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莉莉絲:“……”
燭九陰輕笑一聲:“是個會玩的。”
三人片刻的僵硬後,茯神放開了和莉莉絲拉拉扯扯的衣袖,不着痕跡小小後退一步,面無表情道:“我阻止過你的。”
燭九陰露出個嘲諷臉。
“什麽?”莉莉絲的面頰因為被玩弄帶來的憤怒而微微泛紅,她責備地看着茯神,“真是的!怎麽連哥哥也這樣?!這種劣跡斑斑的騙子,難道不是就應該——”
“所以弗麗嘉果然就在你們身邊吧?……算了,這筆賬以後再跟他算——明明是這樣還跑來質問我他的下落,相比起我難道你們不更加像是騙子嗎?”以諾切後退兩步坐回沙發上,穿着厚重軍靴的大長腿往桌子上一搭,“說說看,我騙你們什麽了?”
莉莉絲無聲地瞪着茯神。
茯神坦蕩地回視她:“騙感情?如果你說得出口的——”
莉莉絲哼了一聲,撩了下頭發叉腰對着屏幕吼:“你個感情騙子!”
茯神:“……”
以諾切:“哦?”
莉莉絲:“有那麽一瞬間我差點真的以為你為了哥哥受傷消失而難過的要命呢!幾乎就要對你心軟了,你個該死的,我剛才還看見哥哥的眼圈也——唔唔唔!放手……結果我猜的沒錯,你果然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裝腔作勢,如果不是為了騙我們,你剛才說什麽心情不好?!”
莉莉絲拿掉茯神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茯神簡直要開始後悔在新的軀殼裏又重生這碼事了,他狠狠蹙眉:“你剛才頭也沒回,哪裏看見我眼圈發紅?”
“我話還沒說完你怎麽知道我要說的是發紅?”
“不然還能發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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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必要的修辭手法!不這麽說他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後內疚嗎?!”
“你這麽說他也不會內疚的。”茯神淡定道,“他只會直接把這當真然後變得更加得意——”
果不其然,兩人争吵間便聽見屏幕裏的人說:“難道不準人莫名其妙就心情不好麽?可能是早餐沒吃飽,可能是酒沒喝夠,也可能是游戲卡在某個關卡過不去,更有可能是昨天被一個大胸的女人拒絕了邀請……”
茯神:“讓他住口。”
莉莉絲:“哥哥說讓你閉嘴。”
以諾切挑眉。
茯神:“我語氣沒那麽惡劣。”
拒絕再當牆頭草的傳話筒,莉莉絲一臉暴躁地将茯神推開——破天荒頭一回不是她往茯神身上靠,她問以諾切:“如果不是因為弗麗嘉,你都回到基地了還老呆在船艙裏做什麽?”
“睡慣了沙發,認床。”
“你酗酒。”
“老子現在是成年人。”
莉莉絲皺眉:“告訴我,奧汀,在二號試驗體在一開始忘記告訴你弗麗嘉還有剩下的軀殼時候,你真的真的沒有哪怕一點點地在想念他嗎?”
莉莉絲問完之後露出了個後悔的表情,像是這才反應過來她是來拆散弗麗嘉和六號試驗體的而不是來給他們助攻的——見到六號試驗體之前弗麗嘉就一直嚷嚷着要離開這裏,這要是給六號找到機會說點兒什麽好聽的漂亮話,他豈不是……
莉莉絲的後悔寫在臉上,可惜以諾切看不見。
在這個他可以輕易點頭承認來個皆大歡喜氣死莉莉絲的絕好機會面前,令人意外的,屏幕中的試驗體選擇了沉默。
于是無論是屏幕的這一邊和那一邊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茯神轉過身,目光閃爍,然後他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寧靜。轉向問莉莉絲:“這問題我真不想問,你想得到什麽回答啊?”
