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天的全球各大媒體版面充斥着克裏斯汀-陸和派崔克-安柏,多數都是積極的報道。甚至Queens Park Romance這個賬號發布的言論,與以往相比較,也沒那麽刻薄了。更資深的媒體還尋覓出了一些嶄新的視角去看待這兩個人在事業上的成功、複雜的情感關系以及為什麽他們會有那麽多的擁趸。
英格蘭媒體在對這兩個人的認知上完成了“正反合”。就像對貝克漢姆的報道一樣。最終,英格蘭媒體認為在戴安娜王妃早逝之後,英國民衆普遍偶像缺失,大衛-貝克漢姆的出現無疑快速填補了這個空洞。借助曼聯三冠王之後在全球急劇增加的球迷數與影響力,英格蘭媒體先進的、強勢的造星能力(英文的傳播能力),以及貝克漢姆自身的出身背景、高光的球場表現、出衆的外形和他著名的從不缺乏關注度的辣妹伴侶,大衛-貝克漢姆成為了一種現象。至于他在1998年法國世界杯上的糟糕表現、球迷的痛斥乃至死亡威脅和媒體的批評最終都成為了歷史。
現在,那些嶄新的視角開始去探讨是否不應該過早的把手機和平板電腦塞給孩子,不應該讓街頭、公園足球環境徹底消失,派崔克、菲爾這些男孩兒在某種程度上會不會是英格蘭最後一批“自由生長”的球員?沒有職業足球背景但教育背景良好的足球教練會不會在未來成批出現(現在已經初現端倪)?英格蘭足球應該如何在融入移民的同時打造新的英式足球并取得成功?以及,這個童話故事的結局會否是一場“世紀婚禮”,會否他們的巨量粉絲比他們自己更期待一場“世紀婚禮”?仍然,也有教練和年輕球員的相處界限問題、女性從業者在男子足球環境下的優勢與不便的探讨。
不過,不管怎樣,已經不是幾年前的輿論環境。
陸靈醒來的時候,派崔克已經走了。
昨天去頒獎典禮之前他就告訴她他們今天的訓練要到下午兩點才開始,但在那之前他有兩個專訪和一個贊助商的活動要參加。他問她想不想讓他改期,因為他很樂意跟她在床上待一個上午。她也樂意,但這些事情改期總是很麻煩,之後還是要調配時間的。而且,她自己今天也有一個專訪,下午還有一個會議要參加以及一場比賽要看。
她出任國家隊主帥以後,事實上沒有在俱樂部的時候忙碌了,且相較而言,并非每時每刻的壓力都讓她無法喘息。所以,她有時間跟派特出去約會,也有時間跟他纏綿。最近幾個月,他們甚至每月都有一次家庭聚會。傑克、露西、安娜都會在,有一次派特的幾個表兄弟也來了。她偶爾還可以去看看盧卡的比賽,跟愛麗絲約杯咖啡或是紅酒。
她得承認,她享受這樣的時光,也認為是自己應得的,但她有時候确實又有點羨慕提姆。
在俱樂部的時候,她每周都有一到兩個明确的目标,當那些目标更多的達到,一個賽季的目标可能就達到了。但現在,她雖然有一個相對長遠的明确的目标,整個過程卻是混沌的,充滿了更多的不确定性。且不是她個人去拟一個計劃表就完全可以按照這個來的。
她不忙碌,又極其忙碌。
陸靈靠在床上,刷着推特。
媒體的力量,遠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大。它不僅對球迷有着巨大的影響,同時對更衣室的影響顯著。如果媒體集中在某個話題,那麽涉及到的球員多半會産生心态上的微妙變化。執教了QPR這麽多年,她習慣了掌控大多數的事情,媒體報道對更衣室的負面影響已經被縮到最小。但在英格蘭國家隊,不是如此。
她正在看的那條推文是英格蘭的隊長凱恩發的,他祝賀了她和派特,并且@了他們倆。
她點了個贊,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據陸靈粗略估計,大概有超過50名的球員有機會競争國家隊的位置。而最終,明年11月去往卡塔爾的人數只能有23人。未來這一年多的時間,會出現的劇烈競争可想而知。
這裏面有一些有實力的年輕球員,僅出生于2000年齡段的傑出年輕人就有不少——除了她熟悉的本、菲爾、喬伊-弗裏曼之外,還有利物浦的裏安-布魯斯特、曼聯的安赫爾-戈麥斯、多特蒙德(原曼城)的傑登-桑喬、熱刺的瑞安-塞塞尼翁等球員也都在她的觀察範圍內。這裏面桑喬由于早早前往德甲,積累了大量的比賽經驗,已經可以競争主力位置了。但有一些球員,還沒有足夠的經驗和球隊地位,要啓用的話,也的确冒着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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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1年,只剩下十一月的國際比賽周。還有兩場比賽,就是世預賽的最後兩戰,對陣立陶宛和愛沙尼亞。
她不太習慣這種步調的賽程安排,同樣充滿了不确定性,而且中間要做的工作也跟在俱樂部大不一樣——她需要花更多的時間在到處觀察球員上和思考打法上,但這也正好給了她很多沉澱下來、把思路理順的時間。
陸靈下了床,走向淋浴間。
她穿着浴袍吃早午餐的時候給派崔克發了條信息,他馬上打電話過來了。他們随意調着情,開着玩笑。
快挂電話時,派崔克突然問,“你準備給尼古拉斯打個電話或者發個感謝的信息嗎?還有,問候一下他祖母的情況?”
