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百年

第12章 ☆、第十一幕：離開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一聲又一聲的呼叫充斥着繁鬧的一角。

一座商業大廈的電子屏幕不斷地播放兩段讓人津津樂道的廣告。

其中一段廣播放出一名絕色的男生嫣然一笑，拿起手中的水輕碰前方的男生的臉頰，低聲說道：「騙你的，我怎樣會跟你生氣。」

簡簡單單的話，将原本僵硬吵架的氣氛，瞬間融化成溫和的畫面。

那微微的一笑不僅傳遞到畫面上另一名英俊的男生心裏，也傳遞到正在觀看的觀衆們的心裏。

這僅僅幾秒中的廣告不但為銷售的商品宣傳，還帶出年輕人青澀美好的友誼。

同時，熒幕的畫面上突然換成年輕貌美的少女在一旁偷偷觀看心儀男生的情景了……這兩段就是最近成為話題不斷的「愛之泉」廣告。

「嘩……我很喜歡韓子高和那名男孩互動的畫面，太美了，而且真摯感人，竟然可以看到這麽有藝術美感的題材和情景，讓人太不可置信了。」其中一位站在街道上的女學生興奮地說道，眼睛一直盯着高挂在大廈的電視上的屏幕。

可是，另一位女生滿不贊成地反駁道：「可是我覺得還是王顏和陳見深拍得好，那讓人怦然心跳的愛情感覺，都讓我想立刻找個男朋友了。」說完，就一臉陶醉地閉上眼睛。

「嗯……兩段廣告都各有長處。聽說大會的評審在決定結果的時候，就因為兩段廣告各有不同的風格以及深度，所有最後決定雙冠軍。」女生喜笑顏開地回答道，那時候決賽的比賽片段，她剛好也有看，緊湊的過程，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記憶猶新。

「嗯，我也有看當時的比賽過程，無可否認，還真是各有長處的廣告。而且，和韓子高一起合作的演員，也太英俊了。他們站在一起，簡直是視覺的沖擊。那個好像叫什麽名字啊？」突然，有個年紀比較小的女生經過，聽見她們的對話，也跑過去和正在聊天的兩位女生說道。

「那個好像叫陳西。」其中一位回答道。

然後，旁邊的女生突然拉着她的手臂，指着不遠處，站在馬路擡頭觀看電視屏幕的男孩輕聲叫道：「喂喂！你們看看，那名男孩像不像那個叫陳西的演員啊？」

「哪裏？哪裏？」另外的兩名女生也紛紛問道，路旁的人也好奇地循着她們的目光看去。

只見，那名男生微微地低下頭，輕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随後轉身離去，淹沒在人海之中。

陳西急忙地向前走着，走了一會兒，才回頭一看，見沒有人追上，才輕輕呼了一口氣。

他在心裏不禁地嘆息，原來當偶像是這麽辛苦的，竟然像做小偷一樣，害怕讓人發現自己。

兩個星期之前，廣告剛播出的時候，他照常上學，接着路上有人認出他，找他簽名合照，随後人群越來越多，然後他就被人追了好幾段路。

他原本只是一名寂寂無名的普通人而言，突然這樣的事情，讓他有點适應不過。直到現在他也難以相信自己一夜成名，就算剛才在電視屏幕上看到的那段廣告，那名和韓子高對戲的男生，就像陌生人一樣，連他自己也不相信是自己。

只能說，神在世界上所做出的安排，永遠讓世人猜想不到。

他稍微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下，才緩緩地向學校的方向繼續走去。

腦海裏面想起那個對他嫣然一笑的精致臉孔，陳西向前走動的腳步不由自主地一頓，低頭沉思了半刻，緩緩地從口袋裏面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

靜靜地躺在手上的手帕，原本是沒有什麽重量的，可是，在确認那個人的心意以後，手上的手帕突然之間就變得十分沉重，甚至讓人拿不起來。

他拿不起這塊手帕，就如拿不起那個人的一片心意。

猛地，手緊緊一握，手帕瞬間把弄皺了。

他快步地走到旁邊最鄰近的垃圾箱前，舉起手中的手帕，用力地……他想扔進垃圾箱裏去，扔掉手帕，扔掉這段日子裏面所發生的記憶，扔掉對那個人怪異的感覺。

可是偏偏在他想扔出的一瞬間，手突然變得沒有力氣似的，無力地落下了。

那一刻，他眼裏閃過那個人的臉，閃過兩個星期前，那個人跪在自己腳下的神情，讓他心裏浮起一絲又一絲的苦澀以及莫名其妙的心疼。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跪在自己的腳下，露出一副欲言落淚的表情，而這一切只為挽留自己而已。

