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機甲系其實是機甲與單兵系的全稱。
深藍還沒沒落的時候，其實是有兩個系，分別培養頂尖單兵與普通機甲兵的。
但随着教練的出走和生源的減少，培養精英的單兵系也就逐漸與機甲系合并，成為了盛伊現在工作的機甲系。
除了訓練本校的軍校生外，學校也會接受一些校外軍校生的報名，給他們提供訓練室和場地。
浦靈就是這樣進入的深藍。
許是注意到盛伊在看她，機甲系的老師解釋道：“她是今年考核賽的軍校生，之前已經去過試練了，到我們這來是來重新習慣加了重塊後的機甲的。”
為了保證不妨礙機甲的行動，和在比賽中出現意外，這些重塊都是以特殊方式焊接在機甲上的，拆卸起來很麻煩，軍校生适應起來更困難。
按照常理，考核賽開始一周之前就要進入考核賽基地，但是浦靈還沒有适應機甲，就打了報告到深藍再适應調整下。
“這樣不會很麻煩嗎？”
老師嘆：“麻煩，但是沒什麽辦法，每年因為精神力不均衡，要調整機甲部分重量的軍校生沒有幾千也有一萬了。”
這還是在這些人都通過了考核賽，進入了大衆視野的基礎上。
在很多情況下，選擇負重訓練的軍校生甚至沒辦法通過考核賽的初篩：因為不能很好地控制機甲，便意味着在對機甲操作要求很高的考核賽裏，注定淪為被淘汰的那一批了。
盛伊抿了抿唇，先按照安排跟了上午的課，才在午休的時候，再度把視線落在那個掙紮的軍校生身上。
她的狀況很不好。
精神力波動始終維持在一個不算穩定，但達到了入艙要求的标準上。
但即便如此，浦靈也一直在努力訓練。應該是想要盡快适應重新焊接上重塊的機甲，好進入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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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伊其實能理解。
一旦嘗試過卸去重量原裝機甲的輕快，再重新加上那些重塊的時候，怎麽可能覺得不沉重呢？
就像穿過了釘鞋之後，再穿普通運動鞋始終覺得打滑一樣。這是身體在主動适應更加舒适的競技環境。
可是現在，操作員卻要違背這個本能，給自己憑空加上這麽多的負擔——要知道，為了操作員操作方便，現在市面上很多腦操機甲都是特地采用的輕質材料，減輕過重量的。
為的就是盡可能地減輕精神力鏈接的負擔。
只有手操機甲才會在保證操作員操作方便的同時酌情增加重量，但那些重量也是經過仔細商榷，而且是為機甲的攻擊力和防守力而服務的。
現在浦靈卻要因為精神力的原因，給自己加上這麽多無用的重量，簡直是聳人聽聞。
采用過負重訓練，但也會時刻注意不讓學員受傷的盛伊皺眉了。
她想了想，還是在午休的功夫，那女孩準備進下一輪測試的時候，走過去和她的教練打了招呼。
羅生是浦靈的教練，看着她的訓練數據已經愁眉不展了兩個小時了，見到盛伊，簡單地打了個招呼：“老師。”
他像是習以為常，嘆：“我勸過她了，讓她去休息，可是她不聽。”
以前也有老師委婉勸說過午休是休息時間，不好加練，但浦靈向來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有時候教練提出的建議不符合她心意，也會據理力争，更別說她加訓是想早日進入考核賽基地，合情合理，連羅生都沒有勸的理由了。
只能随她去了。
盛伊心底更沉。
無用負重，加上屢次加訓，這個女生能有這樣的成績，只能說明她的天賦其實很不錯，才能保持這樣的水準。
這也更讓盛伊下定決心，不能眼睜睜看着浦靈這樣浪費自己的時間和天賦。
這種訓練方式，越早改變，對精神力和身體造成的損傷越小，也更容易恢複。
想到這，她也不再拐彎抹角：“她這樣負重訓練很長時間了嗎？我對機甲的構造和運動機理有點了解，今天也在這看了一上午，她再這樣練下去，可能會影響以後的成績。”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她頓了頓，知道考核賽馬上就要開始了，這個提議其實不那麽容易被接受：“我建議你讓她逐步減少負重。”
羅生先是詫異地看了盛伊幾眼，然後苦笑着道了謝：“這位老師，謝謝你。”
“負重訓練的方法是浦靈自己提出來的，她也這樣訓練了有一年了。”
