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佳人-5
從西市賣了米面等東西拎回小院, 兩人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癱在席上,一副生無可戀模樣。
溫飽暫時算解決了, 唐小詩便開始按照記憶中的模樣畫那套頭面首飾。
那套頭面是侯夫人為她精心準備, 高雅脫俗, 精致含蓄, 花紋繁複精細。若是沒有上好的畫工,即便是她的記憶再精準, 也不能夠畫出來。
慶幸的是她本身就有繪畫的底子,穿進書中的這幾年閑來無事就靠着琴棋書畫打發時間,倒是讓她在這方面得了不少的提升。
李丹荑以前也通曉繪畫,雖然只存留在記憶中,也有幾分幫助。
一連半個月, 她才将一套頭面全都畫出來,細細數來竟有十幾張。
雨竹拿在畫紙一張張翻看, 驚嘆:“娘子,你竟然有這本事。”
“那是,佩不佩服?”
“婢子佩服得五體投地。”雨竹笑着一張張反複看,“每一樣都好看, 而且樣式新穎, 連這對耳珰都與衆不同。”
她笑着從雨竹手中将紙張小心收回。這些是她半個月一筆一畫嘔心瀝血畫出來,也是以後衣食住行之本,不能有絲毫差池。吩咐雨竹取個小木盒過來,将十幾張樣圖仔細卷起來放進去。
“娘子, 你累了吧, 婢子給你捏捏肩。”雨竹爬起身過來給她捶背捏肩,松松筋骨。手法熟練, 倒是舒服。
“娘子,那郎君若是不喜怎麽辦?娘子心血豈不是白費了?”雨竹忽然擔憂起來。
“怎麽可能浪費,你也說娘子我設計的這套頭面新穎別致,他瞧不上興許哪個首飾鋪子瞧上了,也能賣掉的,這心血不會白費。”這一點她很自信。
“那就好。”雨竹松口氣笑了起來。
初九日,她讓雨竹幫忙梳妝一番。畫了精致淡雅的妝容,佩戴上李母當初未李丹荑準備的珠釵,穿了一件藍墨色襦裙,看上去端莊沉穩。今日也算是去談生意,這樣給人的感覺正式些,剛剛好。
帶着雨竹出門,來到西市珍寶齋門前,從裏面走出來兩位婦人,相互挽着,其中一位豐腴婦人道:“今日史家去魏侍郎家下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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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前的李娘子呢?”
“聽說是被降為妾。”
“降為妾?”瘦婦人滿臉震驚,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怎麽降為妾?李娘子可是李将軍愛女,史家怎能如此羞’辱?”
“聽聞是無子、嫉妒成性且不事姑婆,原本是要被休棄的,史家念其父兄皆亡,不忍休回去,所以降為妾了。”
瘦婦人啧啧感嘆:“母家都已經那般了,怎的還不知道隐忍度日。李家将軍和大娘子是怎麽教的女兒!幸而史郎有情有義。”
唐小詩望着兩婦人上了門前馬車遠去,愣了須臾,滿肚子的怒火。
史程對內折辱她,對外如此的敗壞她名譽!還讓她已故的父母跟着被別人指責。
史程,你為了自己的仕途前程做的真夠絕的!
她氣得渾身輕顫。
雨竹望着她有點害怕,她還從未見過娘子被氣成這樣。扶着她小聲勸道:“娘子消消氣,別聽她們亂嚼舌頭。”
“我咽不下這口氣!”她咬牙恨恨道。
折辱’她,暗殺她,現在還敗壞她名聲,損李家清譽,他還落個好名聲,哪裏來的道理?
她背後是沒有人,那她也就可以無所顧忌了。
“史程,你個人渣畜生,此仇不報我不為人!”她咬牙低罵。
“李娘子。”夥計瞧見她在門外站了一小會兒了,走出來相迎。
她才慢慢收回視線,強行壓制自己內心翻湧的恨意,随着夥計進門。
在後面的茶座坐下,端着茶碗喝了兩口,慢慢平複內心激烈的情緒,告訴自己今日是來幹什麽的,腰包裏沒什麽錢了,買賣不能夠搞砸。
半盞茶後內心情緒平靜下來,她暗暗舒了口氣。須臾那日的郎君過來,兩方見禮後坐下來敘談。
“一套頭面首飾的樣圖娘子都畫出來了?”
唐小詩将桌上的木盒打開,取出一摞圖紙遞給他:“郎君先過目。”
郎君笑着接過,放在桌上展平一張一張細看,一邊看一邊別有意味的笑着。唐小詩摸不清他這笑是何意,默不作聲,等着看他接下來的反應。
郎君看完後,笑問:“這些都是娘子親手所繪?”
“是。”
“依着娘子的圖樣定制一副頭面首飾價格不菲。”
看出來面前郎君對她設計的圖樣是滿意的,只是對于工匠造價猶豫,這卻不是她能控的了。
“郎君看上去似乎也不像是差這點錢的人。”她笑着說,“此頭面經工匠之手打磨雕刻出來,絕非凡品。寓意呈祥,也符合郎君所求。郎君既然是作為給未來娘子的嫁妝,還有何舍不得?小娘子都能舍了父母親人,把整個人和餘生幾十年給了郎君,為郎君生兒育女侍奉姑舅,郎君這一套頭面與之相較簡直微不足道。”
郎君望着她,目光慢慢移到她發髻上的珠釵,豁然笑了。
“娘子這話倒讓陶某無法反駁了。”他再次翻看面前十幾張圖樣,笑着道,“這一套頭面設計精巧,的确不凡,陶某很滿意。不知娘子這十幾張圖樣價錢如何?”
