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後宮詞-6
正堂廊外左右各站着兩名魁梧雄壯的侍衛, 門檻兩側各垂首立着兩名內侍,裴公公立在門檻內。
堂內通明,上座端坐一人, 有些遠看不清其表情。唐小詩卻完全能夠想到, 那張臉肯定冷得像塊冰。以往他凡是動怒, 每一根汗毛都能殺人, 吓得那些宮人個個匍匐大氣不敢喘。
想到這兒,忽然又幾分佩服鄭妤, 竟然敢迎着這樣一張殺氣騰騰的臉,獻媚邀寵,毫不畏懼,勇氣可嘉。也難怪能夠從一個舞姬爬到美人的位置,在美女如雲的後宮獨寵半年。
若是別的宮人, 哪怕是高位妃嫔,瞧見那張冷臉也是毛骨悚然。
腦海中浮現那張臉, 她跟着打了個冷戰,不斷告訴自己她是鄭妤,不能怕。
跟着熙王走進正堂,瞧清楚那張嚴肅冷漠的臉, 她咽了咽喉嚨, 與熙王一起俯身拜倒行了大禮。
狗皇帝不發話,熙王不敢起,她也跟着不敢動,心裏更加恐慌。四周靜如古墓, 只能聽到自己心跳和呼吸。
許久, 她感覺自己四肢、腰、脖子都要僵了,連手指都發麻, 難受到快要撐不住,上面的人才冷冷地道:“六郎給朕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終于發聲了,衆人都舒了一口氣。
“臣弟知罪,臣弟頑劣過度,失了分寸,請皇兄責罰。”
“頑劣?”聲音嚴厲,重重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杯盞咯咯脆響,衆人跟着身子一緊。
熙王再次開口請罪。
唐小詩想開口說什麽,感覺現在似乎沒有自己說話的份,而且熙王畢竟是皇帝親弟,皇帝再發火也不會将他砍了,但是自己這個小小美人不合時宜開口,簡直等于送人頭。
她抿了抿唇,沒敢動。
“鄭美人,朕命你靜思己過,你反省如何了?”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卻依舊冰冷。
她腦中想了一陣措辭,才微微擡頭回道:“妾知錯。”先态度誠懇的認錯總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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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聽聽。”
唐小詩皺皺眉,這不是你給定的罪,有什麽好說的?但皇帝問話,不能不回,她硬着頭皮把對方定的罪名重複一遍:“妾不守宮規,尊卑不分,以下犯上。”
“具體說說。”
唐小詩愣了,她都不知道這些罪名怎麽來的,怎麽具體?她思緒轉了起來,可怎麽轉她都轉不出鄭妤到底之前如何犯了這些錯,絞盡腦汁想不出罪名來由。
“朕看你還沒有反省透徹。”聲音淩厲攝人,“回宮繼續反省!”
回宮?頓時猶如剛爬上船又被人一腳踹回海裏。
今夜好不容易逃出來,狗皇帝一句話,又要回到那個牢籠裏。
再回宮,她這輩子都別想出來了。
驀地,她好似找到了莫名的勇氣,直起身望着上座的人,毫無畏懼道:“我沒錯,反省什麽?罪名都是陛下你給定的,陛下給我定罪名也沒說我具體犯的哪件事,我哪裏知道?又怎麽反省?能反省出什麽?不過是陛下你有新歡忘舊愛,看我不順眼,殺了可惜留着占地,随便羅列幾條莫須有的罪名将我打入冷宮罷了。”
一口氣說完,她舒了口氣,心中豁然輕松。
接下來生死由命吧!
堂內所有人驚恐萬狀,直直望着她,個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連狗皇帝自己都瞠目結舌半晌。
“放肆!”案幾上杯盞果盤被橫掃落地,一只金杯滾到她面前。衆人齊刷刷的俯身勸其息怒。
皇帝已怒不可遏,指着她的手都因為憤怒而顫抖。
“你……”皇帝蹭地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走到門邊白新身前,一把抽出長刀,轉身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冰冷的刀刃觸碰到脖頸的肌膚,她恍然好似神思歸位一般,渾身一個激靈。刀刃劃破一點肌膚,微微刺痛。皇帝火冒三丈瞪着她。
怎麽回事?剛剛她怎麽好似被支配了一般,言行不受控制。
是鄭妤的潛意識?
再瞥着架在脖子上的長刀和震怒雙目噴火的皇帝,似乎要将她生吃了。
剛剛她竟然當衆頂了皇帝?這可是以前的鄭妤沒幹過的。這是活夠了嗎?鄭妤你活夠了不能讓我替你挨刀子!
現在求饒還來得及嗎?
心中一慌,也顧不了那麽多,最後生死線上掙紮一下吧。立即做出楚楚可憐模樣,媚态盡顯,柔柔地喚了聲:“陛下……”
皇帝忽然手一抖,怒火消了些許,将長刀憤怒扔到一旁,喝命:“來人,将鄭美人押回宮禁閉。今夜之事,若誰敢多一句嘴,杖斃。”跨步朝堂外去。
唐小詩聞言,不可置信,她就喚了一聲什麽都沒說沒做呢,這都管用?