羅生抹了把臉：“關于你說的負重會影響後續成績的事，我其實也有所耳聞，但是，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
經過羅生解釋，盛伊這才知道，浦靈原來三年前就該畢業了，可是三年前，她在訓練中受了傷，導致部分腦域受損。
那部分的精神力也變得不穩定起來。
她操控精神力的時候，就像是在指揮一個偏癱的病人，根本不能自如地運用精神力。
因為聯盟的政策，精神力受損但達到考核賽精神力要求的軍校生可以參加三次考核賽，最後成績取最優。
開始負重訓練前，浦靈已經參加過兩次考核賽，這次是她最後一次機會，所以這孩子對自己冷酷得很。
為了成績能得到确切提升，她咬咬牙，自己給自己加重，終于平衡了精神力給自己帶來的影響。
可現在的機甲都是性能為主，要定制一個符合她精神力要求的機甲，根本不可能。
這已經不僅僅是價錢昂貴了：根本沒有機甲設計師能夠保證自己機甲最後的重量能夠符合她的精神力要求！
浦靈只能選擇繼續負重訓練，而且憑着比其他軍校生多出幾十千克的機甲質量，硬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
本來機甲重新拆卸後，只要适應一天左右，浦靈就能恢複自己的成績水準的。
可這次或許是因為受到了在自己之前試練的軍校生影響，浦靈怎麽訓練都找不回自己機甲的感覺了，羅生正急得發愁呢。
“你說，要是這不是考核賽，或者不是最後一次也就罷了，可偏偏這孩子只剩下這最後一次機會了。”羅生能怎麽辦，他也不忍心，可他也沒辦法。
盛伊問：“在她之前試練的軍校生，是不是叫林晗？”
羅生苦笑着點頭。
林晗的試練他也看了，前半段流暢靈活得像是游蛇一樣，浦靈看得目不轉睛，恐怕也是因為這個，她回到重裝機甲內的時候，才那麽不熟練。
盛伊：“我知道我這麽說很冒犯，但是林晗試練前，我就指導過他一次，如果您信得過我，我也想幫浦靈看看，能不能幫她找到最适合自己的運動節奏。”
女生已經出了機甲艙，聞言，汗濕的額頭浮現出一抹蒼白，她喘着氣：“教練？”
她顯然也聽到了盛伊的話，抿抿唇：“什麽運動節奏？”
何文凱接到通訊就趕來了，看到盛伊，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不是讓你指導前仔細着點嗎？”
林晗也就算了，人家好歹還是深藍的軍校生，人家哥哥也在訓練室旁邊看着，認識盛伊。
可現在，人家不認識的教練帶着自己的學生來深藍借個訓練室，她也敢和人家說建議，也不怕人家生氣！
盛伊抿唇：“主任。”
何文凱氣得笑擺手：“行了。”
他早該知道盛伊就不是能忍着，慢慢思量的主，而且她也确實是好心，所以很快就調出調用文件：“我借了一臺機甲來，試試。”
考核賽快要開始了，重塊每次拆卸都必須有視頻為證，防止作假。臨時拆卸太麻煩而且成本太高。
所以盛伊給出的主意是，找一臺型號和浦靈的“彎月”原裝機甲差不多的機甲先讓浦靈試試。
如果摸索不成，她再回去用重裝機甲也不遲。
雖然不用拆卸重塊，但這個方法的風險也是顯而易見的：
浦靈本來就處在不能适應重裝機甲的重要階段，如果再用幾臺輕裝機甲，可能會把重裝機甲的操作習慣忘得更加徹底，直到考核賽也找不回來。
而且就算她能适應輕型機甲，成績也不一定比重裝機甲有所提升——她畢竟負重訓練了一年，再和其他軍校生回到相同的起跑線上，成績不說，單是操作習慣的改變就不是那麽簡單的。
所以羅生并沒有回答，而是像以前一樣把選擇權放到了訓練完擦汗的浦靈身上。
但是那個喝下恢複藥劑的軍校生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盛伊：“如果我适應了，成績能比現在好嗎？”
要是說百分百讓浦靈适應，盛伊不敢保證，但：“只要你适應了，我保證你的成績比駕駛重裝機甲好。”
這是她做武術教練積累下來的經驗。
浦靈點頭，眼睛很亮：“好，我願意試。”
何主任在一旁看着，搖頭嘆氣，見溫老師來了，笑罵道：“這一大一小，都太瘋了。”
不說別的，除她們誰敢在考核賽之前那麽搞？
看林晗一個技術動作引來那麽多風暴，也沒有軍校生敢有樣學樣都知道。他們都知道，要改變操作習慣，太難了！
更別說考核賽之前換機甲了，盛伊真是，亂來。
但浦靈都答應了，何主任再擔心，也沒法說什麽。
溫如雪笑：“盛教練就是這個性子。”
何主任也贊同，羅生只能在一旁苦笑：“其實也是我的錯，要是一年前我能堅決反對.......”
