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圓子被罰了。
皇帝聽聞太子妃受傷嚴重, 十分不虞,當即要将罪魁禍首小圓子革除皇家禦貓的身份,扔出皇宮。
撒嬌也罷, 哀求也好, 寫自檢書檢讨自責, 懷嫣公主用盡了千方百計, 才勉強将小圓子留了下來。
但性命可保,懲罰不可免。
于是小圓子成為了史上第一只被皇帝罰禁閉思過的貓。
四下無人, 穆懷嫣無限哀愁地看着被關在籠子裏餓得“喵嗚”直叫的小圓子,怒其不争的同時,也心疼得淚水漣漣。
公主頑皮惹出事端,皇帝也有些頭疼,本想好好讓太子妃在宮中安心休養一番, 卻被穆珏以往來不便的緣由拒絕了。
衆人都以為太子是舍不得太子妃離府進宮居住,卻只有謝雙雙知道, 她那時是如何扯着穆珏的衣袖,軟綿綿地撒嬌:“臣妾不想和殿下分開……”
說說罷了。
其實她只是不想住在宮裏而已。
聽說皇宮的晚上暗影蕭疏,偌大的宮城寂靜如亘古,再加上坊間傳聞中某宮殿流傳的恐怖傳說……
她才不要在宮裏待着呢!
只是……
說完那句話的代價便是——
她被穆珏打包帶回了太子府, 在他屋子的床榻上睡了三天三夜。
那時子夜, 她輕手輕腳地從床榻裏側起身,想跳下床去桌旁倒杯水喝,卻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直接扯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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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珏将她圈進懷裏,聲音是散漫的喑啞:“是不是孤做得不夠好……以至于太子妃夜裏還有精力下床?”
她那時反應不及, 倏地一呆。
等明白過來, 又頓時惱羞成怒,露出森森的小白牙咬了他一口, 憤憤道:“臭流氓!”
***
謝雙雙這一養傷,便養了半個月之久。
這一日清晨,聽聞後院裏新栽種的木槿花開了,她還未绾發,一早便欣喜地跑出屋子看,果然瞧見了碧綠枝頭開得絢爛的木槿花。
等回來時,恰好見青鳶照例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湯藥走進屋子,她又瞬間調轉方向,熟門熟路地準備開溜,卻被奚音板着張臉捉回了屋子。
“太子妃,這是最後一帖藥,喝完便可完全痊愈了。”奚音站在桌邊作嚴肅狀,如長者一般諄諄教導。
謝雙雙遲遲不喝,只不情不願地嘀咕:“可是我手上的傷口已經好了啊。”
奚音佯裝無奈地嘆了口氣:“太子殿下那邊……”
這幾個字剛剛出口,眼前烏發披垂、杏眸俏麗的女子二話不說,乖乖端起小木碗,咕嚕咕嚕便将一碗藥喝見了底。
奚音長嘆一聲,頗為欣慰地在心中感慨:
太子殿下的名諱實在是太好用了。
謝雙雙千辛萬苦将藥喝完,一張小臉頓時皺成了苦瓜。
她放下木碗,飛快往嘴裏塞了半顆蜜餞,扭頭看向窗外,恹恹地輕哼一聲:“你們就知道拿他來唬我。”
奚音捂嘴偷偷地笑了笑,朝青鳶抛了個搞定的眼神,端着乘了木碗的托盤溜之大吉。
青鳶無奈地搖了搖頭,将謝雙雙拉到梳妝鏡前,指尖掬過她柔順漆黑的長發,笑道:“青鳶給太子妃梳妝。”
鏡中少女小臉弧度秀美,鼻尖小巧,眼眸大而顧盼生輝,俏麗不已。
謝雙雙抿唇瞧着,無意識地順過一縷發絲放在手中把玩,卻突然想起什麽。
她輕眨了眨杏眸,扭頭往後看去:“殿下在府上麽?”
“太子妃想見太子殿下了嗎?”青鳶有些忍俊不禁,一副見到小姑娘終于長大的欣慰模樣,“不過太子妃估計得等一段時間,聽說太子殿下不久前已出了府。”
謝雙雙:“……”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氣呼呼道:“誰想見他,我巴不得見不到他呢!”
聽見這話,青鳶實在忍不住,趁着拿發簪時飛快轉過身,捂嘴笑了一陣。
謝雙雙沒有注意到青鳶的小動作。
她擡眸看向窗外蔚藍的天空,有些躊躇地支着下巴,輕聲嘀咕道:“好想出去啊……”
這一段時間,因為手上受了傷,太醫囑咐需得好生養着,穆珏便硬是将她圈在了府裏,整日吃了睡睡了吃,偶爾睡得累了,就在後院亭子裏散散步,簡直活得像一只被圈養的豬。
許久不曾出去,好像連臉頰都圓了一圈。
“好青鳶,”謝雙雙手中繞着發絲,希冀道,“你說我要是今日悄悄出了府,會不會被穆珏發現?”