兩個星期前，韓子高的家裏，一早就起床的陳西跑出花園裏去澆花，他想在自己走之前，好好地再一次幫那個人照顧一下這些花。

雖然那個人說，曾說過，他也許不喜歡這些花，可是在花的背後，他總覺得那個人憑着花，想念着一些東西。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怎麽會這樣想，可是，他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世界有些事情是解釋不了的，尤其是人的感情。

在當初比賽的時候，發生了那段小意外，一直讓他放不下來。

他不知道為什麽當時韓子高不推開自己，或者他已經隐若已經猜測到了，兩人的友情咋不知不覺之中已經變質了。

在緊張的比賽之中，他們兩個無意或者刻意都不去提及那件事情。

而且當時也沒有心思去提及那種事情。

面對強勁的對手，他們只想用盡全力去擊倒對方，演出超越自己的演技。

而那一刻，他也感覺到演戲是一件多麽有趣的事情，讓他忽略了一些在心裏不想面對的事情。

人就是這樣子，有些事情沒有當面說穿，就會選擇不去面對。

而現在這個時候，他也應該要離開那裏了。

在廣告比賽一完，韓子高又有通告要接，因而他一直沒有空閑回家。

他走到自己的房間，快速地收拾好東西，提起行李箱走出這個住了一段日子的房間。

他知道自己這樣不辭而別是很不應該，可是除了留下一封信之外，他沒有勇氣去面對那個人。

而正确來說，他沒有勇氣去面對那一段已經變質的友情。

危機已經出現了，他不想破壞難得的友誼，不想變得以後想見對方一面，都沒有一絲的勇氣與機會。

如果，要面臨這麽多的變故，倒不如讓他們成為即熟悉又陌生的陌生人，讓曾經美好的記憶一直留在彼此的心裏，而不是将危機的裂縫，越擴越擴大，甚至變得不能收拾。

可是，他沒有料想到那個人會在他踏出房門的時候，直直地站在眼前。

他臉色很平靜，應該說是假裝的平靜，因為語氣中微微地發抖，已經洩露他真正的心情了。

「西……你想去哪裏？」韓子高努力地平靜說道，他現在有股害怕，讓人發冷的害怕。

他不能想象，也不想對方離去。天知道，陳西離開了，要多久時間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邊。前世他已經試過了，這人，眼前這個人，從來都會狠心地抛下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被抛下的心情是何等的煎熬。

眼裏，腦海裏。閃過那時候，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咽下最後一口氣，逝世的情景，放開自己的手的感覺。

韓子高感覺現在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止流動似的，由頭道到腳，都有一股寒氣在流動，在吞噬他的心髒。

沒有人可以想象得出五百多來的思念是什麽樣子的煎熬，是什麽樣子的絕望。

但是，他依舊抱着無望的憧憬去尋找那個人的轉生。

有人說愛得越深，就會恨得越深，韓子高一直覺得這句話很正确。

在無盡輪回的歲月之中，每一次他恢複記憶的時候，都在遼闊的世界尋找那一片讓人眷戀不已的身影。

可是一次，又一次連一片衣角也看不到。

漸漸地他忘記如何思念一個人的心情，如何愛一個人的感覺，只是被深深的恨包圍着，他恨那個人，眼前的男子。

為什麽每一次的轉生，他都不在自己的身旁。他忘了曾經說過的話嗎？

如果有來生，他會完完全全地屬于自己，不再擁有任何女人和男人，只擁抱自己。

那承諾，簡直就是放屁。

從來就沒有實現過。

可是，在深深的恨意裏，在無盡的歲月裏，原本的恨也再次化為戀慕。

再一次重逢的見面，他能感覺到，這個男人，這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男人，一直在自己心中的位置不變。

韓子高深深呼了一口氣，努力地向前走了兩步，可是，對方竟然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心被刀子一刀劈了下來，也許沒有血，只有傷痕留下而已。

