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加更
“我是。”張禮皺眉, 見章雪揚一直盯着自己,感覺有點不對勁:“怎麽了?”
“車身抖。”章雪揚拍了拍前面:“開到80以上尤其抖得嚴重。”
抖麽,奔馳倒确實經常有這毛病,只是這麽好的車, 不去4S店也不去大的車行, 反而跑他這種小鋪子?張禮遲疑:“你這個……”
“不能修?算了。”章雪揚換檔,車子準備往後退。
“等一下!”張禮連忙喊住他, 右手放在前板上, 戴的佛串壓出點聲音:“我先看看吧,看抖得嚴不嚴重。”
章雪揚下車, 鑰匙扔給他,自己站旁邊等,順便打量這間維修鋪。
見櫃臺放着一沓傳單,走過去看了看,是賣文玩的。他順手拿一張,很自然地折起來。
過十分鐘左右,張禮和工仔從車裏出來:“老板,看過了, 你這個确實會抖, 可能輪毂變形,也可能力拉杆進過水,生鏽了。”
“所以是能修的意思?”章雪揚問。
“修是可以修……”張禮猶豫:“就是可能時間要長一點。”
“多久?”
“快的話四天,慢的話可能要一周。”
“多少錢?”
張禮報了個價。
“太貴了, 打個折。”章雪揚面色平靜地議價。
張禮撓着頭往車底看了看:“老板, 這個要全車檢的, 很費人工,還要看是不是傳動軸的原因, 如果要換軸承……不然這樣,我送你一次小保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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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但最好人工搞快點,我過幾天還要開。”說完,章雪揚留下聯系方式,拿着單子走人了。
張禮和工仔站在店裏,看他徑直走去對面大排檔打包。
工仔摸着車鑰匙:“這人哪來的?”他們店裏雖然也修過好車,但朋友和老客介紹的比較多,自己路過跑進來的真是少見。
張禮剛開始也有點摸不着頭腦,這會章雪揚看坐在外面膠凳上,叼了根煙在玩手機:“大概買的二手車吧。”
只是剛才進來時候有種來者不善的感覺,盯得人發毛,但如果是買二手車裝逼的也見怪不怪了,能省就省嘛。
接到個大活,張禮有勁了,咧着嘴踢工仔一腳:“別他娘的看了,去叫人,抄家夥準備開工!”
近中秋,廣州一連幾日都在早晨飄雨,也難得降了點溫。
蘇婷把那只小小奶狗接回家,取名叫麥麥。
麥麥很乖,不亂叫也不咬人,只是剛來的時候有些不安,躲在沙發角下可憐巴巴的,看它一眼就往回縮,低低嗚咽。
蘇婷心疼它,也沒着急去碰,只是每天準備吃的會叫一聲,等它熟悉環境和自己的名字,慢慢也和她親近起來,會不由自主貼她的腳,她去上班了它就趴在她鞋子上,乖乖等她回家。
聽說蘇婷養了狗,章茹湊過去看了麥麥的照片和視頻。
視頻裏蘇婷正在開零食,麥麥卧在一邊靜靜地看,完全沒有要搶食的意思:“這狗行啊,比我哥那只乖多了。”果然還得是田園,規矩感太強了。
“阿茹,借你車用一下。”蔡彩敲門進來:“我要去客戶那裏送月餅,今天車被我老公開了。”
“哦行,你開呗。”章茹把車鑰匙遞過去,順便給了朋友一個地址,十盒的小單讓她也順路送送,自己懶得再跑。
已經是中午了,給完車鑰匙,章茹趴在桌子上叫餓:“什麽時候吃飯啊?”
蘇婷看看時間:“應該快了。”今天試菜,試的是參加比賽的菜,所以中午她們都沒吃,空着肚子等。
12點過10分時終于收到消息,她和章茹走出去,照例也給章雪揚提了個醒:『雪揚總,V88試菜,您忙完可以過來了。』
走到樓上,包間已經坐了一圈人,廚具也架好了,現場烹制。
食材都是新鮮的,處理好了擺在多層櫃裏,忠哥和頭鍋各有分工,幫廚的打荷仔是梁多剩,渾身都透着一股僵硬勁,食材不是遞錯就是遞遲,出品還差點裝錯碟。
章茹奇怪:“都是店裏自己人,你緊張什麽?”到時候去比賽那麽多生面孔,豈不是做事都打抖震?
