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也要嫁人的呀◎
姜雲歲這場急病來的毫無征兆, 郡王府上下都措手不及。
她昏迷了整整半日,如何叫都叫不醒。
太醫來了好幾位,診過脈象後都是搖了搖頭, 他們也看不出是為何故。
王妃勉強撐着精神, 眼裏含淚,急急忙忙催人去請道觀的觀長, 派出去的人很快就去而複返, 觀長雲游, 不知下落。
王妃當時眼前黑了黑,差點暈過去。
還是姜敘白扶了母親一把,向來倔強的他這次都開始懊悔,卻又不想相信那名道士的話說的竟然有幾分道理。
難不成他姐姐一定要在侯府足足住上兩年才行嗎?
為什麽偏偏是他姐姐魂魄不穩,旁人都沒什麽幹系。
屋子裏點的熏香是姜雲歲慣常喜歡的香,她除了喉嚨有些刺痛, 身體倒也沒有別的不舒服,方才那口血帶着點腥味, 嗓子裏似乎還留着淡淡的生鏽了的味道,她臉色蒼白被母親抱在懷中,輕聲細語要水喝。
宜春抹了把臉, 擦去臉上的淚,連忙去給郡主倒水。
姜雲歲接過水杯, 緩緩咽下溫水, 喉嚨才舒服了許多, 她看着衆人擔驚受怕的模樣, 心裏已經有了數, “我睡了很久嗎?”
王妃深深吸了口氣, 眼睛裏還含着淚水, 她說:“是啊,任誰來叫你都叫不醒。”
若是她再不醒。
王妃都要去廟裏求高僧來府裏做法招魂。
她是再也不敢僥幸,往後無論如何也不會見她氣色好就不将那些話放在心上。
她只這一個女兒,貼心的小棉襖,從小生怕她摔着碰着,方才見她的手帕上有血,她這個當娘的心都都要碎了。
王妃收斂好臉上的情緒,轉過身看向姜敘白:“可備好了馬車?”
姜敘白這次也不敢再說什麽,他方才也被吓得不輕,從頭到尾都沒出聲,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眉眼的桀骜不馴蕩然無存。
他雖不情願,卻還是照辦了母親的吩咐。
“備好了。”
姜雲歲還是第一次見姜敘白這麽老實站在自己面前,他以前總是不耐煩在她面前待,說不到兩句話就要和她争起來。
他平日對別人沒有那麽多話,清清冷冷,惜字如金。
可她說一句,他能涼飕飕地頂上十句。
姜雲歲的口才遠遠不如他,往往都是要被他冰冷無情聽起來卻又特別有道理的話氣得半死。
她緩緩收回目光,渾身還沒什麽力氣,聲音也輕輕地:“母親,你要把我送回侯府去住嗎?”
王妃摸了摸她的臉,眼裏滿是不舍,忍着熱淚,“我也沒法子,侯府離郡王府也近,你想回來看看随時都能回來。”
說完這句,王妃又問她:“歲歲,你是不是不喜歡待在侯府裏?”
姜雲歲望着母親的眼睛,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她不是不喜歡,她只是不想再與裴聞牽扯。
上輩子,母親從膠州回京,也将她接回了王府。
可是,她并未像今天這樣,久睡不醒,更甚至于口吐鮮血。
王妃見她猶豫,護女心切的她連忙問道:“是不是侯府有人欺負你?”