青鳶移開視線,咳了一聲:“太子妃還是留在……”
“好了,別說了,就這樣罷!我一會兒便出去。”她朝銅鏡裏的青鳶眨了眨眼,會心一笑,“青鳶,老樣子哦。”
***
綏京城的街道一如往常般熱鬧喧嚣,商販們紛紛守在自己的小攤前,熱情地招呼來來往往的行人。
一個杏眸明澈的女子悄然出現在街道盡頭。
她一襲霧藍流雲衣裙,面上戴了一條綴了銀白碎砂的深藍面紗,走動間輕靈飄逸,惹人注目。
自己只是一段時間沒有出來,街上竟多了不少沒見過的新奇攤子。
謝雙雙不由來了興趣,走馬觀花一般瞧着,霧藍身影掠過數個緊湊挨着的攤子,所經之處風藏暗香,惹得不少人駐足回望。
片刻後,她卻似乎忽然發現了什麽,停在了一個賣面具的小攤前。
攤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面相和藹,見她定定瞧着攤面上的面具,不由微笑問她:“姑娘,可有中意的面具啊?”
謝雙雙輕輕點了點頭。
老人笑呵呵道:“姑娘中意哪一副?老頭子給姑娘挑出來。”
謝雙雙心中思緒有些紛亂,露在面紗外的眼眸輕垂,擡手指了指其中一副雪白的狐貍面具,卻沒有說話。
老人順着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花白的眉毛頓時贊許一揚:“姑娘好眼光!”
“這一副面具可算有一定年代了……這白狐貍原在市面上消匿已久,只是老頭子我覺得可惜,便再托人拓了模板造出來。”
老人臉上皺紋蒼老,笑呵呵地将那副面具取來,遞給她:“尋常人皆覺得這面具只一種顏色,實在太過于單調。可往往是最簡單的東西,才藏了精巧心思啊。”
謝雙雙接過雪白的狐貍面具,靜靜看了半晌,擡手輕撫上面具的紋路。
觸手冰涼,但面具的神态表情皆栩栩如生,宛如真實的狐貍化身而成。狐貍面具雖然只有雪白一種顏色,乍一看覺得單調尋常,可仔細觀察,卻能看出其中暗藏的玄機。
拓造圖案的人的确下了心思。
謝雙雙微微蹙了眉,腦中試着回憶起前不久在那一座荒蕪宮殿的雜草叢裏見到的狐貍面具。
雖然那副面具已然破損蒙塵,但卻在她的記憶裏,與手中的面具緩慢重合了。
确實是這圖案不錯。
除了用紅墨水勾勒的幾筆纖長線條,此外再無區別。
她遲疑着出聲道:“老先生,您适才說這面具有一定年代,是什麽情況?”
“嗨,那都是過去的事情啦……不說了,不說了。”老人擺了擺手,攏住衣袖,和藹笑道,“小姑娘,你是識貨的,老頭子我擺攤擺了這麽多日,只有你挑了這一款,就不要你錢了。”
“買賣買賣,有買才有賣,哪有買東西不付錢的道理?”
謝雙雙取了銀子放在攤邊,複又彎眸笑了笑,“多謝您了。”
她說完,便轉過身,逆着人流離開了。
老人站在面具攤子旁邊,目送着她的身影逐漸隐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不由捋了捋胡子,笑呵呵道:“小姑娘不一般,天生貴人相唷……”
***
如意酒樓。
她闊別自家酒樓已有一段時日,現下回來,再次見到如意酒樓的牌匾時,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謝雙雙收回視線,垂眸踏進如意酒樓的大門。
酒樓大堂靠近門邊的位置,阿定正拿着拖把賣力地拖地板。
只是他似乎有些憤懑不平,将拖把揮舞得十分賣力,口中還念念有詞:“白眼狼,臭要飯的!太可惡了,別讓我再見到你……”
這是怎麽了?謝雙雙蹙了蹙眉,徑直走過去。
然而,她方才靠近阿定,深藍色的繡鞋便被拖把擋住了去路。
“誰啊!老子拖地呢,擋什麽路啊……”阿定翻着白眼擡頭,卻在看清自家老板娘這再熟悉不過的裝扮時,霎時間一愣。
但他很快就反應回來,“哎”了一聲,欣喜地瞪大眼睛:“雙娘,您可算是回來了!您若再不出現,我們可都要以為您不要如意酒樓了呢!”
“這下可好了!”阿定激動地将拖把扔到一旁,雙手在衣袖上抹了幹淨,笑嘻嘻地将她迎過去,“來來來……雙娘這邊坐。”
謝雙雙點了點頭,順着他的方向走過去,邊走邊道:“你方才在說什麽?”
阿定一愣,讪讪笑着抓了抓腦袋。
“沒什麽,就一點小事情而已。”
“說實話。”她在長凳上坐下,撐住下巴,輕笑着瞥了阿定一眼。
阿定糾結良久,還是猛地嘆了口氣:“算了!雙娘,我就老實說吧。”
說到這裏,他面上頓時換上一副憤慨的神情,忿忿道:“雙娘,你說那黎九韶是不是個白眼狼?你好心留他下來,既供吃供住,又幫助他妹妹,還加薪補貼他,簡直不能對他更好了!”
“可是他現在都做了什麽?”
阿定啐了一聲,眼神憤懑,恨恨道:“他現在恢複了貴胄身份,倒和畫本子裏的那些忘恩負義之徒一樣,不僅再沒回來過,而且是連一點音信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