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單獨召見
我們進行了一場不算激烈的辯論,而後開始了另一場相當激烈的肉體交流。這一夜過得相當忙碌,等第二天侍從來敲門的時候,我還有些意猶未盡,依依不舍。
不久之前,現任皇太子,也就是那位看起來比雷歇爾老一輩的侄子邀請他出去打獵,打獵日期就在今天。在圖塔隆施法監控結界最核心的王宮裏,對于受到魅魔轉化詛咒影響的雷歇爾來說,要悄悄施法解除酸痛也挺麻煩。這很好地解釋了侍從敲門時雷歇爾不爽的神情,他很有可能剛剛想起來,今天的大部分時間需要在馬背上颠簸。
這不能怪我,真的,我們先唇槍舌戰,然後舌♂戰起來,熱血上頭時誰還記得明天要幹點什麽。我這樣善解人意的徒弟,自然不會向老師指出,昨天究竟是誰率先打斷了對話,通過抓着我的領口往下扯的形式。即便當雷歇爾直接走出去,告訴侍從我今天缺席,因為我因故“不适合騎馬”時,我也能保持微笑,在侍從們意味深長的目光下安之若素。
不打獵就不打獵,我送別了親愛的親王殿下,坦然享受了一把親王情人的待遇。仆人将早餐端進房間裏,帶來了某些清涼消腫的藥膏,還隐晦地詢問我是否需要宮廷醫師。我謝絕了他們的好意,躺在床上吃了個歡。
不過,我沒能和預想中一樣休息一整天。早餐後一個多小時,我得到了國王的召見。
這還是頭一次,國王單獨召見我,我不确定他找我有什麽事。我心中不着邊際地編排着棒打鴛鴦(“說,給你多少錢你才能離開我哥?”)的白爛劇情,跟在引路的侍女身後,一路往城堡深處走去。
據說國王曾想過要為雷歇爾新建一座親王府邸,被雷歇爾回絕了,如今王宮的偏殿正在裝修,裝修完了我們就能從客房搬到那裏去。我跟着侍女又走了一陣,路過改造中的偏殿,忽然發現眼前的路有些熟悉,昨天我們剛來過。
我拾級而上,來到了城堡的最高處,國王正在塔頂母親的房間裏等我。他拿着一個布偶翻來覆去地看,聽到侍女的通報,他才轉過身來,對我露出慈祥的笑容。
“這把老骨頭已經不适合打獵了。”他感嘆道,“趁着這個空檔,我這閑人來找你聊一聊,希望你不要見怪。”
“請不要這麽說,陛下,您的身體硬朗,還沒那麽老呢。”我圓滑地說。
國王笑着搖了搖頭,說:“要說不老,我的哥哥才是不老。你遇見他的時候,他是不是和現在一樣年輕?”
此前的宴會上,我已經跟公主說過雷歇爾與我的羅曼史,當時雷歇爾也在場,不怕今後說辭對不上。我從善如流,再一次講述了我們相遇的過程:冒險,襲擊,救援,相愛……要編這個很容易,我是個合格的游吟詩人。
我所說的東西真假參半,暴露一點雷歇爾的邪惡本性。雷歇爾這樣的邪惡大魔王,沒有一個冒險者會在讨伐他時使用“偵測邪惡”,因為他的邪惡靈光鮮豔奪目,刺眼到足以震懾所有讨伐者。就算事先有所準備,要是有個腦子抽了的聖騎士對雷歇爾親王來個偵測邪惡,他身上也一定紅得發紫。既然無法掩蓋,不如事先說出來,可以取信和試探。
國王對我講述的少量邪惡行徑不置一詞,他只是時不時點頭,為我的講述時而驚嘆,時而感慨。等我九假一真的故事告一段落,他撫掌嘆息,對我溫和地笑了起來。
“你一定很愛他。”他說。
昨天見面,國王說得沒這麽直接,談話中心也在雷歇爾身上。今天國王單獨對我這樣說,我才有了點見家長(?)的實感。這奇特而微妙的感覺讓人撓頭,讓僞裝不好意思這件事變得容易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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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興,真的。”國王說,“父親母親……一直覺得虧欠了他。我們一直希望他能過得好,見到有人能照顧他,我便安心了不少。”
我沉默了一會兒,笑道:“應該說是他在照顧我吧。”
“看得出來,他對你影響很大。”國王的眼神飄向窗外,像在追憶自己的過去,“在我們的生命之中,總有一些人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這說法像一塊石頭扔進池塘,我的記憶之湖也被擾動,泛起層層漣漪。關于雷歇爾的回憶如此之多,要想死前跑馬燈,恐怕等我屍體冷了都跑不完。我晃了晃腦袋,驅散翻騰起來的種種過往,說:“您為什麽不告訴他呢?”
