第23章
蘇斂趕在天亮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替顧歧挖除了箭矢,上了燙傷藥包紮,後來困得不行,床又讓給了阮妃,去後院打水的時候幹脆趴在磨盤上睡着了。
她睡到日常三竿才醒,醒來時身上蓋着一件衣裳,她迷迷糊糊的提着衣裳回屋,發現人去樓空,窗戶敞開着,明媚的陽光将屋子照得透亮。
姓顧的還真是一意孤行,蘇斂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一垂首,神色微微一怔。
那羊脂玉的扳指被串在一根紅繩上,不知何時竟然懸在胸前,柔和的折射着天光。蘇斂伸手到頸後摸着那結扣,努力的解了一陣,解的滿頭大汗,發現是個死結。
“姓顧的什麽毛病啊?”她懊惱的拍了一下腦門:“真是的,又忘記還給他了。”她氣得往床上一坐,回首望着窗外,半是糾結半是惋惜:“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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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颠簸,阮妃虛弱的倚在車廂壁上,喃喃笑道:“我竟不知有朝一日回宮會是這般情形,更不知若皇上看見了我會是一副什麽樣的神色。”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笑容嘲諷,眼眶微紅,卻對顧盈只字不提。
阮妃外柔內剛,性情堅韌,可顧盈一直是心底最深最難以修複的裂口,她不提顧歧也不提,只淡聲道:“我會讓父皇徹查此事,如若有可能,還有當年之事,害五哥和您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多謝七殿下。”阮妃欣欣然而笑,她忽然咳嗽起來,不知是不是馬車太過颠簸的緣故,她咳得越來越厲害,後用絹子捂住口鼻,痙攣的弓起了脊背。
顧歧忙上前扶着,高聲道:“停車!”他一邊撫着阮妃的背一邊急聲道:“阮妃娘娘!”
阮妃渾身驟然僵硬,自她的口鼻中猛地湧出大量的黑血。如泉水一般,絹子根本堵不住,她驟然松開了手裏的絹子,仰頭,目眦欲裂。
“阮妃娘娘!”顧歧愕然,他一把抱住了搖搖欲墜的阮妃,腦海裏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渾身厥冷——中毒!
“皇.......後......”阮妃艱難的擡起細受的手腕,拼盡全身的力氣攥住了顧歧的前襟,她膚色蒼白,被黑色的血跡沾染的可怖又凄慘,唯獨眼神亮的駭人,她強撐着張開嘴,模糊不清的吐字:“盈兒.......救.......”
她的手頃刻間脫力,自顧歧的前襟滑落,重重的落在地上,氣息斷絕,顧歧望着阮妃不瞑的雙目,那尚未凝固的瞳孔裏,倒映着他驚怒而漸漸扭曲的面容。
良久,他合上雙目,将體內四處橫行的尖銳殺意壓下去,腦海裏閃過許多事,縱橫交錯,纏繞成囚,待他再睜開眼時,已平靜無波,他慢慢的放下阮妃的屍體,掀開車簾跳下馬車。
“送回普華庵。”他低聲說。
升平早已驚得說不出話來,半晌他讷讷道:“可是.......”