她沒有答,而是望向一旁店鋪的夥計。
夥計明了其意,接過圖紙看了看,笑着道:“娘子的設計圖樣算是上等,只是我們這一行講究聲名。從娘子圖樣上的标記看得出娘子是首次設計圖樣,而且娘子在此行無任何的名聲。所以這些圖樣的賣價就大打折扣。”
他将十幾張紙按照自己方式挑揀理了順序,在從頭到尾翻一遍道:“整套頭面往高的說也就八千錢。”
唐小詩微微蹙眉,但心裏清楚夥計沒有诳她。她前些天拿圖樣跑了幾家鋪子去拆開問過價,合算起來差不多七千錢。
半個月辛苦畫了十幾張圖,眼幹手酸,圖紙都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張,最後就只值八千錢,心裏還是有些不甘的。
陶郎笑着道:“就按萬錢算。”
唐小詩詫異看他,八千都是高的,他還主動加?
兩千錢對于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但是對于現在的她來說卻不算少。
“娘子是否應下?”陶郎問。
唐小詩看了眼十幾張圖樣,伸手将它們重新拿過來,再次翻看一遍,一筆一畫都是她認真繪出來,只此一版,可沒有備份,着實舍不得。
翻看了好幾遍,猶猶豫豫半晌,最終心一橫應下了,無論如何她是要吃飯的。以後肯定會有更好的設計!
陶郎笑着對身邊小厮吩咐聲,小厮取出幾張兌票遞給她。
她看了眼的确是萬錢,一錢不差。
“多謝娘子。”拱手一禮。
“妾與陶郎不過是交易,不必言謝。”她看了眼手中的兌票,又朝桌上的圖樣看了看,猶豫了一會兒才起身告辭。
離開珍寶齋,帶着雨竹去市中的酒樓大吃大喝一頓,然後逛了一圈街市,買了不少東西,順便去了書鋪,買了一些奇技淫巧之類的書籍回去鑽研。
此後她的日子過的稍稍滋潤一些,每日不是翻看書籍研究首飾的設計,就是擺弄花花草草,或者是在巷子裏逗逗貓狗喂喂鳥雀,甚至看螞蟻蟲子,想從它們身上找靈感。
有時候到街市上看娘子們的釵環首飾,或者逛首飾珠寶店。三個月長安城大大小小這種首飾店幾乎被她光顧一遍。
其間一有想法就随時畫下來,然後慢慢整理,倒是設計了好些圖樣,也只有一副璎珞最讓她滿意。最後璎珞賣給了珍寶齋,同時聽聞陶郎定制的那套頭面也快完工,做出來的幾樣的确華美不凡。
她親眼看了那幾樣成品,不由得佩服珍寶齋的工匠師傅,做出來的首飾和蕭伊人的那套幾乎一模一樣。
睹物難免思人,雖然知道他們都是書中人,依舊免不了。她在上元節回大将軍府的路上她被老天爺拎來這,她都沒有來得及和梁椽道聲別。
“娘子想什麽呢?”雨竹輕輕推了推她。
他回過神,笑着放下手中拿着的一支步搖,“沒什麽,被師傅的技藝驚到了。”
夥計笑着将鋪子的師傅誇贊了一番。
離開珍寶齋,她去了賣喪葬品的鋪子,扯了兩丈麻布回去,卻不買任何的祭’品紙錢。回小院的路上,雨竹忍不住好奇問道:“娘子這是要去祭拜郎主、主母和郎君們嗎?”
“祭我自己。”
雨竹驚吓得抓着她的手臂,都要哭出聲來。“娘子,你別吓婢子。”
她笑着道:“你當我要死呢?告訴你,我可惜命了。”
“那娘子是?”
“十六是史程的大婚之日,我去觸他黴頭,送他晦氣。”
“不可!”雨竹立即驚慌勸道,“太危險了。娘子這般大鬧喜堂,沖撞郎主的大喜之事,郎主必然大怒,定不會饒了娘子,娘子萬萬不可。”
“不是他不饒我,是我不饒他。你放心,我有把握的。”她安慰雨竹。
“娘子,你別沖動。”雨竹更加着急,拼命勸着。
在她看來這完全是以卵擊石。她們如今無依無靠,去找史家麻煩,就是自尋死路。
唐小詩卻是下定了決心。
這是她想了許久的事情,史程對她無情無義,利用完了就殺,殺不成就毀她和李家名聲來标榜自己。這口氣她一直憋在心口,憋了幾個月都要憋出病了,怎可能不出。
她自知力量有限鬥不過史程,他大婚之日有衆多親朋在場,這才是一個機會。她篤定史程不敢在衆人面前将她如何。
“你別勸了,我是必定要去的。”
“娘子。”雨竹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一個勁的勸她,一直勸到小院。
唐小詩根本不聽,這麽難得毀了史程的機會她可不會錯過。
接下來,她饒有興致的将麻布仔細裁剪成喪服喪帽,親手一點點縫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