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阿定一口氣說完, 卻見謝雙雙無意識地咬着下唇,看不出情緒,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雙娘……”阿定奇怪地問, “您這是怎麽了?”
“什麽?”謝雙雙回過神來, 輕輕搖了搖頭, “沒事, 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見阿定還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樣,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出聲安撫道:“好了,咱們別管他。你也累了,現下沒什麽客人,先去休息吧。”
阿定看了她一眼,沉默着點了點頭, 心情仍是不佳。
“對了,”她四下看了一圈, 發現好像少了什麽,“怎麽不見殷燭和阿梧?”
“他們啊……”說到這個,阿定不在意地甩了甩手,又恢複了笑呵呵的模樣, “早些時候阿梧嚷着要吃槐花糕, 殷燭便帶着他出去買。現在估摸着時間,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謝雙雙“嗯”了一聲,斂了眉眼,安靜地低下頭。
手中的狐貍面具純白無瑕, 觸手冰涼冷硬, 寒意凜然。
她動作輕柔地撫過面具上的紋路,忽然出聲問:“阿定, 樓裏有紅墨水嗎?”
“紅墨水?”阿定眼珠朝上想了想,還是搖頭道,“好像沒有,不過隔壁顧阿婆的鋪子裏有賣。”
“您是要用嗎?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我去給您買回來。”阿定嘿嘿一笑,也不待她反應,直接跑了出去。
不到一盞茶時間,阿定便将她要的東西送到了木桌上,還貼心地帶了支可沾墨的繪筆回來。
謝雙雙輕聲說了句謝謝,執筆沾了些绛紅墨汁,纖細手腕搭上面具的下沿。
正準備下筆時,卻猶豫了。
她思襯片刻,阖上眼睛仔細回憶那一日見到的模樣,良久,才落筆将狐貍面具上的纖長線條認真勾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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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氣呵成,勾勒線條出乎意料的快。她放下繪筆,拿起面具,滿意地彎了彎唇。
阿定站在一旁,目睹了那白狐貍面具由單薄變得驚豔華麗的全過程,不由震驚地喃喃道:“太厲害了吧,這一畫簡直換了個模樣啊……雙娘好巧的手!”
謝雙雙卻搖了搖頭,聲音清淺:“不是我畫的。”
不是雙娘畫的……什麽意思?雙娘不是剛剛才畫完嗎?
阿定撓了撓腦袋,納悶地看了她一眼。
想不明白,又見她沒有解釋的意思,他索性走開到一旁,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謝雙雙一只手拿着面具,另一只手撐住下颌,杏眼澈淨,靜靜望着面具出神。
霧藍衣袖微微下滑,露出小半截纖細白皙的手臂,也沒有察覺。
良久,她微凝了眸,心中思緒萬千——能簡單幾筆便能将面具繪得這樣生動驚豔的女子,會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
突然對那一座已破敗不堪的宮殿起了好奇。
那裏究竟曾經發生了什麽,才會留下這樣多的謎團?
謝雙雙指尖輕劃過狐貍面具,心不在焉地想着,卻聽身後響起歡天喜地的稚嫩嗓音,“雙姐姐!”
伴随着“噠噠噠”的腳步聲,阿梧抱着懷中一摞槐花糕,歡快地朝她跑了過來。
只是剛剛撲到她身前,他卻倏地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撅着小嘴埋怨道:“雙姐姐,阿梧好想你啊……這麽久了,你都不來看阿梧。”
“是雙姐姐的不對,”她柔柔笑着,捏了捏阿梧肉嘟嘟的臉頰,“下次阿梧想要什麽,雙姐姐都給買。”
阿梧這才嘻嘻笑起來,圓溜溜的眼睛一轉,頓時看見了木桌上用紅墨水勾勒的雪白狐貍面具。
謝雙雙原以為阿梧會好奇,又或者會覺得新鮮。
卻沒想到阿梧盯着那白狐貍的面具,竟然倏地皺起了小臉,面上露出迷惘且疑惑的神情。
“雙姐姐……”
阿梧歪了歪腦袋,似乎有些不理解,脆生生問道:“你為什麽會有阿梧夢裏一模一樣的面具呢?”
謝雙雙猛地一怔。
夢……
是了,阿梧曾經與她說過自己的夢。
那一段時間,阿梧每日晚上都會被噩夢吓到,抽噎着醒來。只是那時正值深夜,他又不想打擾別人,于是小小的身影便低着腦袋,獨自一人默默地坐在床榻上抹眼淚。
她正神情微怔地回憶着,阿梧已然側過身,指了指面具上用紅墨水勾勒出的線條,嗓音稚嫩地說:“其他都是一樣的,除了這個紅線的顏色不一樣。”
“阿梧記得……”阿梧歪了歪腦袋,很努力地想着,慢慢道,“夢裏面具上的紅線,顏色好像更深一點。”
謝雙雙微蹙起眉心,感覺心跳因為恐懼而微微加快了。
阿梧說的不錯。
不久前她在草叢中見過的那副破損的面具,上面的線條顏色确實更濃郁一些,據她判斷,應該是用宮廷禦用紅墨研磨出來的。
她方才用的只是尋常所用的紅墨水,當然比不上宮廷禦制。
可是阿梧怎麽會知道這個?
除了那一日在那座破敗的宮殿見到過,她可以斷定,這一種用紅墨水勾勒出來的白狐貍面具,從來沒有在其他地方出現過。
就算白狐貍款式的面具曾經在京城售賣,也絕不會有這一種帶着獨特色彩筆鋒的紅墨水線條。
難道,阿梧竟和皇宮有關系麽?
感覺這面具極大可能牽涉到阿梧的過去,謝雙雙神情鄭重,凝視着小人兒的眼眸,認真道:“阿梧,除了這個面具,夢裏可還有其他東西麽?”
阿梧見她神情變得嚴肅,有些疑惑,但還是乖乖搖頭道:“就這些,沒有了。”
罷了。
謝雙雙低垂眼眸,思襯了片刻,輕聲道:“好,雙姐姐知道了,阿梧去吧。”
見雙姐姐心神倦怠的模樣,阿梧抱着槐花糕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低下腦袋,一言不發,拿了一袋槐花糕推過去,随後便十分懂事地走開了。
只是他惦記着那副夢裏的白狐貍面具,分明邁着小腿往外走,卻又不時回過頭看一眼,有些依依不舍。
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雙姐姐,那副面具,好像他小時候玩過的玩具呀。
可是,他不是沒有爹爹娘親嗎?哪裏來的玩具呢?
阿梧糾結地想着,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撅起小嘴,邁步走了出去。
謝雙雙小小打了個呵欠,感覺坐在這裏冥思苦想沒什麽用,便撐着身子站了起來。
迤逦的霧藍裙擺輕柔曳地,她将發絲随意撩到身後,往酒樓大堂外走了過去。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近午時。
附近的小飯館傳來了陣陣食物的香氣,勾得人饞蟲大動。
她也不由覺得有些餓了,扶住酒樓大門旁的木柱,杏眸映着明澈的光,悄悄探身出去瞧了一眼。
是哪一家的飯館傳來的香味呢……
然而,轉眼看到不遠處站着的人,她不禁微微一愣,唇邊笑意也逐漸凝固了。
那人黑發紫衣,容貌美豔得幾乎不似男子,只是神情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有些複雜。
居然是黎九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