陳西也覺得自己這個後退的動作有點莫名其妙。

可是，當時那一刻，他不想接近韓子高，不想看見這個男生。他需要一點時間，慢慢地想清楚。

「西，你是因為比賽的時候，我們差點接吻那件事情而想離開嗎？」韓子高見對方一直沉默不語，開門見山地說道。語氣平靜，可是話語卻像海水一樣，湧進陳西的心裏。

他抓緊自己的手中的拳頭，用力地抓緊，腳站在地面上，有點想移開，很想跑上去前，抓起對方的衣領，質問眼前這個男子。

陳西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這麽直接地說出來，盡管韓子高一直都是一個實話實說的人。

「子高，我……覺得自己實在打擾你太久了，是時候……」陳西試圖講出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也好還讓自己和對方心裏都好一點，容易接受一點。

他扯出一個微笑，溫柔的微笑，輕聲地說道。

可是，那一刻，韓子高一點也不想笑，簡直想掐住那人的脖子，狠狠地掐住。

想到這裏，韓子高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讓人一見難忘的動人微笑，帶着一絲凄美的感覺。

冷不防，他不顧一切地跑上前，緊緊地摟住眼前的男子，把頭埋在男子的頸部上。

這一個擁抱，彷佛用盡了他一切的力氣，緊緊的，像要捏碎對方揉入自己的血肉一樣的擁抱

陳西覺得自己的骨頭塊碎掉了，痛到他咬牙，可是卻不敢推開對方。

突然，唇畔被一片溫柔覆蓋，輕輕地，彼此的唇瓣重疊一起，就像現在他們相貼的身體，密不可分。

腦袋一下子被炸開了，像被電流一樣電到，流過心髒，麻痹了心裏，身體裏，每一寸的神經。

不知何時，溫熱的唇悄悄地離開，迎來韓子高半開的眼睛，有點迷蒙，有點煽情。

他輕啓嘴唇，直直地凝視着陳西，眼裏倒影出男子的身影，低聲說道：「西，你就不能在我的身旁嗎？」近乎哀求的語氣，讓陳西心中浮起一陣陣漣漪。

韓子高看對方一副迷惘中夾着驚訝，疑惑的神色，便鼓起自己的勇氣，把自己的頭輕靠在對方的肩膀，緩緩說道：「你應該明白的，對吧？我不需要你立刻回答出答案，我可以等你，一直等你，只要你給我一個機會。」

聲音像羽毛一樣輕輕撫摸着人的心，有點癢癢的。

陳西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任對方抱住自己，緊貼着自己。

對方溫熱的體溫，經過碰觸，傳達而來。

這一刻，陳西不能再假裝不明白，如果那段小意外是暧昧的誤會，那麽現在确實是行動的證明。

他不是傻子，只是在驚訝的同時，也疑惑為什麽對方會對自已有這種感覺。他們都是男生，彼此都是同性，而且他更是一位遙不可及的明星。

這麽多的約束，難道可以視而不見嗎？

似乎猜想到對方的心裏在想什麽，韓子高緩緩地說道：「不要拿那些世俗的規限來做拒絕的借口，我不會接受的……」

耳邊傳來低低的細語，輕輕的呼氣吐在頸邊，一股燥熱在心裏油然而生。

陳西的身體不由得動了一下，頓時，好像想到什麽似的，猛地把韓子高推開。

把還在自己懷裏的人推了出去，由于用力過度，對方跌落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自己。

陳西走前一步想扶起對方，可是，腳走了一步，就停頓了下。

他拿起行李箱，快步離去。

「不要……我求你，不要走，不要走。」衣角被人用力的扯住，止住了前進的腳步。

陳西回頭一看，眼睛不由得慢慢睜大。他看到了什麽？為什麽會看到這樣的情景？他直到現在也不能相信對方竟然做出這樣的行動。

那個人眼眶紅紅，嘴唇動了幾下，又狠狠的咬住自己的下唇，看見自己在看他，低頭不語，手扯住衣角，緊緊的，雙腳跪在地上，過了很久，傳來弱弱的聲音：「我求你不要走……我求你了。」