她不說還好,一說梁多剩臉瞬間通紅,手真的開始抖。
忠哥無奈:“阿剩,你去換小謝過來吧。”
梁多剩咬咬牙,覺得很丢臉,但也只好跑去換謝淮來。
謝淮不怎麽怯場,手快眼快的,基本是主廚飛完水,他下一個食材已經遞到手邊,表現得靠譜很多。
人越進越多,差不多起鍋的時候章雪揚也來了,坐在蘇婷對面,還是那張冷淡臉,無事退朝的樣子。
第一道是湯,位上的冬瓜盅,冬瓜不是常見的那麽大個,很迷你。
戴玉蘭看到這個湯就笑:“我當時要是端這麽小份的湯,也不至于摔了。”
湯很清,特別清,冬瓜邊緣改了簡單的花刀,插一圈夜香花,令湯聞起來有股不膩的花香。
湯料有鮑魚和火腿,刮下內壁的冬瓜肉一起吃,口感豐富,味特別濃。
“雪揚總,這個湯怎麽樣?”戴玉蘭問。
章雪揚點點頭:“還可以。”
下一道是小炒,桂花魚肚。
這裏的桂花不是樹上結的那種,而是用雞蛋液打出來的,很考耐心的功夫菜,因為要慢慢把雞蛋碎炒成桂花狀。
菜才端上來,章雪揚就說了句:“這個菜選得很不錯。”創新當然好聽又高大上,但評委都是粵菜的老行尊,傳統才能喚醒他們的味覺,留下記憶點。
很少見他開口先誇,衆人都覺得意外,但很快,章雪揚吃出不對來:“魚肚是不是沒撈過?”
他一出聲,忠哥緊張了:“撈過的,是有什麽問題嗎雪揚總?”
“口感不夠彈,味道也過于清寡。”章雪揚眉心微微攢起:“加點火腿絲可能好點,或者想想有什麽其它提味的方法。”
蘇婷也低頭嘗了一口,只覺得魚肚很彈雞蛋也很甘香,而且佐的芽菜白胖胖咬起來很脆……看眼章雪揚,心想少東家舌頭大概跟她不一樣吧,特別靈,也尤其刁。
舌頭尤其刁的章雪揚還在繼續輸出,上來一碟燕麥扒鮑,他端起碟子試了試:“冷碟?”位上的菜,尤其鮑參翅肚這種,碟子必須要放在熱櫃裏燙着,冷碟上桌是出品大忌。
章茹試圖打圓場:“哥,咱們自己人吃嘛,這個沒什麽所謂的喽……”蘇婷連忙扯了扯她。
果然章雪揚皺眉了:“這是比賽,沒有修正的機會,不像店裏出品,客人覺得不合口還能給你換菜的機會。所以從開始準備就要認真,試菜也必須當真正的比賽來對待,誰告訴你這個沒有所謂?”習慣和态度就是一次次的準備當中培養起來的,現在開始敷衍,到後面也容易敷衍成習慣。
他低頭切了鮑魚來吃,汁不夠醇,而且旁邊花膠也只是中規中矩,不夠上回在陳司光那裏吃的讓人印象深刻。
“你們覺得這種水準能拿獎?”他一如既往的挑剔,口吻更加嚴厲起來:“我也不要求你們一定拿獎,起碼不要給章記丢人?”
說得後廚一頭汗。
試菜結束,章茹對着章雪揚的背打了兩套詠春:“惡鬼。”哼哼地吐嘈:“以為自己是食神啊?說兩句話就能讓別人銷魂。”
蘇婷小聲笑。
午市過後,外面基本都下了班,前廳後廚只有上直落的在值班。
蘇婷去上了個洗手間,出來忽然聽到一陣噼裏啪啦的鍋盆聲,是後廚那邊的。
聞聲過去,那邊已經有人了,保安大叔抱着梁多剩:“沒事吧?”
有事,他燙傷了,不小心被燒滾的粥油燙到,這會伸着右手臂痛得聲音都變了。
“怎麽了怎麽了?”章茹沖進來,一看這陣仗馬上跑過去:“死喽!快送醫院!阿婷你去找車,找我哥借車,我的車蔡彩姐還沒開回來!”
