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防守型單兵的訓練場館在考核賽基地北面。
還沒到比賽開始的時間, 在封閉測試場內試駕機甲的軍校生不少，其中一個人在練習左勾拳的浦靈有些孤零零的，像是誤入這個高規格機甲訓練場的外行。
羅生在一旁記錄數據, 看到她的分數，嘆：“又下降了。”見浦靈擦汗, 擺了擺手：“歇會兒吧。”
浦靈卻搖了搖頭，盯着力量測試器的虛拟屏, 雙手緊握成拳：“還差多少？”
羅生看了眼盛伊給他們的參考數據：“還差六十。”
星際沒有專業武術場館裏的訓練木樁，所以浦靈用的是訓練場館裏的力量測試器。
他們現在采用的，也是盛伊根據自己前世的經驗，在力量測試器上親自測試過的數值。
訓練場館裏的這些力量測試器原本都是用來給機甲操作員校正機甲動作做參考的：
操作員控制機甲對虛拟屏揮拳, 如果打偏了或者是出力動作不标準，所得到的力量值, 就會遠遠低于設定好的标準值。
操作員就知道自己的技術動作該調整了。
現在卻被用于監測浦靈本人的力量數據。
“可能是體力不支了, 你真不休息會兒？”
浦靈還是搖頭。
盛伊給的參考數據其實已經很高了，但和之前記錄的機甲力量相比就顯得有些低了。
浦靈揮拳得到的力量數值甚至還要更低：
這很正常, 機甲本來就是為彌補人類的體能弱點而設計的，測試得到的力量值自然比人類要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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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浦靈在之前甚至從未進行過這類體能訓練，現在的力量僅僅能達到盛伊前世普通成年女性的力量标準。
但這個數據, 對于現在是軍校生, 對自己還有着高标準的浦靈來說，有點太低了。
她抿了抿唇，活動肩膀深吸了一口氣, 剛想說再來一次，就感覺有雙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浦靈回頭, 看到來人, 眼睛倏地亮起來, 面上卻只是腼腆地抿抿唇：“盛教練。”
羅生早就知道盛伊要來，看到她仍然十分驚喜：“您來了。”
盛伊：“羅教練不用那麽客氣。”
她看了眼浦靈的訓練數據，力量測試器上可保留的十個力量值都被浦靈的數據填滿了，有些起伏，暫時看不出來是不是有進步。
但這不是盛伊今天來的目的，她很快就拍了拍浦靈的肩：“訓練完了，我們聊一聊？”
浦靈：“好。”
之前給她制定的訓練計劃浦靈本人都有數，羅生和盛伊幹脆就到了訓練場旁一邊觀察一邊交談。
“還是老樣子？”
羅生再了解自己這個學生不過，說起來都是嘆氣：“是啊，你說訓練組數不能太多了，否則會拉傷肌肉，她也很聽你的話沒有多練。”
他指了指正在訓練的浦靈，盛伊往訓練場上看了一眼，“可是其餘時候她還是一刻不停地矯正自己的動作，想象自己開着如雲在賽場上馳騁，要不是我以前就見過她這個狀态，都要覺得她是走火入魔了。”
盛伊放下水杯。
今天是浦靈的第三場，第二場速度測試她看過了，如雲把在第一場穩定性（也就是耐久性，為表區分，一般将防守型機甲的耐久性測試稱為穩定性測試，攻擊型機甲為耐久性測試）上的良好發揮延續到了第二場，成績穩紮穩打。
不算落後，卻也不算出色。
穩定性測試畢竟是浦靈第一次駕駛着輕裝的“如雲”登上考核賽的賽場，又有林晗珠玉在前，心理狀态控制得非常出色，才能超常發揮。
加上組內壓力不大，輕輕松松就拿下了小組的第一名。
第二場測試也是，浦靈的表現完全算得上穩。
但在所有的防守型單兵中，就有些不夠看了。
盛伊在心中嘆，這就是組內沒有強敵的壞處了。
組內全都是與她成績差距不大的選手，可能可以讓浦靈在前幾場比賽時擺脫壓力，盡情發揮。
卻也讓她沒能找回第一場時蓄勢待發的感覺，第二場的成績沒能跻身前列，導致她的成績有點落後了。
從各組的分數上上就可以看出來：第二場測試浦靈只拿到了92分，而其他小組，光是第三組就有三個滿分100。
這和防守型單兵目前的落後形勢有些關系。
由于防守型單兵在整個星系的天花板都不高，防守型單兵的測試分數含金量也要遠低于攻擊型單兵這種一分橫亘數十人的競争激烈兵種。