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只剩下那幾句哀求的話，在耳邊徘徊。

陳西不知道當時自己付出了多大的勇氣拉開對方扯住自己衣角的手，也不敢回頭看對方的表情。

他很怕自己在看到那種表情後會心軟而留下，甚至……接受對方，讓他們走上不能回頭的道路。

天知道，同性戀者要面對社會上多少責備和輕視的目光。他們還很年輕，不應該憑一時的沖動而走上不歸之路。

青春期的懵懂時光難免為有一些奇異的感覺，只要過了這段青春，以後回想起來，只會笑嘆自己的年少無知。

陳西在心裏安慰着自己，也同時警告自己。

陳西已經離開這裏多久了？韓子高在心裏問着自己。

他從房間的窗子望下去，看到家裏那一片美麗的花海。明媚的陽光之下，繁花似錦，一如往日，只是唯獨少了那個高挑的身影。已經三個月，大概九十天的日子。

他已經有這麽多天的日子沒有看到那個人了，思念就像瘋狂成長的藤蔓，緊緊地纏繞着自己的思緒。也許，比起五百年來的尋找，這短短的就是幾天算不了什麽。

可是，那完全是不同意義的存在。昔日，他看不見，找不到那個人，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忍耐心中無盡的相思以及寂寞。

可是，現在那個人明明就在眼前，卻變的更加遙不可及了。

他很想走近那個人的身旁，靠在他的肩旁上，躺在那個人的懷裏。

也許，如果人知道他的想法，會輕視他吧？竟然想象一個女人一樣，想被一個男人疼愛。

就像前世的時候，身為大将軍的自己，明明有着實力，卻因為甘心躺在那個人的床上，而被人輕視排擠。

可是，沒有人明白，感情那種事情會讓人在心底卑微地開出花來。

門敲來聲音，回頭一看，何管家拿着一份報告恭敬地走入房內。

「少爺，你要我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簡單地交代一句，便把手中的報告地給韓子高。

韓子高瞄了一眼手中的東西，就扔到旁邊桌子上，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們已經成功惡意收購帝國集團百份之七十的股票。而帝國集團的千金要我帶話，說想見少爺一面。」何光管家補充道。

「我不會去見她，你跟她說，不要企圖去奪不屬于她的東西。」韓子高淡淡地說道，眼裏閃過一絲狠辣，轉眼即逝。

「是的，少爺。」何管家回答道，看了一眼韓子高，見沒有什麽吩咐才退下。

韓子高看着躺在桌子上面的報告，略有所思。

沈妙容前世乃是陳西的結發妻子，為他的皇後。雖然，當時陳西并沒有對她另眼相待，甚至可以說對她很冷淡，可是，她一直想盡辦法去破壞他們之間的關系。

而在陳西去世之後不久，她就陷害自己蒙上不白之冤。

不過，當時他也沒有生存下來的意志，反正最重要的人已經離開了，自己會怎樣也沒有關系。所有，被處決的時候，他還有一絲愉快，因為很快就可以在地下跟那個人見面。

只不過，生生世世的輪回之中，她也一樣在今生再次碰見陳西。

他不會放過任何想接近陳西的人，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

現在，他有能力阻止那些有企圖的人。

就算陳西心裏沒有他，他也不能忍受其他人去接近那個男人。

前世，他能跟後宮佳麗三千分享一個男人，不代表今生他能忍耐。

一切都不同了，沈妙容，你不可能再見到他。只要我還活着。

韓子高在心裏低聲說道，他還想起另一個女人，對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

陳見深，從很久之前，就纏住自己不放的女人。這個女人一直讓他很頭疼，幸好，前天收到她的電話，說最近會出國，大概不再回來了。

雖然他讨厭她，可是，不代表憎恨她，想到她可以跟王顏在一起，還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

陳見深只是一個可悲的女人，她可悲的地方，就是愛上他韓子高。

這個永遠無法給她響應的男人。

一切有可能成為阻礙的人與事情，他都盡量控制在手中。可是，唯一控制不了，陳西的心。

到底怎樣做那個男人的眼裏才會有自己的影子呢？

韓子高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走到床邊坐下，又再度陷入沉思。

幽靜的房間，一片雪白，就像白紙一樣，偶爾風輕輕地撩起窗子上的簾子。

何管家一直在門外，聽見房間裏面傳來一聲細不可聞的輕嘆，不由得皺起眉頭。

他想起那天少爺跪在陳西的面前，拉着對方的衣服，不讓對方走的情景。

雖然在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少爺心中有着一個這樣的人存在，而且還一直尋找着那個人。可是，他沒有想到少爺對那個人的感情竟然會這麽深，深到可以連尊嚴也不要。

也許，他應該做點什麽，最少讓陳西知道少爺對他的感情有多深。

想到這裏何管家心裏做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