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今天公布的正式的英格蘭二十三人大名單中, 六名球員來自QPR，切爾西、曼聯、熱刺這三家俱樂部各占了三個……”天空體育的專題節目中，克洛伊-泰勒站在大屏幕前介紹着國家隊二十三名球員的分布。
這事實上并不出乎人們的意料，早在一年多前，克裏斯汀-陸剛接手英格蘭國家隊時，就有媒體認為她将會把QPR隊中的英格蘭人全部帶去卡塔爾。盡管在她上任之初, 她似乎用了一些迂回的、間接的方式讓人們相信她是客觀的、不徇私的，但最終她還是選擇了對QPR系的信任。
值得一提的是, 除了目前效力于QPR的六名球員，來自皇馬的左後衛子翔和來自曼城的邊鋒喬伊-弗裏曼也都出自QPR青訓。所以事實上，在這二十三人當中，可被稱作克裏斯汀-陸嫡系的球員達到了八名；而且, 這裏面至少有六人會是主力。
輿論由此分為了兩個派系。一派認為2010年奪得世界杯的西班牙（七名巴薩球員）和2014年奪得世界杯的德國（七名拜仁球員）的大名單都有這個特點，這事實上會讓隊內氣氛更融洽，球員們配合更默契, 球隊打法也更固定；另一派則認為, 來自其他俱樂部的球員可能會被孤立, 更衣室也許會因此出現問題, 尤其考慮到主教練和超級球星派崔克-安柏的敏感情感關系或許會是一個炸/彈。這一派的極端者甚至認為足總最初就不應該聘請陸作為國家隊主帥。
“我們不能裝作沒有這回事，人們常說，別在你吃飯的地方拉屎（don't shit where you eat）, 道理就是這麽簡單。”一個已經退休的英國老教練在一檔節目裏這麽說。他說這句話時義憤填膺, 表情十分豐富, 以至于這段視頻在最近的社交媒體上非常火爆——人們未必認同他, 只是覺得很有喜劇效果。
随着那個“別在你吃飯的地方拉屎”的畫面在大屏幕上一閃而過，克洛伊也介紹完了目前的輿論背景，其中還包括對兩位曼聯球員（林加德、拉什福德）最終落選的質疑。之後，她轉向演播室的幾位嘉賓，微笑提問：“所以，你們怎麽看？你們對這份二十三人大名單滿意嗎？你們怎麽看待陸的選擇？你們又希望他們在這屆世界杯上達到什麽樣的成就？”
電視靜音了，菲爾不知道天空體育那個長相很甜美身材很火辣的主持人在說什麽，至于那幾個嘉賓在說什麽，他則完全沒興趣，無非就是分析球隊的二十三人大名單，誇誇這個，誇誇那個，贊美贊美缇娜，但節目制作人一定也會安排一個家夥說說缇娜壞話。
而在會議室的最前面，馬克正在說戰術細節，先前是鮑比。濃眉毛大概說的口幹舌燥，正喝水呢，所以曼徹斯特土老帽繼續。
內容無非是如果球隊采取高位壓迫的戰術的話，作為前鋒的職責是什麽；如果防守改低位了，前鋒又最好在哪些位置活動；如果中衛頂出來，處于後場的中場球員應該怎麽做；還有定位球戰術，盯人和區域的切換什麽的。
菲爾承認自己聽得不認真，老拿眼睛瞄那個主持人。他突然想起來那女人叫什麽了，克蘿伊，對的，就是這名字。而且，他好像還聽誰說過派特睡過她。想到這個，菲爾一下子興奮起來，琢磨着回頭要拿這件事去惡心派特。
忽然，不知道誰把電視關了。
Shiiiiiit!