在攻擊型單兵測試裏數場難求的滿分，在防守型單兵的角逐裏，可能比比皆是。
所以這個92分，絕對算不上高。
而且，浦靈不夠牢靠的基礎和薄弱的精神力仍然是拖累她的致命缺陷。
如果不能在前幾場比賽時追上來，那綜合測試乃至決賽遇上其他人的時候，她就只有被全場碾壓的份兒。
盛伊沉默。
有這麽大的壓力在，浦靈就算在練拳，動作也是時刻緊繃也是沒辦法的事。
很快許多軍校生默認的适應性訓練時間已經結束了，訓練場場地打開，數臺機甲從場地內飛出，整齊地落在了休整區。
有收完機甲的軍校生往浦靈那看了一眼，好奇道：“她還在練麽？”
有了解深藍軍校內部訓練章程地随口回道：“大概是加強體能訓練吧，精神力不穩定，也只能從這方面彌補一下了。”
最先出聲的軍校生頓時不說話了，浦靈精神力不穩定的事他們都知道，體能他們也不是沒練過。
不過那主要是為了保證他們能在駕駛艙內體力充沛地操作機甲，和機甲的技術動作沒有什麽關系。
他們自然也順其自然地覺得，浦靈是精神力不足了，才希望在這方面有所提高。
不然浦靈早架着機甲去訓練場裏轉一圈了，何必在這折磨自己。
軍校生結伴離開，滅了一半燈的訓練場只剩下喘着氣喝水的浦靈，和羅生盛伊兩位教練。
羅生問：“盛教練你看，還要讓浦靈繼續嗎？”下午就要比賽了，浦靈還沒有達到她的标準，羅生愁啊。
盛伊沒說什麽，只是走到力量測試器前，活動了下手腕，然後腳後跟點地，稍微轉了轉方向，甚至沒有擺架勢，直接一拳：
力量測試器報出力量測試值：“325！”
浦靈喝水動作一頓，直勾勾地盯着開始測試的盛伊。
力量測試器已經開始繼續報數：“335！”“345！”“355！”
一板一眼的機械音直到叫到400才停下，而這期間每組之間的力量值都穩定在4到5的差值內，揮拳人對力量控制的精準性，可見一斑。
羅生按不住驚嘆問道：“盛老師專門練過？”
盛伊捏着手腕，笑了笑：“以前經常這樣練着玩。”她看向一旁的浦靈：“看清楚了嗎？”
女生走過去，手腕被盛伊握住，她的手指被盛伊分開，然後又握在一起，擺開架勢。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浦靈就突然感覺，疲憊了一天的身體仿佛突然又找到了重心，充滿了力量。
有什麽實質性的東西正彙聚在自己掌心裏，正在蠢蠢欲動。
她詫異地擡眸。
盛伊問：“看了林晗今天上午的比賽嗎？”
浦靈抿唇，點頭。
盛伊：“我沒有讓林晗練左勾拳，只讓你練，因為這個方法最适合你。”
浦靈眼睫一顫。
盛伊直視着力量測試器：“訓練體系已經成熟的軍校生，有自己的一套操作方法，要改起來很困難，也得不償失，但你不是。”
林晗的其他動作沒有什麽大問題，只是轉體的瑕疵太大了，直接影響到了整個動作系統的流暢性，所以改正後，才能整個速度都上了一個臺階。
但浦靈現在用的運動體系，是自己和浦靈一起，打碎了重來的。
她的進步幅度不如林晗是正常的，但論可塑性，浦靈絕對比林晗要強得多。
盛伊希望從這個地方開始，浦靈記住的都是最适合自己，最标準的技術動作，而非被重塊強行矯正過的模式動作。
所以她讓浦靈不駕駛着機甲練自己的體能，是希望她将自己熟練練習後的動作，運用在機甲上。
她對浦靈和林晗的期望是一樣的。
甚至，她對浦靈的期望還要遠高于林晗。
因為浦靈已經站在了一個完全不同的起點上。
女生顯然理解了盛伊的意思，抿唇，重新握緊了手指。
盛伊握住浦靈的手腕，扶住她的腰讓她挺直脊背，握緊拳起勢，整個人如同一張即将拉滿的弓。
“你還沒有把動作習慣刻進你的腦海裏，操作如雲的時候，依靠的是記憶而不是慣性，所以你必須比其他操作員更清楚自己的力氣應該往哪使。”
肌肉緊繃，身體前傾，揮拳——“345！”
達到了标準！
浦靈整個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盛伊指導下的一次成功讓她久違地感覺到了，更換輕裝機甲後的那種自由和歡暢。
感覺到，所有的力氣都在往自己的一雙手上流動，這種玄之又玄的一觸即發感。
盛伊已經放開了女生：“拉弓的姿勢是為了調整你整個人的重心，讓你的身體，你的機甲知道，你準備進攻了，記住我教你的再試試。”
浦靈點頭。
力量測試是防守型機甲的重中之重，穩定性足夠，攻擊性不強，仍然無法勝任防守和突圍的計劃。
而機甲的穩定性，不僅來源于精神力對機甲的操控程度，還來源于操作員對技術動作的了解。