陸靈正在給吐司抹黃油,聽到這,手裏的動作停了停。她盯着被她用刀面熨平的黃油,緩緩道:“我剛才也在想這個,我是說我應該那麽幹,出于禮貌。”
“問題是什麽,缇娜?”他顯然聽出了她的猶豫。
“你知道問題是什麽……我和他的關系從來都不是簡單的同行關系,甚至不是簡單的前任男女朋友的關系。”她嘆了口氣,放下刀,拿起吐司,在咬第一口之前,她問他,“怎麽了,派特?”
“……他在視頻裏說的話很大度,雖然有幾句我不太喜歡……而且,他确實給過你一些幫助。我只是不希望你覺得我是個不講理的小氣的男人。”
“我再想想。”陸靈說。他們又說了幾句別的,挂了電話。
當她吃完那個吐司,她撥出了電話。
兩聲過後,尼克接了。
六分鐘過後,他們結束了談話。
佩妮去世了,就在她打電話過去之前的一個小時。
那天晚上,陸靈躺在派崔克懷裏問他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派崔克說他怎麽可能知道,只是聽子翔說尼古拉斯的祖母情況非常不好。
“子翔還說他跟他的祖母關系很親密,我想起那年你在馬德裏見過他的家庭,應該也見過他的祖母,我覺得你肯定還是關心這件事的。不過,會不會你打電話過去的時間不太好?”
黑暗裏,陸靈搖搖頭,“他沒有那麽說。”
“你還好嗎?”
“我沒事。只是想到了我爸爸去世的時候……”
“那時他是陪在你身邊的那個。”
她能聽出來他的矛盾情緒,嫉妒與遺憾皆有,但他大概也認為他不該把重點放在已經過去的事情上,且在這個時刻,也有點顯得沒有同理心。
陸靈貼着男人的胸口,閉上了眼,“不聊這些了,尼克會好起來的,只是需要一個過程。”
只是需要一個過程。
2021年11月,薩裏郡,科巴姆訓練基地。
夜色已深,深秋的冷雨時斷時續。十七歲的文森特-傑羅姆一個肩膀上挎着巨大的運動包,另一只手上拿着一瓶運動飲料。身體已經涼下來了,冰冷的空氣讓他抖了一下,他于是将藍色的運動外套的拉鏈又往上拉了一點。他微卷的短發還帶着水珠。
他耳朵裏插着耳機,但聽的不是音樂。電臺裏,正在播報着今天的足球新聞。
“就在剛才,英格蘭國家隊已經結束了世預賽的全部十場比賽,十場全勝!擊敗立陶宛和愛沙尼亞之後,克裏斯汀-陸的三獅軍團拿到了完美的紀錄……”
“……但人們對于一年之後,在卡塔爾的國家隊大名單,還有着很多的不确定。從這兩場比賽看,陸依然是在考察新人,她表現出了對年輕球員一如既往的關注。一年之後,誰能拿到去卡塔爾的機票呢?”
噢,還有一年。文森特想。整整一年之後,冬天進行的世界杯。他所熟悉,也很有好感的科爾森先生,也将會跟大名鼎鼎的克裏斯汀-陸一起去。
文森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藍色訓練外套。目光落在了藍色的獅子上。切爾西近些年是出産青年才俊的重要俱樂部。不過他想,一年後自己應該會在家看電視。
盡管一線隊主教練疊戈-西蒙尼曾經來看過自己的比賽,但是很顯然,自己還在踢U23比賽呢——盡管他已經是跳級了,但他依然只是個十七歲的孩子。又盡管,自己已經六尺一寸了。
他又想到剛才的U23比賽。該死,他不習慣想這麽多東西,可能是因為剛才發生的事件?
比賽結束後,大家回到更衣室裏,他聽到走廊裏,米德爾斯堡U23的一個球員說,“那個猴子後衛真難搞……”
他馬上沖了過去。他先盯着那個家夥的眼睛,以确定對方說的就是自己。他記得那是對手的前鋒,跟自己對抗了一整場。大概二十一歲或者二十二歲,比他年齡大,也比他高。
但文森特一頭狠狠撞了過去。
文森特不喜歡說話。對方一個趔趄之後,文森特又迅速地再撞了一頭,對方張着嘴巴倒地。身後,是隊友們一湧而出将他拽走。對手的球員也快速拽走了惹事的人。
這不是一件好事。但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他記得好幾年前,在地區的少年比賽裏,他被場邊的某個觀衆種族羞辱時,他哭了。他現在不會再哭了。
風真大。文森特縮了一下。
電臺主持人的聲音很聒噪。
“其他英超球隊的國腳們也即将返回各自的俱樂部,這個國際比賽周中,傷病不少,運氣最差的是切爾西——他們有四名球員受傷,其中主力中衛盧卡斯-埃爾南德斯以及萊昂-奧利維拉分別在法國和巴西國家隊受傷,其中奧利維拉的傷勢還不輕……”
文森特沒有在聽主持人所說的內容。他拿起自己的手機——很多年前出的iPhone 7,然後關掉了電臺的APP。
文森特-傑羅姆看向漆黑的天邊。雨水飛進他漆黑的眼睛,飛向他漆黑的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