話音未落，駕駛着輕型機甲的浦靈已經狠狠摔在了地上。羅生話音一止，憂心忡忡地看着浦靈嘗試着爬起來。
拿着記錄本的盛伊擰眉，寫了幾行什麽。浦靈已經再度做出了相同的動作：一個側身左面飛踢。
這是盛伊的主意。
她需要先看看她駕駛輕型機甲時不同動作的完成度，來直接給她定一個大概的運動節奏。
就像短跑運動員開始訓練之前都會試跑一個400米一樣，教練會根據他跑400米最舒服的節奏，進行一定調整。
但是，就算盛伊沒說話，其他人也看得出來，浦靈摔得太嚴重了。
配合度這麽差，盛伊恐怕根本沒辦法得到什麽有效信息。
果然，浦靈結束規定的兩組動作後，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洩氣，擦着汗沉默，而盛伊同樣沉思不語。
羅生不肯放棄：“盛老師，您......有主意了嗎？”
小姑娘也跟着擡頭。
盛伊回神，眉頭仍然鎖着，筆尖頓了頓：“有，但是可能還是不是很合适。”
她其實還想再觀察觀察，但是浦靈的确時間不多了，她只能嘆：“先上機甲試一試吧，浦靈，你過來。”
她的語氣溫和些：“我和你說說動作要領。”
女生的眸中難以遏制地迸發出期待的光，她捏着手指走過去。
盛伊并沒有遮遮掩掩：“從剛剛的嘗試來看，你對機甲左邊的操控力度不足，按照一般的訓練思路，應該增強你對左邊的掌控力度，但是現在時間不夠，所以我臨時調整了一下，讓你在重心傾斜的基礎上去施展你的操作。”
“重心傾斜？”她的機甲重心的确是經過改造的，可是輕型機甲也能這樣操作嗎？
盛伊點頭，下一句話就讓浦靈和羅生都吃了一驚：“然後以你機甲的右舷為支點，完成你的旋轉和側身動作，能理解嗎？”
以，機甲右舷，為支點？
別說是浦靈了，所有腦操機甲的操作員，在操作的時候都是以自己的精神力為依靠做出相應的技術和操作動作的。
他們完全沒有想過，還可以借助機甲的一部分完成對精神力缺陷的彌補。
正如盛伊覺得，因為精神力不平衡，而去強迫自己适應無用負重的機甲，是本末倒置一樣。
包括羅生在內的很多人其實也覺得，用機甲來彌補精神力的不足，是本末倒置。
所以羅生對這個建議其實是有些不贊同的，但是浦靈思考了一下後，還是點頭：“我不能保證我能很快适應，但我會努力。”
盛伊：“沒關系，你盡力。”
這還不是最終方案，她只是想讓浦靈知道，就算精神力不平衡，她也完全可以摸索出自己的一套運動和作戰方法。
沒必要對自己那麽嚴苛。
沒想到女生要進艙之前，忽然站定：“老師，您今天能和我和教練指出我訓練的問題，我很感激。”
她面上滿是堅毅：“但是這次考核賽對我很重要，所以，如果今天過去我還是沒辦法适應輕型機甲，我可能還是會選擇回到重裝機甲的訓練上。希望您見諒。”
在場的大人都沒想到這個十幾歲的女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浦靈已經給盛伊鞠了一躬：“不管有沒有用，都謝謝您。”
她這話其實也是給盛伊打預防針。
年輕教練難得，敢聽年輕教練話的學員更難得。
盛伊過來的時候，羅生都懷疑過，盛伊是星網上說的那種，沒有什麽實績，但是有幾篇論文，想靠着軍校生試驗驗證自己理論正确性的半吊子。
他也做好了如果沒用就當這個惡人，讓浦靈繼續負重的準備，但浦靈顯然比他想的還要理智堅定得多。
她幹脆地說明了自己的想法，告訴盛伊，自己不可能一條路走到黑。
這讓盛伊有些失笑，她看着浦靈的眼睛，認真道：“不用。”
“你只需要試這一次，如果成績不能提高，在你通過考核賽之前我都不會再說什麽。”
考核賽之後，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浦靈能糾正過來。
女生用力點頭。
午休結束後的機甲教室熱鬧起來，有不少軍校生在好奇地往這邊看。
因為這些都是新生，要學習的也就是進艙，出艙這些基本操作，很快，就有結束了訓練的軍校生跑過來圍觀。
老師無奈搖搖頭，看見浦靈換了機甲，也有些訝異：“她這是在嘗試改造過的機甲？”
羅生只簡單回了句不是，測試就開始了。