“哦好我馬上去,你拿冷水給他沖一下。”蘇婷轉身往樓上跑,跑到三樓時氣喘籲籲進去,差點撞到章雪揚。
“急什麽?”章雪揚扶了她一把。
“雪揚總我找你……借一下車!”蘇婷有點喘不順氣,跑得臉都紅了:“廚房有個員工燙到手了,要送醫院。”
章雪揚正送幾個客人出去,喊來孫文:“代我送一下。”向客人道過歉後,他拿車鑰匙跟蘇婷下樓。
傷員梁多剩已經被章茹扶到停車場,也許是吹口哨的前怨,也許是今天試菜說了他一句,這人老大不自在,別別扭扭說不要她送,非要等忠哥的車過來。
他倔得很,章茹脾氣上來,一巴掌扇他腦袋:“閉嘴!老實點!”拿着冰袋硬給押上了車。
大概是被章茹的兇悍唬住,一路上,梁多剩只閉着眼睛抽氣,沒再敢叽歪。
章雪揚對路很熟,用最快時間趕到最近的醫院,但醫院車本來就多,今天的自動道閘還故障了,入口處排了一堆等位的。
章雪揚松開安全帶,看了眼蘇婷。
蘇婷立馬會意:“我來停車,您先帶人進去。”
她很醒目,章雪揚推車門下去:“醫院人多,找車位不要着急,慢慢開。”
“好的。”蘇婷進入主駕位,椅面還有章雪揚的體溫,她一屁股坐上去,仿佛跟他重疊。
蘇婷被自己這想法吓得心裏一蹦,章雪揚提醒她:“安全帶。”
“哦好。”蘇婷連忙去拉安全帶。見她系好,章雪揚這才替她把車門關上,自己帶着章茹他們去往急診。
蘇婷在車上等了足有十幾分鐘,才輪到她。
道閘是打開的,保安擋在車子旁邊,把手寫的停車卡遞過來:“別弄丢了,等下出來要用的。”
“好的。”蘇婷接過來,拉開中間扶手箱準備放進去,卻在裏面看見一條眼熟的項鏈。
酒紅色的絲絨choker,下面一圈蕾絲,中間挂了個鈴铛,是她之前戴過的,後來沒找到,還以為落在酒吧了。
“幹嘛呢靓女?後面還有車要過。”保安敲敲車窗,蘇婷連忙把項鏈塞進口袋,開車進醫院。
車位不多,兜個大大的圈才在住院部那邊找到一個位置,蘇婷倒車入庫,很快也推門下車,跑急診去了。
急診室裏醫生正給梁多剩清創,他那條手臂已經起了幾個水泡,破潰面積有點大,好在來得及時,也沒塗過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創面有點恐怖,梁多剩一直咝咝地吸氣,蘇婷和章茹都看得寒毛倒豎。章雪揚擋她們跟前:“聯系忠哥沒有?”
“聯系了,忠哥說在路上。”蘇婷回答。
章雪揚回頭瞟她:“看不下去就別看,出去等着吧,這裏有醫生護士,也用不到你們。”
“好好好。”章茹已經吓出雙下巴了,扯着蘇婷就走:“媽呀怎麽那麽恐怖,廚房真是高危地帶,手燙成豬蹄了。”還有梁多剩發抖的樣子,看着就吓人。
她們在走廊找了個位置坐,斜斜地能看到診室,章雪揚站在裏面,身上一件淺灰polo衫,肩很沉,背影很穩。
蘇婷也是頭一回處理這個,想到社保能報工傷,拿手機查了下大概流程,又站起來去收費窗口問了會。
等她拿着單據什麽回來的時候,梁忠也到了。
梁多剩剛才一直咬牙在挺,這會紅着喊眼梁忠:“忠叔。”他們是老鄉,梁忠又是整個後廚的頭,關系要親近很多。
“不嚴重吧?”梁忠忙向蘇婷她們了解情況,再看梁多剩那衰樣,難得板起臉:“你是不是又偷吃了?”粥油放在上什蒸櫃附近的,沒事誰會去碰那個?還不敢開燈。
“臭小子你活該。”好脾氣的忠哥差點發脾氣,對這個小老鄉又心疼又冒火,轉頭朝章雪揚道謝:“麻煩雪揚總,還有阿婷阿茹。”
等忙完醫院的事,一幫人又帶着傷員回公司。
梁多剩不用住院,定期來換藥就行,他跟梁忠車,蘇婷和章茹一起,還是坐章雪揚的車。
住院區離得有點遠,蘇婷拿出車鑰匙:“我去開過來吧,你們在這裏等。”
她方向感還不錯,很快找到停車的地方,上去啓動車子,拉上安全帶。
對面也有車要出去,蘇婷停在位置上等了會,摸到兜裏項鏈時鬼使神差的,又打開扶手箱,把項鏈給放了回去。
對面車已經開走,她無法解釋自己動作上的反複,蓋上扶手箱,駛回急診部。
兩兄妹站在急診門前,章茹頭一點一點的好像在畫糞字活動頸椎,搞太猛身子晃了下,被章雪揚撐住。應該挨了句訓,她癟癟嘴。
“來前面的都讓讓都讓讓!”有病床經過,病人體格有點大,上斜坡時兩個護士推得有點吃力,章雪揚過去幫忙,膝蓋一頂,把病床穩穩推進去了。
等蘇婷車開到前面,章雪揚也回頭出來,看向主駕。
“雪揚總上車吧,我來開就好了。”不能總讓少東家當司機,蘇婷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後面還有車要走,章雪揚也沒跟她争,拉車門坐去後排。
章茹在副駕,開了座椅按摩功能:“爽啊!”不過脖子還是不得勁:“婷啊,周六去美容院嗎?我要找人按一下脖子,又酸又痛,肯定很勞損了。”還不忘敲詐章雪揚:“這也是工傷,報銷嗎雪揚總?”