然後，菲爾就看到，缇娜，噢不對，是主教練，瞪着他。狠狠瞪着他。她手裏拿着遙控器，看來是她關的。菲爾決定原諒她。
菲爾調整了下坐姿，拿起筆，開始裝模作樣的記筆記。他剛在筆記本上寫完自己的名字，又感到不對勁了。他擡頭亂掃一通，對嘛，幾乎沒有記筆記的家夥。戰術這種東西，說到底最後還是要在訓練場上反複練習、演排才管用的。他于是放下筆，偷偷摸摸看向主教練，她又瞪了他一眼。
缇娜，我保證，如果現在是你在講定位球戰術，我一定認真聽。菲爾在心中誠心誠意地說。
陸靈的目光掃過菲爾，落到其他球員臉上。其實她知道這種技戰術會議，一部分球員不會有什麽興趣的，也不會認真聽，尤其世界杯正賽還沒有到來。
Advertisement
但仍然，這件事必須做。在訓練課開始演練這些之前，她得先讓球員們在理論上過一遍，至少得有個印象。而且，還是有一些球員感興趣的，他們甚至會發散思維。比如本傑明，比如格倫，比如哈利，比如派特。
陸靈在筆記本電腦上找到一場比賽的一個片段，并投屏到大屏幕。馬克于是知道她要開始說了，給她讓了位置。
“你們看一下這次進攻。”陸靈特意盯着菲爾說，“我一會兒要問問題。”
馬上就有球員笑着抗議，正是菲爾，“拜托，老板，這就像我們在上古板老教授的課。”
“顯然這個老教授永遠會系第一粒紐扣、沒有結婚卻養了一堆貓……” 子翔一向很擅長惹人生氣。陸靈自然不會忘了這個。
她滿不在乎地瞥過這兩個球員，強硬地說：“那麽我就是這樣的老教授。”她說着摁了開始鍵。
兩分鐘後，陸靈果真問了菲爾。
“作為前鋒，你認為你在防守端應該做些什麽？”
“呃……就是跑動、逼搶之類的。”菲爾龇了龇牙，他不知道具體應該說什麽，且老板這個問題聽上去也有點泛泛……
“你要跟你的隊友合作！防守是所有人的事。不管哪個位置的球員，只要你出場，就必須理解這一點。”
接下來，陸靈重新播放了那段錄像。‘
“你們看着，這裏，這個前鋒，他在防守時的身體姿勢不夠有侵略性。這個10號，他沒有去卡對方後腰的接球線路。結果是什麽？中場的這個16號球員必須多跨一步出來，就因為這一步，球就被成功送到了他身後。再之後，丢球。”陸靈一邊說，一邊觀察着球員們的反應。顯然，這段視頻很有說服力，他們有點專注起來了。
陸靈很滿意，“我想說的是，世界杯就是戰場！這段視頻就出自上屆世界杯的半決賽！你們也看到了，哪怕是前鋒球員的片刻懈怠，都可能導致這樣災難性的結果……我強調過前鋒需要節省體力，好在進攻端更有效率，這仍然沒有變。所以我不要求你們每次都玩命回追，但是你們至少要給我按要求站位以及給出必要的跑動距離——你們要明白，這也是給你們的中場隊友和後衛隊友節省體力！他們節省了體力，防守的成功率就會更高，而且也更容易把球送到你們腳下！所有一切都是聯系在一起的。”
這就是陸靈想強調的東西。
足球戰術相對而言更加虛無缥缈。比如，在籃球裏，一次成功的戰術布置可以直接體現在得分上，最普通的球迷也可以看懂。但在足球裏則不然，戰術的成功有時候無法直接體現在得分上，五十個回合才可能出現一個進球，最普通的球迷可能根本不明白在那沒有産生進球的四十九個回合裏，在戰術層面究竟發生了什麽？
陸靈環視一周，深知效果不錯。她又看了看時間，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繼續下去，不僅效率不高，而且會讓他們忘記先前的內容，更有可能讓他們認為教練組不懂得合理安排時間。至于有人可能會打瞌睡，也是需要考慮的。她畢竟不是真的古板老教授，她很注意與球員們保持合理的互動。
不過，最後，她有一件事要做。
“對了，從今天開始，我們每天都會問大家幾個小問題，關于教練組、醫療組的，關于你們二十三人的……”她話未說完，就看到好幾個家夥在打哈欠了。她攤攤手，笑了笑，“不會那麽無趣，我保證。目的是為了讓大家更熟悉彼此。”然後她轉向鮑比，“鮑比。”這事實上是鮑比的建議，她認為不錯，采納了。而鮑比對此可興奮了。
鮑比的聲音和肢體語言都比陸靈要更有親和力一些，他故意咂了幾下嘴，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這裏。而後，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聖喬治旗為底的小卡片，用類似《誰想成為百萬富翁》裏克裏斯-塔蘭特的聲音與語調故作懸念地問道：“第一個問題，派特的中間名是什麽？”
會議室裏一時安靜的可怕。
而彌漫在空氣中的……
主要是，尴尬。
“真的嗎？你們他媽的在搞笑嗎？沒人知道派特該死的中間名？”鮑比受不了了。他攤手的模樣仿佛在告訴主教練，正确的攤手應該如何。
馬克幹幹咳嗽了一聲，在鮑比耳邊低聲道：“你問他們大衛-貝克漢姆的，他們也不知道。”他就差說誰他媽在乎中間名？
有人已經看向主教練了，主教練半背過身，裝作沒看到。
“基斯（Keith）。”文森特的聲音突然在安靜的會議室裏響起。
所有人都看向了文森特，包括派崔克自己。
文森特被看得很不自在，他皺着眉稍稍擡高了點音量，仍然是有些稚氣的男孩兒的聲音，“怎麽了？就因為我是黑人，所以我就不能是派崔克-基斯-安柏的粉絲了？我就非得喜歡德羅巴（非洲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之一，前鋒）？再說了，德羅巴也不是尼日利亞人。”
“真的嗎？德羅巴不是尼日利亞人？”菲爾剛問出口就被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自己身後的主教練敲了後腦勺。為什麽缇娜跟派特的這個愛好也一樣啊？總被敲後腦勺會變傻的！他以後還要教缇安娜數學的！！
盧克-肖這時機智地說：“其實我知道是基斯，我只是不想說。”
馬上就有人附和盧克的話。
“我們當然知道。”
“對，基斯嘛。”
“我想看看有誰不知道？”
……
派崔克笑着罵了句，“Fuck you all！”然後他越過好幾個人沖文森特伸了拳頭，文森特抵住了他的拳頭。
鮑比清了清嗓子，繼續用一本正經的播音腔說：“基斯是正确答案。第二個問題，也是今天份額的最後一個問題，子翔的女友靖岚-何跟哪個美國男演員拍過吻戲？”
這回會議室裏的安靜程度更甚，空氣裏彌漫的，不僅有尴尬，還有——
What the fuck!!