“木已成舟。”顧歧冷靜的可怕:“追悔無用。”他旋首眺望着東方巍峨皇城,冷冷的虛起了眼眸。
阮妃薨逝的消息很快傳入了宮中,皇帝正批奏折,一個吃消不住,将硯臺打碎了,墨汁濺了滿手,他有些出神的看着虎口的黑色,腦海裏依稀浮現出多年前,阮妃與顧盈一起臨帖的畫面。
那對母子一直都散發着書卷氣息,擁有江南獨特的溫婉,不逐利亦不随意頂撞沖突,就安安靜靜的守在深宮的一隅,等着他何時想起來看一眼。
只是,那一隅良辰美景終究被焚燒殆盡,湮滅成灰。
皇帝心口一陣刺痛,仰身依靠在椅背上。
郎喜在旁看的心焦,卻大氣兒也不敢出,忽的外頭傳來“哎喲”一聲,他心底一沉,碎着步伐跑出去,看見明川的手被踩在太後身邊的宮女兒煙佩的腳底下。
郎喜反應極快,忙用手裏的白毛拂塵狠狠的敲了一下明川的腦袋頂兒,口中罵道:“不長眼睛的!太後娘娘鳳駕你也敢攔!手爪子伸到煙佩姑姑腳底下是想絆着煙佩姑姑嗎!該打!”說完,他陪着笑臉兒道:“煙佩姑姑,這小子是奴才新帶的徒弟,毛手毛腳的不成體統,您看您這也怪硌腳的,不如——”
煙佩是個上了年紀的宮女,資歷老道,絲毫不吃郎喜這一套,腳下用力碾了碾,聽得明川低聲悲鳴,強忍着不敢哭,便面無表情的對着郎喜道:“郎總管,這小太監昨兒上午往慈惠宮送藥材,臨走踢翻了慈惠宮西南邊兒的睡蓮缸子,沒告罪就跑了,幸虧有人看見,慈惠宮四角睡蓮擺放乃是格局,都是經高僧算過的,這壞了一角就是損了整個慈惠宮的靈氣,傷了太後福澤,該當何罪?”
郎喜面色一變,聽明川分辯道:“師父,奴才沒有——”他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劈手一個耳光打過去,斥道:“你還敢頂嘴!混賬東西!還敢頂嘴!”他餘光瞥見太後森冷的神色,愈加不敢停,連踢帶打過去,拂塵掃過煙佩的足尖,煙佩一擡腿,郎喜便将明川踹開,厲聲道:“滾去太陽下頭跪着!若是太後娘娘不肖氣,你就提頭來吧!”
太後冷眼看完了這一遭,淡聲道:“吵鬧,進去吧。”便搭着煙佩的手走進了養心殿。
郎喜忙跟過去,吆喝道:“太後娘娘駕到!”
皇帝正神思恍惚,聞聲一凜,連忙起身,太後已經走了進來,瞥了一眼他手上墨跡,一壁就着煙佩的手入座一壁慢聲道:“阮妃畏罪自戕,還燒了普華庵,皇帝,你可聽說了嗎?”
她先入為主,倒叫皇帝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只能将一手掩到背後,平聲道:“回母後的話,聽說了。”
“阮妃當年性子就烈,沒想到修行了幾年絲毫未改。”太後端起茶杯幽幽道:“就聽說自己的兒子要聯裔,就這般興師動衆的威脅皇帝,實在是死不足惜,普華庵雖是簡陋,但曾也是皇家庵堂,這一把火燒下去,損失幾何啊!”
皇帝欲言又止,掩在背後的手握成拳,微微地顫抖。
“這樣的妃嫔教出來的兒子能成什麽氣候?”太後道:“留在宮中更是無用,皇帝,明日吞雲國來使複入宮觐見,就盡快将此事定下來吧,省的夜長夢多。”
“母後!”皇帝終于得以開口,他聲音低啞,沉若雷鳴:“阮妃遠在普華庵,如何能得知與吞雲國聯裔之事?”
“這就要問郎喜了。”太後似乎早有準備,涼薄一笑,轉眸,郎喜吓得“撲通”一聲跪下,連聲道:“奴才不知啊!”
“郎喜帶着的那個小太監極是不安分。”太後意有所指道:“他那天借着送藥材的事在慈惠宮裏頭瞎晃蕩,以為哀家看不見,皇帝,想來這事兒是他遞出去的消息吧?”頓了頓她道:“至于是誰指使的,這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眸色陰沉,暗潮洶湧,太後卻像是沒看見似的,步步緊逼:“皇帝,不要因為阮妃的事過于傷心就失了神志,那小太監還是應該送去尚方司審一審,否則哀家不放心哪。”
郎喜面色煞白,眼見着皇帝的臉頰緊繃,許久道:“郎喜,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八仙紅字!開森!
嗨呀寫的好氣啊,太後這個老妖婆【】。
七殿下已經讀條完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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