思來想去,都應該不大可能。
她與侯夫人是多年的好友,歲歲也不是什麽雜七雜八的人,好端端的一個郡主,怎可能被人欺負?且說裴聞,自幼就待她不錯的。
凡事都先想着她,護着她。
如若不然,當初離京,她也不敢聽信道士的話,将女兒送到侯府裏。
姜雲歲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她抱住了母親,小聲地說:“我只是太想您了,舍不得離開。”
王妃松了口氣,“我往後再也不走了。”
“好。”
外頭的小厮匆匆來禀,隔着一扇門,頭也不敢擡,只說淮安侯府的世子爺過來了。
姜敘白聽見裴聞這個人就沒什麽好臉色,若不是母親也在,他肯定要擺着張冷臉把人轟走的,沒見過這麽無恥的人,從小到大都理所應當霸占着他的姐姐。
裴聞不請自來,外邊的丫鬟都來不及通傳。
他已經到了內院,雖是有些無禮,但這位爺的臉色着實難看,一張好看的臉像是結了冰,烏黑的眼眸裏是平靜之色,這種平靜卻無端讓人覺得可怖。
穿過長廊,經過垂花門。
男人一襲深色錦袍,玉冠束起烏發,飒飒的冷風拂過男人冷冰冰的面孔,五官清晰漂亮,眉梢透着的冷意卻足夠淩厲,迎面而來的冷煞鋒芒,叫人不敢多看。
這樣又漂亮,又戾氣深深的模樣。
淺淺落在光影中。
裴世子手握着五軍都督府的令牌,今日出行難得大張旗鼓,帶了不少随從,一個個看起來都像是冷面閻羅,腰間配刀,凜凜銳意。
随從等人候在府外,王府裏裏外外如驚弓之鳥。
裴聞進了屋子,并不十分誠懇的說了幾個字:“冒犯了,我來看看表妹。”
男人這大動幹戈的氣勢不像是來探望生病了的表妹,反而更像是來抄家的。
王府瞞不住消息,今早王妃派人從宮裏請了好幾位太醫的事情傳到了裴聞的耳裏,稍稍打聽,便知道剛被接回府的小郡主得了急病。
裴聞聽完就讓周述拿着自己的令牌,将太醫院的院正送到了王府。
便是連院正都束手無策,裴聞冷着臉出了門,并叫周述帶了些人。
他怕王府不肯放人。
那他只能搶人。
王妃擡頭看了看裴聞,短短幾年,他已經是能在朝堂裏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裴都督,氣勢與從前沒什麽兩樣,冰冰冷冷,但是身上那股叫人退避三舍的鋒芒,卻比從前更盛。
她在信裏,已經知曉兩個孩子不願成婚的消息。
本來還有些遺憾,這兩人是青梅竹馬,感情也還不錯,姻緣斷了實在可惜。
不過現在這麽一看,倒也不盡然。
歲歲壓不住裴聞。
這個人早已不是池中魚。
手腕不多,心思不深,是沒法把控住朝政的。
宋家、紀家都不是什麽甘願屈居人下的家族。
便是連趙家和岑家,也各有算盤。
裴聞不動聲色按下了池水裏的詭谲,必然是有幾分手段和城府的。
這樣的人,往後是什麽樣,誰也說不清楚。
而且他身份亦是十分尊貴,淮安侯府的嫡長子,已經受封了的世子。
将來歲歲在他那裏受了委屈,被人欺負,郡王府都不見得能為她撐腰。
短短的片刻,王妃心裏已經百轉千回,她回過神,“我正要将你表妹送回侯府,你來的也是巧。”
裴聞點點頭,既然如此,倒也省事。
若是王妃不肯放人,場面上定要鬧得難看許多。
說完這句,她便使喚起姜敘白,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你快将你姐姐抱上馬車。”
姜敘白對抱他姐姐這件事沒什麽抗拒,但心裏是千萬個不願意把人抱進回侯府的馬車,少年繃着好像受了氣的冷臉,不情不願走到他姐姐面前。
裴聞忽的出聲:“我來吧。”
這不合适。
就算還有表兄妹的身份來遮掩,但沒有哪家的表兄妹會摟摟抱抱。
而且姜雲歲和裴聞表兄妹的關系扯得很遠才能扯上。
阻止的話還未說出口。
裴聞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已經将人從床上打橫抱了起來。
姜雲歲身體忽然騰空,靠在他的胸膛。
少女身上觸感柔軟,淡淡的馨香漫入他的鼻尖。
烏發如綢絲滑散落,發梢不經意間滑過他的指腹。
男人的眼瞳漸漸暗了下去,低垂眼睫,掩飾着眼底深暗詭谲的眸光,他抿了抿唇,靜靜壓下心頭紊亂躁動的怪異感。
她抱起來沒什麽重量。
又輕又軟。
裴聞将她抱上了來時的馬車裏,她身上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軟綢貼身,輕盈單薄。
她蜷在角落裏,将自己縮了起來。
裴聞挪開了眼,給她遞了個看起來就暖和的小毯,姜雲歲默默把自己裹了起來。
春末夏初,天氣不冷不熱。
姜雲歲又忍不住咳了幾聲,這回嗓子裏沒有血。
裴聞給她倒了杯溫水,“潤了潤喉嚨。”
姜雲歲伸出纖弱蒼白的五指,客客氣氣接過杯盞,“多謝表哥。”
她的手腕十分纖細,皮膚柔白,似玉般清透。
不過腕上幹幹淨淨,什麽配飾都沒有。
裴聞盯着她的眼睛,他記得自己上次問過,這次又問了一遍:“佛珠呢?”