子翔：“埃文斯先生，從現在開始，我把我的綽號正式轉讓給你，英格蘭國家男子足球隊八卦隊長。”他說完，馬上轉向哈利-凱恩，“哈利，你別介意，他那只是個挂名。”
哈利扁着嘴搖頭表示不介意。
幾秒後，會議室笑炸了。
……
陸靈這時已經走到了會議室門口，她回了下頭，也笑了。鮑比提了個不錯的建議，尤其在實際層面的操作比聽上去更有趣，男孩兒們看上去都挺高興的，不是嗎？
不過，她一定不能讓派特知道，當鮑比問第一個問題時，她的第一反應是：
Patrick-Fucking-Amber
難道派特的中間名不是Fucking？而且，那也很符合他的興趣愛好什麽的嘛。
2022年11月11日。距離世界杯開幕還有十天，距離英格蘭首戰還有十三天。
今晚，英格蘭将會在溫布利進行第二場熱身賽，對手是智利。明天，他們就将去往迪拜。
這場比賽比之上一場熱身賽，稍微有些不一樣。英格蘭并沒有在這場比賽中采取大輪換。陸靈選擇了主力和替補混搭的首發模式，在下半場進行了六個換人。一方面，她在繼續觀察球員們的狀态和磨合情況；另一方面，她不能輕易讓世界杯上的對手窺知英格蘭真正的主力框架。
在這場比賽裏，菲爾-比斯利作為單箭頭打滿全場，并攻入一球。最終英格蘭以3:1的比分擊敗了未能進入世界杯的智利。
打滿的全場的球員，還包括喬伊-弗裏曼、雅各布-哈丁、本傑明-漢密爾頓以及安赫爾-戈麥斯。事實上，這四個人組成了本場英格蘭的中場線四人組，這引起了英格蘭媒體的注意。
當天晚些時候，英格蘭臨時下榻的西倫敦酒店裏。陸靈浏覽新聞時果然看到了媒體對英格蘭戰術打法的推測。不過，沒有人準确猜對。雖然，他們的關注點是對的。
陸靈扔掉手機，躺在床上暗自忖度。
這四人中場線，很可能是英格蘭在世界杯上的主力中場組合，至少是選擇之一。但對手一定也會進行類似的推測，并進行提前的準備。
雅各布和本傑明将會居于中路。這也許會有變化，不過陸靈的A方案将會是這個。沒有純粹的絞肉機後腰并不是個問題，雅各布足夠硬，也能回來防守，只是欠缺一些站位的意識。重要的是，他能通過自己的沖擊為本傑明帶走壓力。
右路的喬伊-弗裏曼擁有速度、帶球，在邊路上下往返的體力。不過，陸靈希望重點培養他的是橫向移動進行補位防守的能力。在喬伊離開QPR加盟曼城之後，他的比賽經驗和意識得到了進一步提高。他不再是一個直上直下、思維簡單的年輕選手，這是陸靈看重的一點。在這場比賽中，喬伊執行她的意圖非常到位。
左側則是身高只有5尺5寸（165）的中場安赫爾-戈麥斯，葡萄牙血統，但很早移民英國，在曼聯的梯隊裏完成了青訓教育。他不是邊鋒，事實上更接近于前腰。陸靈把他放置在左邊路，以豐富中場的元素。他是英格蘭隊陣中最矮的球員，也可能是本屆大賽最矮的球員之一。由于身高問題，他的防守面積是個短板，但戈麥斯跑動積極，而且技術細膩，他可以跟同在左側的子翔打出配合，而且在反擊的第一環處理也有獨到之處。
陸靈盯着天花板，深深吸了一口氣。
最終在世界杯的舞臺上，中衛依然是防守端的核心。這需要解決。以及，中場的布防方式也是重要的一環。最重要的是，正像她跟球員們講的，從中場到後衛，甚至前鋒和門将，整個球隊的十一人必須聯動起來。
十幾個小時後，球隊就将飛往迪拜，作為中轉。在那裏的最後一場熱身賽，她計劃采用不同的首發方式，進一步嘗試中場線和後衛線的默契，以找到最佳方案。
這時，她房間的敲門聲響了。她從床上蹦了起來，她知道是誰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