浦靈必須邁過這道坎，才有成為頂尖防守型單兵的可能。
浦靈又試了幾次。
雖然不能像盛伊一樣，把每一拳發揮出的力量控制在一個精确值上下，但是比起之前怎麽樣也達不到标準已經有了明顯的提高。
浦靈甚至感覺自己知道該怎麽省力了：這是身體在經歷長久訓練後主動激發的，保存體力積蓄力量的本能。
這個本能比任何記憶，任何運動節奏都有用，甚至能讓她在危急情況下不需思考，就運用出最漂亮的連招。
盛伊在幫助浦靈打好之後的運動基礎。
浦靈也明顯感覺到了這點，汗越滴越快，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狀态卻越來越好，顯然已經找到了感覺。
結束訓練的時候，盛伊走上前，接住浦靈的拳頭，遞了水對浦靈說：“你的精神力有些失衡，但是你的身體并不是。”
她淡笑：“比起我，你更應該相信你自己。”
浦靈心頭震動，用力點頭。
羅生也從中感覺到什麽，意識到盛伊是在幫浦靈打基礎，也是調節心态後，回去的路上感慨地對盛伊說：“還是盛教練細心。”
盛伊只接手了一段時間就發現浦靈心态不穩，自己帶了浦靈那麽久卻毫無所覺，羅生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之前看到網上那些評論的時候我還特地抽出過時間讓浦靈調整一下，看她沒什麽異樣，還以為她調整好了，沒想到。”
他默了默，嘆氣：“還是盛教練你有辦法啊。”
也是他被之前的經驗給困住了。
如果是以前，浦靈看到那些她靠不到推薦名額的邊，在防守型單兵裏仍然沒什麽出路的評論，壓根不會受到影響。
她要練重塊，要控制不平衡的精神力，根本沒心思去關注這些言論。
但是現在浦靈已經靠自己翻越過了第三座大山，看到了自己提升的可能。再看這些評論，自然不可能不在意。
浦靈本身就比任何人都渴望勝利，看到林晗進步喜人，自己卻凝滞不前，能沉住氣繼續訓練已經很了不起了。
她畢竟已經浪費了那麽些年。
“這是她最後一次考核賽，”盛伊其實早就料到過，“浦靈想發揮得比以前更好一點，也正常。”
再好一點，這在別的教練看來可能是急功近利的表現，但是盛伊卻覺得這才是浦靈超越自己力量的根本來源。
浦靈的潛能也很強，假以時日必然能達到更高的高峰。但浦靈自己不知道這一點，覺得自己進步慢，成績不好，感到低落很正常。
開導和鼓勵浦靈也本來就是她這個教練分內的事。
羅生看着訓練結束結伴回去的軍校生，搖頭嘆：“也是橫在她面前的對手太多了，浦靈那個要強勁兒壓不住，就只能倒逼自己，唉。”
他和盛教練都不是要求手下軍校生非拿到推薦賽名額不可的人，但是有林晗頂在前面，浦靈怎麽可能不全力一争。
盛伊含笑點頭：“我明白的，所以。”
她頓了頓，今天特地沒有在浦靈面前說。
浦靈給自己的壓力已經夠大了，她已經給浦靈指明了訓練方向，相信浦靈也不會讓她失望。
但和羅教練還是可以知會一聲的：
“我對浦靈的期望不止是前35%。”
這個數字是論壇上其他網友看了林晗比賽和浦靈第一第二場後預估出來的，他們都覺得這個提升幅度夠大了。
羅生訝異：“您的意思是？”
盛伊：“我希望她能試一試，20%。”
20%！羅生愕然。
進入前20%的軍校生和其他人不同，決賽前，進入前20%的軍校生還有一個遞補機會。
只要拿到剩餘20%軍校生裏的前兩名，就可以參加角逐推薦名額的決賽。
雖然這樣拿到的推薦名額，極有可能在聯賽前的選拔賽裏被刷下去，但只要拿到了，就有機會！
羅生沒想到盛伊對浦靈的期望這麽大。
雖然這一個星期來，浦靈的進步都是有目共睹，但浦靈之前的成績基礎實在是太差了。
任憑他和網友怎麽分析，浦靈的成績高峰也應該出現在明天的速度測試上。
即便她每場都像第一場那樣發揮超常，浦靈最後的綜合成績可能也只能排到前30%。
這對其他教練來說已經是誇下海口了，而盛伊竟然說，她還想把浦靈的成績帶得更高。
把一個精神力幾乎已經毀過一次，在強者如雲的考核賽選手隊列裏，只能算得上是天賦平平的軍校生，帶進推薦賽名額的門檻！
羅生知道這說出去會被所有人說異想天開，但是在這一刻，還是控制不住顫抖的手指，目光灼灼地說：“盛教練，我和浦靈都會全力支持你。”
眼前的年輕教練已經創造過兩個奇跡了，說不準，真的能帶着浦靈創造第三個奇跡！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