姜雲歲上回用自己不舍得戴的借口糊弄了過去,如今不敢再用相同的理由騙人,裴聞朝她淡淡望過來的眼神侵略感十足,她差點都以為看見了前世的她。
姜雲歲慌忙中随便想了個由頭,聲音弱弱的,眼睛因為方才咳的有些兇,又紅又潤,她看起來就像被吓壞了,她說:“表哥,我不小心弄丢了你送我的佛珠。”
她試着找過看起來差不多的。
也不知裴聞這串佛珠是從哪裏求來的,不說一模一樣,就算是大致類似的都找不見。
她說完就垂下了臉,怕撒謊被他看出來。
裴聞望了她許久,沉默不語,從他的視線恰好能看清少女纖瘦雪白的後頸,衣領微微有些松散,鎖骨清瘦明顯,側臉柔美,眼尾漾着一片可憐的水紅,好像萬分愧疚。
佛珠本不值錢。
說是能定魂,他平日雖不太信這些,這件事上卻願意相信能護她平安。
裴聞耐着好性子問:“什麽時候弄丢的?”
姜雲歲胡謅:“我也不記得了,戴在手上太大了,稍不留神就掉了下來。”
裴聞嗯了聲:“下回你記得多纏兩圈,你手腕太細了。”
姜雲歲心想哪裏還有下回呢。
她還不知道裴聞已經打算叫人幫她找回來。
她這些天,也就才出了一天的門。
便是他在書鋪裏偶遇她的那回,八成是在哪兒掉的。
姜雲歲見他沒有再作聲,僥幸的以為這件事過去了。
馬車離侯府越來越近,她心裏也就越發的惆悵,總不能真的要在侯府住滿兩年吧?
這兩年裴聞肯定要成親了。
他不再執着于報複她的仇恨,這輩子應當很快就會娶一個他喜歡的女子。
她也要嫁人的啊。
總不能在侯府出嫁吧?
姜雲歲認真開始思考往後要怎麽辦,并非是她自戀,她感覺這輩子的阮洵期和上輩子的他都很喜歡她,不然那天他才不會帶她去書鋪裏去抄書玩。
說起來她又想起那天沒吃完的包子。
也不知道阮洵期是從哪兒買來的肉包子,又香又好吃。
她忽然間餓了。
肚子竟然咕嚕嚕叫了兩聲。
小姑娘面紅耳赤,下意識用手捂住了肚子,掩耳盜鈴:“我不餓。”
裴聞扯起唇角,輕輕笑了起來,姜雲歲不知道有什麽好笑的,但是他卻笑得很溫和,片刻後,他讓人停了車。
裴聞問她:“想吃什麽?”
姜雲歲漲紅了臉,聲若蚊鳴:“包子。”
裴聞下了馬車去給她買來了熱騰騰的包子。
姜雲歲咬着包子,感覺沒有那天的好吃。
她心不在焉的吃着,乖巧可人,絲毫沒有察覺到坐在她身旁的男人靜靜的在望着她。
裴聞覺得她還是和小時候一樣。
很好養活。
作者有話說:
而你卻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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