“你去固春堂找炳叔,記我帳。”
“是正骨的炳叔嗎?”
“對。”
“我有點害怕嗳,聽說他力氣超大……”章茹猶豫,感覺那位阿公一巴掌能把自己扇飛,問蘇婷:“你有正過骨嗎?怕嗎?”
蘇婷稍微回想:“我爸經常去正骨,好像聽他說挺舒服的。”說痛就那麽一下,來不及反應。
綠燈,她打下轉向燈,習慣性觀察後面,卻撞進章雪揚的視線。
他在看她,通過左邊的後視鏡。
蘇婷覺得少東家最近真的很奇怪,她努力忽視他認真開車,又想他留在車上的項鏈,是不是忘記還給她,是不是她開口問一句然後順便讨回來,會比較好一點?
亂七八糟的思緒裏,等回到酒樓,卻還是沒能開口。
停好車後蘇婷把鑰匙還給章雪揚,這回他倒沒盯着她看了,接過鑰匙就轉身走人。
蘇婷也回到辦公室,繼續忙工作。
比較閑的下午,章茹在工位上摸魚看《我和僵屍有個約會》。
這劇蘇婷也看過,很老的劇了,當年在亞視狂播,收視一路飙升的,每一部都精彩。
她坐旁邊偶爾掃一眼,大多數時間在忙生日會的事。
章茹看累了,伸個大大的懶腰,一眼瞥見蘇婷屏幕:“這畫的啥?”
“手卡。”印在巴掌大小的銅板紙上,方便提詞。
“這個呢?”
“活動海報,就是候場和拍集體照的背景。”
“你畫的嗎?”
“嗯。”
“哇!”章茹意外了,滑着椅子怼到她身邊:“我都不知道你這麽厲害,這水平能當插畫師了吧?”Q版嫦娥,還有幾只孔明燈,以及寫着章記的玉宇宮闕,很有趣,配色也很舒服。
蘇婷搖頭:“插畫師都很厲害的,我這就是瞎畫。”沒有甲方要求,随意發揮沒什麽壓力,而且她随便畫點東西同事們都說好,給人特別大的鼓勵。
做幼師的時候都是她鼓勵小朋友,反過來自己收到這麽多捧場,原來真的會很開心。
章茹在她旁邊摸摸索索,看了會主持詞:“你禮服選好了嗎?”
“選好了。”跟以前一樣在附近影樓租的,蘇婷把照片給她看:“這件,紫色的。”
章茹才看一眼:“好老土。”她搓大那張圖:“沒別的嗎?這個真不好看。”廉價水鑽和粗硬網紗,拖擺還搞那麽大,像鄉下結婚一樣。
“還好吧,就穿一回而已。”蘇婷倒不在意,起來出去接水,章茹也跟着一起。
她杯子沒換過,純欲母蟑螂五個大學嚣張又招搖,蘇婷終于忍不住問:“你為什麽叫這個昵稱啊?”
“叮~”章茹彈了彈杯子:“你難道不覺得我名字聽起來跟蟑螂兩個字很像?”她因為這個沒少被人笑,翻了個白眼:“我爸沒文化,抄作業也不會。”明明上面有個章雪揚,為什麽不給她叫章雪茹?
她不說,蘇婷還真沒往這頭想,一說就覺得确實有點像,章茹、蟑螂,有股傻傻分不清楚的味道,突然就覺得更搞笑了:“那你英文名……”
“幹嘛,你想說什麽?”章茹一記眼刀殺過來。
蘇婷竊笑:“沒有,我就是問一下。”
“問什麽?問我英文名叫不叫gaza[1]?你這個衰女包,我殺了你!”章茹叫嚣起來,蘇婷拔腿就跑,被她壓在樓梯口,手在腰和脖子不停撓癢。
章雪揚走下來的時候,就見這兩人在瘋鬧,章茹鬼手亂撓,蘇婷則靠着樓梯扶手縮成一團,頭發也散了,幾簇掉在脖子後面,有點淩亂。
她應該很怕癢,不停在拍章茹的手也不停在笑,不是上班時的公式化微笑,眼睛弧度彎起,笑時露出幾顆細細的牙齒,和在天體跟王斯喬學滑板時候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