如此犯上狗皇帝都能不追究?
這是個假皇帝吧?
心裏卻不由松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心口,不殺就行,關着總比殺了強。
白新撿起長刀立即跟過去,裴公公命內侍上前來扶她。
熙王走到她身前,低聲道:“你怎麽敢如此無禮犯上?我都為你捏一把汗。你不想活了?”
她也不知道剛剛怎麽忽然意識就被鄭妤給支配了,控制她說那些話,以前幾個時空雖然能夠感受到原主的情感和思想,但是卻不會被支配。
幸而狗皇帝心有不忍,否則現在自己就一命嗚呼了。頓時覺得狗皇帝似乎也沒看起來那麽可怕。至少之前的鄭妤是不怕的。
黎明時分,再次回到林木掩映中的偏僻小院。芬芬還沒有醒,她一夜折騰也累了,不管裴公公交代什麽,回到內室倒頭就睡。
現在把狗皇帝得罪到這種程度,自己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她就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你給我來一刀的心态。
一覺醒來已經是午後,見到院中多了幾個宮人。瞧見她醒了,兩名宮婢端着洗漱用具進居室伺候,兩名宮婢端着膳食進來。
看來是狗皇帝怕她再逃跑了,派這麽多人監視。
“芬芬還沒醒?”洗漱後坐下來用膳。
“沒有。”一名宮婢小聲回道。
都快一天一夜了,藥’力這麽猛?早知道昨日就該少放點。
她一邊用膳一邊打聽熙王那邊情況,皇帝未有重責,只是将其訓斥一頓,在罰禁足。
用完膳,她去看望芬芬情況,在房門處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自省院那夜被她扒了內侍服的小內侍。
果然當夜他去自省院不是巧合,是狗皇帝安排的。
小內侍似乎很怕她,見她過來匆忙垂首退到一旁,甚至有心躲遠兩步。
她故意走過去,歪頭看了看小內侍秀雅的小臉,打趣他道:“咱們又見面了。”
小內侍忙躬身施禮。
“你叫什麽?”
“小奴小伍。”
她走進房中,嗅到淡淡的藥味,芬芬趴在榻上睡着,眉頭輕蹙,似乎很難受。
“她一直沒醒?”問向一名宮婢。
宮婢朝榻上看了眼,遲疑了下才和她說:“芬芬因為失職受了杖責,剛剛上完藥睡下。”
她驚愕,忙掀開薄被,芬芬背後腰部以下搭着一塊絹布,有點點血跡,藥味濃烈。
“狗皇帝!”她憤怒失口罵出聲來。
旁邊聞言的宮婢內侍吓得立即俯身,求道:“娘子,求你可憐奴婢們,陛下有令,若是娘子再犯錯,小院內外伺候之人都要杖斃。”
“狗……夠狠的!”難怪一下子安排這麽多人過來,原來還有這麽一層用意。
此後,她就像坐牢一樣,每天被院內院外七八個宮人看着,一天十二個時辰在盯着她。
一連兩個月,她幾乎要被逼瘋。
爬在假山上站着,勉強能夠透過高高的花牆望見外面的景色。可小院外面一圈全是樹木,如今冬日,樹木樹葉凋零,只有光禿禿的枝幹,根本沒什麽可欣賞。
她嘆了聲,回頭朝下面魚池望去,十來尾錦鯉在兩個池子內來回的游。
“你們是不是也很無聊啊?被困在小小的地方。我還不如你們呢!”又是一聲長嘆,忽然腳下一滑,她叫了聲忙穩住身子,再看魚池頭目暈眩,微微刺痛。
院中的宮人震驚,慌忙奔過來。
“娘子快下來,上面危險。”
她望着趴在假山上伸手要接她下去的芬芬,腦袋靈光一閃。
“我想頭疼。”她道。
芬芬愣了下,還有人想頭疼的?
“我好想頭疼。”因為每次頭上某根神經疼,她就會從原主的身體裏脫離出來,被老天拎走。
“娘子,你快些下來。”芬芬催促,并慌忙命令內侍:“快去請太醫。”娘子可別是被剛剛那麽一下吓傻了吧?
幾名宮婢內侍将她從假山上“請”下去,片刻太醫也趕了過來,她發現自己真的頭疼了,但是這頭疼可不是每次被老天拎走時候的那種像一根神經挑起的疼。
太醫道:“冬日天寒,鄭美人是站在高處吹了冷風過度所致。下官開了驅寒暖身的方子,鄭美人注意保暖莫再吹風,明日便見好。”
太醫的話剛落音,她打了個噴嚏。這身子骨被關在這裏都快關出病來了。
接下來幾日,伺候的宮婢內侍都萬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