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法從閻王爺手裏搶人◎
春光濃稠,朝起的豔陽照落在繁茂的枝頭,落下一樹樹斑駁的碎影。
趙敢寧事先也不知道裴聞他們會在這裏,恰巧在山廟門前遇上,她同先同裴聞行了一禮,表現得儀态萬方:“裴大人。”
随後又看向他身側的少女:“郡主。”
裴聞微微颔首,待她倒也客氣溫和:“趙姑娘。”
趙敢寧因為兄長的緣故,時常能見到裴聞,不過這些年下來,兩人勉強算都算不上熟悉,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
一時無話,只聞得簌簌而過的微風聲。
姜雲歲只覺得可惜,若趙敢寧昨日就來了香山寺就好了。
裴聞上輩子既然已經要娶趙敢寧,定然是傾心于她。
姜雲歲認真想了想,若她是男人也會很喜歡像趙敢寧這樣的姑娘,蕙質蘭心,落落大方,性格果敢,半分怯弱都無。
她不僅喜歡,還很羨慕。
朝陽雖盛,風倒是也有些大。
趙敢寧穿得很單薄,雲綢曳地長裙,春風驚過,衣擺似是被泛起漣漪的湖面。
姜雲歲望得有些出神,趙敢寧并不讨厭郡主,不過對如今的皇家之人從心底也生不出好感,她輕輕抿了抿薄唇:“郡主,怎麽了?”
這樣看着她,甚是無禮。
姜雲歲着急忙慌收回目光,潤了潤嗓子:“趙姑娘,你冷不冷?山上風大,夜裏更深露重,不若你還是多添兩件衣衫罷。”
趙敢寧板着腰背,亭亭玉立站在她面前,“多謝郡主關心,我不冷。”
姜雲歲身體不好,是她們都知道的事情。
早春三月,前幾日就暖和了起來。
也只有這位嬌貴的小郡主這種天氣還穿着厚實的鬥篷,兜帽上那圈雪白的狐貍毛襯得她的臉更是唇紅齒白。
姜雲歲原還想多說兩句,昨夜可差點将她凍壞了。
若是趙敢寧今日也要在香山寺借宿,怕也是要吃她昨晚吃過的苦頭,可是轉念一想,她自幼習武,身子骨較為硬朗,可能就沒有她這般畏寒。
姜雲歲将原本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裴聞當着趙敢寧的面依舊紋絲不動攥着她的手,他似乎是等的不耐煩,不想再浪費時辰,“該回去了。”
姜雲歲幾乎是被他半逼半迫送進馬車裏,她只覺得奇怪,難道這個時候裴聞還沒喜歡上趙敢寧嗎?态度實在過分冷淡。
趙敢寧也知道淮安侯府同郡王府許多年前就定下了婚事,姜雲歲同裴聞日後可能是要訂婚的。
對他們表兄妹這般的親近,并不意外。
況且裴聞一直都很喜歡郡主。
連她哥哥對郡主也很好,平日雖走得很疏遠,但是有些小事頗為縱容。
幾個人還做過泅水去往湖心摘取荷葉,贈給小郡主當做遮日頭的油紙傘這種幼稚又愚蠢的事情。
那次她哥哥是趁着裴聞不在,瞞着裴聞,悄悄夥同宋硯璟一并去摘的荷葉。夏天日頭曬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炎炎烈日高懸于頂,兩人濕漉漉從水裏出來,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抱着一堆荷葉回了堂內。
以為做的隐蔽,沒有人瞧見,漫不經心将那堆荷葉都塞給了小郡主。
後來裴聞還是聽說了這件事,他好像不在意,但是又特別的生氣。
—
姜雲歲心不在焉坐在徐徐往回的馬車裏,她撩起了車簾,打開了木窗望着山路一側的風景。
昨天夜裏下過雨,黃土泥濘,一派清濯的氣息撲面打來。
姜雲歲感覺得到側後方的男人,一直在盯着她看。
男人的眼神毫不避諱,叫她覺得如芒在背。
裴聞還在想着昨夜那個分不清真假的夢。
他實在不願往深處想,心髒抽痛得厲害。
一場夢,就弄得他心神不寧。
她那雙淚潸潸的眼睛看着真的是好可憐,孱弱靠坐在床上,像是被抽走了生氣,一點兒好氣色都沒有。
猶如失去了養分的枯枝敗葉。
一眼也看得清走到了頭。
裴聞越想越覺得透不過氣,胸口的悶痛害他臉色白了白。
她如果真的死了,他未必也會如此傷心,更不會像夢中的自己,失了分寸和理性,遷怒于旁人。
姜雲歲很金貴,很脆弱。
稍微養不好就會像他曾經養過的那只小奶貓,病死了。
他早有準備。
若是她平安健康多活幾年是好事,若是不能,他也無法從閻王爺的手裏搶人。
“表妹。”
“世子,怎麽了?”姜雲歲平日裏還是不習慣叫他表哥,稍不注意,就變回了從前的稱呼,有時候還會像別人那樣喚他裴大人。
“無事。”裴聞的确也沒什麽好問她的,總不至于因為一個夢就胡亂懷疑她。
裴聞擡手揉了揉眉心,許是最近這段時日與她見面太多,才會如此,連夢裏都是她。
馬車很是寬敞,姜雲歲後半程着實沒有撐住,趴在枕頭上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她昨夜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沒有養好精神,容易犯困。
少女乖巧窩在枕被之中,綢墨般的長發如錦緞鋪在她薄瘦的後背,後頸那片雪白的肌膚,被窗外透進來的那束日光曬得泛紅。
好似嬌嬌玉白染上了一點濃稠的春色。
少女唇瓣濕潤洇紅,微張檀口,齒尖無意識輕輕咬着柔唇。
裴聞望着她的臉,眸光定定,眼珠漆黑深邃,什麽都看不出來。
過了半晌,男人泰然自若挪開了久久落在她臉上的眼神,随手給她蓋好了被子,指腹在她的唇瓣上停留片刻。
他這雙手,握得了筆,也拿得起劍。
指腹有繭,觸感粗粝,他的指腹漫不經心抵在她的唇上,對她總是容易失了分寸,下手也不知輕重。
少女似乎是難受,嘤咛了聲。
裴聞依然不慌不忙,沒有急着抽出手,男人的手指用着不輕不重的力道,攫取她的下巴,盯着這張精致漂亮的臉望了半晌。
除了美貌,姜雲歲還有什麽?