老人回過神來,轉頭看我,好像沒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麽。
“您關心他,還有先王陛下與先王後陛下,都一樣深深愛着他,不是嗎?”我說,“我能給他的愛與關懷,畢竟與親情不同,您的愧疚與希望,只有自己告訴他才行,我無法轉達。”
國王的笑容變得更加和藹,接着,他苦笑起來。
“已經太遲了,我們之間橫陳着大半輩子的時光,時間能讓至親變得陌生。”他說,“如果父親母親還在,或許隔閡還不會如此難以打破,只是……”
老國王無奈地搖頭,沒有在說下去。
我保持着沉默,半晌,他才再度振奮起來,對我贊許地微笑。
“我這樣不稱職的家人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但你還沒有。”國王鼓勵道,“請連同我們的份一起,照顧好他吧。”
這樣的祝願,要是來自伴侶的家人,那和婚禮上的祝福也差不多吧。
我應當露出感激的神情,最好感激中透着羞澀,羞澀中流露振奮,神情自然,傾情演繹——可惜我實在有點兒,怎麽說呢,有點兒尴尬,導致表現相當不自然。國王面露困惑,我抹了把臉,放棄了掙紮。
表演結束,我抹完了臉,表情全無,片刻後又變成了似笑非笑。這神情師從雷歇爾,咱們這一脈的黑巫師別的不說,用臉開群嘲的技能絕對順溜。國王錯愕地看着我,茫然道:“怎麽了?我有什麽不妥嗎?”
“你的意思是,‘從哪裏開始有破綻嗎’?”我貼心地翻譯。
國王直愣愣地看着我,隐隐透出怒色,仿佛下一刻就要叫人把我這出言不遜者叉出去。但他直愣愣地看了我兩秒鐘,意識到我沒在耍詐,那張老臉上生動形象的困惑與怒氣便消失無蹤。他誠實地點了點頭,問:“是在我說‘他對你影響很大’的時候嗎?”
“不——雖然在主物質位面、圖塔隆王宮裏企圖誘發和閱讀一個前黑袍法師的回憶,即使是你也太過自負。”我聳了聳肩,“之前那一句,你就露出馬腳了。”
國王,或者這個披着國王外形的東西,對着我歪了歪頭,拿老人家的臉裝無辜實在沒有一點觀賞性。我無語地移開目光,他呵呵一笑,褪下了這層外皮。
一個身穿禮服的男人出現在“國王”剛才站立的地方,他看起來陌生又平凡,扔進人堆裏找不出來,只是一雙爬行動物似的眼睛讓人過目難忘。許多變化成人型生物的龍族都有類似的眸子,不過眼前這一位的本體,比起龍,恐怕更像蛇一些吧。
懶惰的魔鬼主君,以維克多之名行走地上的麻煩人物。
“我真想不出來出了什麽問題。”他饒有興趣地說,“我跟昨天的國王有什麽差別呢?無論外表、聲音還是說話的方式,都沒有什麽差異吧?”
“你稱呼先王、先王後為‘父親、母親’,而不是‘父王、母後’。”我說,
“他昨天也這麽說。”維克多挑了挑眉頭。
“他在情緒激動的情況下對着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這麽說。”我糾正道,“但今天,這位國王陛下可是在對哥哥的半精靈平民情人說話啊。”
“國王追憶過往,情緒激動,在你面前一樣忘記了正規稱呼——難道沒有這樣的可能嗎?”魔鬼好奇地問。
“那樣的話,國王就不會一直那樣稱呼他的哥哥了。你模仿了昨天國王與雷歇爾的對話,于是不清楚國王要如何在第二人面前稱呼雷歇爾,所以才一直用‘他’來代指,不是嗎?”我一針見血道,“在正面情感的細微表現這一方面,魔鬼恐怕永遠無法完全掌握。”
魔鬼主君一愣,哈哈大笑起來。
它笑得相當開懷,似乎扮演國王與被我拆穿都一樣有趣,我卻很難與它同樂。我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問:“看在我娛樂到你的份上,可以提示一下有何貴幹嗎?”
“當然是來幫忙呀。”維克多說,說得和真的似的,“你們不是完全沒進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