莉莉絲看了茯神一眼沒說話,後者微微勾起的唇角僵硬了下,随即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良久,他們這才聽見屏幕那邊的男人對于莉莉絲這個突然的問題作出了回答,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關你什麽事,八婆。”
這道題,他選擇不回答。
……
這一次的通話過後,再也沒有誰試圖再利用試驗體之間的內部系統相互溝通過——莉莉絲和燭九陰當然不會真的将茯神送回給以諾切,因為剩下的幾塊水晶都在天朝土地上,所以他們相信,以諾切帶着人殺過來那只是早晚的事情。
所以天朝的進化者們每一天都在加緊訓練——和狼他們本來就是正規軍出生不同,不知道是莉莉絲用了什麽方法,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類幾乎是全民皆兵,老人小孩随便一個不起眼的存在都有可能是某個兵營的主心骨,而且,在殘存下來的人類當中,每一天都有新的進化者出現。
他們不斷壯大這個隊伍,并逐漸達到一個極為可觀的數字,每一個人都被灌輸了一個想法:如果不是依靠這些試驗體的力量,他們根本抵抗不住嚴寒,無法存活下來。
至于這些嚴寒是不是這些試驗體弄出來的,這種問題似乎伴随着時間的推移在逐漸被淡化——人類大概就是這樣的一種動物,相比起過去,他們更在意的是現在和未來。
所以天朝的進化者們會死守在這片黃土地上的三塊源水晶——而至少從人數上來說,哪怕是綜合起印度的信仰者和華盛頓的感染者,恐怕也不會是天朝這個隊伍的對手。
對此,茯神不知道應該将自己擺在什麽立場——當一場戰争眼看着即将爆發,某一天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突然就從刷副本的人變成了被人刷的副本boss,而且是煉獄級別的。
根據他的情報來看,他往昔的隊友大概連邊境都殺不進來,更不要說來到他的面前……
茯神走不開也逃不掉。
這具軀殼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佩戴弗麗嘉的藍寶石項鏈,所以相對應的,他也變成了一名沒有任何能力只是不怕冷的普通人。
不知所謂的藍寶石項鏈是真的沒有,還是被燭九陰藏起來了。
在想出對策之前,他只能乖乖當着他的傀儡皇帝——最開始幾天總覺得走到哪兒都被行禮這種事簡直荒謬至極,大概五天之後,他逐漸學會對這種情況表現得越發的麻木,每一天生活突然就有規律了起來——在黑漆漆的永夜中醒來,被燭九陰拖着去看練兵;午餐定食吃飯,餐桌上的食物最開始是魚,烤的,炸的,紅燒的以及刺身,然後伴随着地球上新的被定義為“黑夜物種”的新物種越來越豐富,花樣也從單一的魚肉變得越來越多……
這一天,茯神趴在窗臺上望着遠處箭塔上點燃的火把發呆。
突然他聽見了一陣鳥類撲簌翅膀發出的聲音,眼角邊也隐約瞥見一道光——他的心跳下意識地漏跳了兩拍,稍稍直起身子伸出了手,當那團光越來越靠近,他也看清那并不是紅色的光,被光包裹在其中的鳥類也并不是烏鴉而是一只小小的鹦鹉,那只鹦鹉拍打着翅膀落在茯神的手腕上,低下頭梳理羽毛。
這是一只小巧的靈獸。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會飛到這裏來。
茯神稍稍擡起頭試圖在黑暗中尋找它的主人,但是等了好一會兒它的主人依然沒有出現,就在茯神幾乎就要放棄并準備暫時收留這只鹦鹉一晚上時,他的餘光突然瞥見下面的紫色植物叢中,有不自然的輕微晃動。
茯神愣了愣。
低下頭跟那只站在自己手腕上的鹦鹉對視了下,随即像是明白過來什麽似的,他唇角微微輕勾,用哪怕是建築物下的人也能聽見的音量嘆息:“那些植物長得真茂密,一會兒就成草叢了……過兩天得叫人清理一下,雖然清理掉久違的植物很可惜,但是誰叫這種草碰到人之後會在幾天後帶來嚴重的水腫和瘙癢呢……”
茯神話語未落,那草叢晃動的幅度變得更明顯了些。
然後在茯神的淡定注視中,一個小孩連滾帶爬地從藏身的草叢裏跑了出來,一邊還用自己的袖子拼命拍打暴露在外的皮膚。
茯神:“晚安。”
那小孩狠狠一愣,拼命拍打的動作一頓,他擡起頭來看着茯神,兩人默默對視幾秒後,他“啪”地一下站直了身體,來了個軍禮:“晚上好,陛下!陛下,您還沒睡!”
這熟悉的句式有點耳熟,茯神想了想,随即露出個恍然的表情:“啊,你是那天那個——”
站在門口守衛的小孩,燭九陰說的築基進化者,全家都在冰凍末日中遇難的那個。
“抱歉陛下,我我我我沒想打擾你休息的,”那小胖子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我只是像往常一樣帶着波波來巡邏,誰知道它突然就不聽我的控制——”
蹲在茯神手腕上的鹦鹉不耐煩地咂了下鳥嘴。
看來它就是“波波”。
“你叫什麽名字,這麽晚了還不睡。”
茯神輕輕一振手腕,那只鹦鹉便“嘎嘎”叫着飛起來,在建築上空盤旋了兩圈,然後俯沖,落在了那個小胖子的肩膀上。
那小胖子露出個受寵若驚的表情,腰杆子挺得更直了:“回陛下,屬下名叫歐陽岚,來自四川成都——啊啊啊啊陛下沒有問這個,這麽晚不睡的原因是近日來地球進化速度加快,有專家老師說咱們正在從早……早——”
“早古生代?”