浦靈是防守型單兵，她的原裝機甲不輕也不重，最大的特點是穩定：這也是她加了重塊，成績反而有所提升的原因，這個改造至少沒有拖累原機甲的性能。
但很快，浦靈就知道，自己錯了。
因為她第一次知道，卸去重塊後的機甲操作起來竟然能這麽靈活！僅僅是減少了幾十千克，這其中感覺就已經大不相同。
因為精神力受損的緣故，浦靈其實很久沒有體驗過精神力暢通無阻地操縱機甲的快感了。
她訓練的每一天，不是在精神力失衡，就是在負重中度過。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失衡的精神力也能及時地得到反饋，原來失衡的精神力也能精準無誤地讓機甲攻擊落到自己想要的地方！
雖然因為還不熟練和還需要調整的緣故，準星并不是很足，但是比起之前，已經足夠讓浦靈驚喜了。
而這份驚喜也反饋在了她的成績上：浦靈這次的穩定性測試——躲避攻擊并在規定時間內.射擊足夠數量的移動靶，很輕松就拿到了及格的成績，在後半段，她的成績甚至還有所提升！
雖然沒能拿到滿分，但是這個成績已經足夠和她未受傷之前相抗衡。
浦靈甚至能夠肯定，如果她堅持這樣訓練下去，她遲早能達到受傷前的巅峰！
巅峰。這個詞才劃過她的腦海，女生就忍不住眼眶微紅。
曾幾何時，她也是系裏的前十名，有機會拿到考核賽的推薦名額，卻因為受傷，成績一跌再跌，第一次考核賽，甚至沒能通過。
她咬牙努力為第二次考核賽準備，也只拿到了前60%的成績。可是她不甘心。
她想考得再好一點，就算不能拿到聯賽推薦名額，至少不用留有遺憾。
可她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恢複到之前的水準，甚至能這麽輕松地就掌握之前駕駛機甲的狀态。
這種不需要負重，随心所欲，只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機甲，就能輕易破解考核困局的狀态，讓浦靈手指發顫。
狂喜來得太突然，有一瞬間，浦靈甚至懷疑自己在做夢。
這是真實的嗎？
在自己咬牙負重訓練了一年，在自己習慣了給機甲加壓之後，自己居然又一次駕駛輕型機甲，拿到了這樣的成績？
直到她從機甲艙內出來，才發現，圍觀人的驚愕不比她少。
有很多以為這只是一場簡單訓練的，知道浦靈之前是駕駛重裝機甲的時候，眼睛都瞪大了，滿臉都寫着：你在逗我吧？
軍校生的機甲都是獨一無二的，更換機甲對于一個軍校生來說，就像是一個戰士更換自己的槍。
其中的磨合和習慣往往需要漫長的時間，更別說，這兩臺機甲還差了幾十千克的重量了。
浦靈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不同重量機甲的切換，這個天才程度，足以與左手畫圓，右手畫方相媲美！
浦靈卻想得很簡單。天賦，自己是有的，可她能在這麽短時間內适應這臺機甲，都是因為那位年輕的教練直接指出了操作的要點。
是她告訴自己，要怎麽操作那臺機甲才合适，自己才能在強制記牢的情況下，把機甲的實力發揮得那麽充足！
她甚至忘了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就想上前和盛伊道謝，請她為自己制定接下來的訓練計劃，直到有人去看成績，她才遲鈍地反應過來。
一直在緊張擦汗的羅生重重地拍拍她的肩膀：“80分！”他難掩激動：“浦靈，你拿了80分！”
要知道這可是她第一次上這臺輕型機甲！她的精神力還沒有擺脫負重訓練的習慣！
要是能夠通過訓練熟悉更輕的原裝機甲，抹除負重訓練給精神力帶來的痕跡，她的成績說不定能有更大的提升！
她轉輕型機甲的正确性已經完全不用懷疑了，因為這個成績，也已經足以和她駕駛重裝機甲的分數媲美，這簡直就是個奇跡！
僅僅是幾次訓練，浦靈不僅不用面臨後期分數下滑的風險，還有可能在更換機甲後攀上一個新的得分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