裴聞确實還沒想到。
姜雲歲念書不好不壞,有點小聰明,但是那點愚蠢的小聰明其實是不太夠用的,能糊弄到的只有她自己。
她膽子又小,嘴也笨。
身體差,吃不了苦。
從小就是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
這樣想想,姜雲歲除了長得稍微好看一些,其餘的可取之處并不多。
裴聞想他先前答應了和她的這樁婚事,真的就是鬼迷心竅。
但他不想當言而無信的僞君子。
答應好的事情,自然要做到。
哪怕沒有那麽心甘情願。
他也早已将她當成自己的妻子看待。
裴聞低頭望着她潋滟水色的紅唇,喉嚨往下咽了咽,忽然之間,竟然想嘗一口味道。
一定是甜口的。
咬上兩口說不定還會像熟透了的軟爛多汁的鮮桃,戳兩下,破了皮,溢出又香又甜的汁水。
馬車正巧停了下來。
到了。
裴聞壓下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攏緊她身上的衣裳,溫聲溫語:“表妹,我們到了。”
短短的時辰,姜雲歲做了個不大好的噩夢。
許是他的氣息太濃烈,連夢裏都是不講人情的裴聞。
少年都督掌握了實權後,氣勢一日比一日內斂沉穩。
收斂了鋒芒的男人只是坐在那裏什麽都不說,也有種不怒自威的威懾壓迫,漂亮好看的側臉給人種肅殺的戾氣。
聽瀾院的人,沒有人敢不聽他的話。
從來都是裴聞說什麽就是什麽。
姜雲歲那時也有點破罐破摔了。
随便裴聞要做什麽。
她那時求過皇後,盼着這位嬸嬸能想想辦法救救她。
可是皇後巴不得她一輩子都被裴聞磋磨,皇後用她來讨好裴聞,換自己的兒子安安穩穩坐在皇位上。
她好不容易從裴聞的府邸跑了出去,眼看已經快要過了城門。
四下暗處忽然冒出許多禁衛軍,裴聞甚至都沒有出現,她就被他手底下的人帶了回去。
裴聞将她當成逃離當成閑暇無事的消遣來看,事後抱着她坐在腿上,兩人身上的衣裳穿戴整齊,她的臉埋在他的脖頸,實在是脹得受不了就用牙齒狠狠咬他一口。
“你用來逃跑的路引,還是我親手寫的,你沒發現嗎?那上面是我的字跡。”裴聞摸了摸她潮紅的臉,聲音沙啞:“坐穩。”
姜雲歲臉上淌着淚,眼睫毛上也挂着晶瑩剔透的淚珠,她坐不穩,不得不抱着他的脖子,嗚咽難忍的泣聲被吞沒在喉嚨裏。
裙子髒得沒法看,更沒法再撿起來穿。
她已經覺得無所謂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裴聞的。
淪落在他的掌心,任人宰割。
姜雲歲從可怕的前塵夢中緩緩醒來,怔忪的眼神逐漸恢複了些神采,她沒看裴聞。
裴聞讓人送她回了院子,沒有計較她忽如其來的冷淡,說的明白些,他也沒那麽在乎。
姜雲歲心想她是不會重蹈覆轍的。
姜家的江山,她無力改變。
但她自己的人生,應當能重新再來一回。
做出不同的選擇。
結局也會不同。
姜雲歲再也不會主動招惹裴聞,也不會刻意的躲着他,不然平白無故又要引起他的懷疑。
她和裴聞,最好就是不太相熟的表妹和表哥。
姜雲歲坐在窗邊發呆,宜春帶着宮裏傳來的口信:“郡主,上午宮裏來了人,皇後娘娘請您明日進宮一趟。”
姜雲歲和皇後娘娘沒什麽沾親帶故的幹系。
只不過皇叔待她很好,所以皇後娘娘這些年待她也不錯,至少明面上能過得去。
姜雲歲猜到了皇後此番打得是什麽主意。
皇後想要她快些嫁給裴聞。
皇家如今只能靠同侯爵世家聯姻,保住地位。
姜雲歲後來被裴聞帶回侯府時,起初她同他還有幾分周旋餘地。
直到那個夜裏,她神志不清的、淚眼灼灼的揪着他的衣襟,才一發不可收拾。
那天晚上,她是因為被人下了藥,才會如此。
裴聞也中了計,他可能覺得是她做的,一點都沒同她客氣。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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