“對!早古生代向着晚古生代進化,過程中很有可能随時會出現新的暗夜物種,為了保護陛下的安全,這些天我們都開始加強守衛——”
哪怕是晚古生代,也還沒有出現會在天空中飛行的生物。
要麽就是他們在大題小做,要麽他們壓根就是在防禦別的東西——比如,外來侵入者?
“哦。”茯神點點頭,不點破,只是說,“早點休息。”
說完,他就想轉身離開——然而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建築下站着的那個小胖子,又結結巴巴地叫了聲“陛下”,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随即便看見站在樓下死死捂住嘴巴一臉驚恐看着自己的小孩。
有點像小胖。
茯神眼神變的溫和了些:“怎麽了?”
“陛下又是為什麽這麽晚不睡?哇,對不起對不起,我是不是管得太——”
“因為我在考慮一件事。”
“咦?”
“前幾天偶然聽見,我曾經對一件事有很深的誤解,我不知道是那個人随口說的還是确有其事,這件事讓我很在意。”
小胖子露出個好奇的眼神:“陛下是陛下,有什麽事不能去求證呢?”
茯神說:“我也有害怕面對的事情。”
“為什麽?”
“因為心中有了一絲絲小小的希望,如果事與願違,我怕我沒有辦法真的承受住在一次希望破滅的打擊。”茯神淡淡道,“你還小,有些事——”
“屬下鬥膽問一句,這件事——”
“與我的父母相關。”
“……”
“……”
“那就是陛下應該信任的人,”小胖子說,“陛下可以去求證。”
“可以嗎?”
“可以的。”
茯神半趴在窗邊,看着站在窗下仰望着自己,雙眼之中閃爍着确定光芒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麽,他糾結了這麽多天、心中無數次試圖說服自己鼓起勇氣求證卻一再失敗的事情,此時此刻卻好像偏偏要被一個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孩子說服了。
他說,父母是應該信任的人。
不是“可以”,而是“應該”。
良久的沉默,茯神點點頭,輕聲道謝後說了聲“知道了”,顯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時候,他發現這小胖子看自己的眼神有點不一般……
他第二次停下離開的步伐,回到窗邊:“怎麽了?”
“陛下,您真是個和愛的人,如果過兩天我因為全身水腫發癢不能為您效勞,請您務必要保重身體安康——”
茯神一愣。
随即像是明白了什麽,黑夜之中,他露出了這幾日來難得的笑容:“剛才是我看錯了,那些植物只不過是普通的水生暗夜食物而已。”
小胖子的臉上露出個欣喜若狂的表情。
然後在對方“陛下您笑起來真好看”的激動嘆息聲中,茯神離開了窗邊,他匆匆地走過房間中鋪着的厚重柔軟地毯,來到門邊,推開門——
鼻尖撞上一個結實的胸膛。
燭九陰低下頭,問:“幹什麽?”
茯神一把抓住他:“我要見我的父母。”
燭九陰盯着他的腳:“先去穿鞋,打着赤腳,以為自己是試驗體就不會着涼?”
這些天已經學會不和這個人抗争,所以茯神乖乖回頭,穿鞋,當他急急忙忙地将一只随便什麽鞋往腳上套的時候,他聽見燭九陰的聲音不遠不近的傳來——
“如果你說的父母是楚教授夫婦的話,楚教授本人已經在冰凍降臨的第三天就去世了,楚夫人還活着,但是也同樣所剩時間無幾——”
咚。
茯神胡亂套着一只鞋的腳落地,他擡起頭。黑暗中與燭九陰對視。
“我來就是為了通知你這個。”燭九陰說,“另一只鞋穿好,然後跟我走。”
茯神站了起來,邁出一步——然後他左腳踩到了右腳沒系的鞋帶,狠狠地往前絆了下,好在燭九陰及時伸出手扶住他,才沒狼狽地摔到地上。
“她在哪?”
“外層,重症監護室。”
茯神推開了燭九陰,踉踉跄跄地往燭九陰所說的方向跑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處,燭九陰才動,往茯神離開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然後在樓梯拐角處突然腳下踢到了什麽東西——燭九陰“嗯”了聲彎下腰将那東西拾起,這才發現手中握着的是一只鞋帶散開的棉鞋。
他低頭看了盯着手中的鞋看了一會兒,嘟囔了聲“不成體統”,卻順手将那鞋塞進了寬大的衣袖裏,再擡腳走路時,步伐比之前稍快了一些,仿佛這才開始有意要追逐早就跑遠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