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妖嬈(8)
? 雲筝把那頁紙遞給蕭讓,“定遠侯霍天北。”
蕭讓壞壞地笑起來,“原來你想嫁給他啊。”
“胡說八道!”雲筝擡手敲了敲他額頭,“我是想趁機摸摸他的底。他可不行,在西域征戰呢,那麽遠,再說他的婚事誰說了都不算,皇上做主。”
霍天北如今是當仁不讓的第一寵臣。
今年開春兒,皇上為霍天北賜婚,将鳳閣老長女許配給了他。賜婚已是恩寵,皇上卻還嫌不夠,因霍天北正在西域平定匪盜亂軍,非朝夕之事,無暇回京城接旨成親,便定下吉日,命鳳大小姐遠嫁西域。
這種事實屬罕見,罕見的事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鳳大小姐遠嫁途中,在距西域百裏處遭遇悍匪,香消玉殒。消息傳回,京城嘩然。雲筝私底下腹诽過皇上無數次:讓你抽風!抽大發了吧?出人命了吧?整個兒就是昏君的材料!
時日久了,就有人說霍天北命格太硬,且言之鑿鑿,依據是這人的雙親、大哥皆已病故或埋骨沙場,尚在人世的是兩個庶兄、一個妾室扶正的繼母、庶出的叔父一家——活着的都不是一脈相承的至親。皇上聽說這些之後,很是惱火,惱火之後就要為霍天北正名,近來宮中傳出消息,說皇上正在仔細挑選人選。
讓雲筝看這事,結論很簡單:皇上要為他的寵臣繼續抽風,誰都攔不住了。
也是因為皇上要給霍天北二次賜婚,雲筝才篤定自己不可能嫁入霍家。她這些年跟随三叔習文練武,博了個滿腹經綸能文善武的名聲。雲家又本就是将門,皇上除非真瘋了,才會讓兩個将門聯姻。就算皇上真瘋了,有可能嫁入霍家的也只能是雲凝。她這樣的女子,放到後宮是幹政被處死的材料,放到武臣身邊,可以做幕僚,所以注定與将門、帝王家無緣。
雲筝能想到的,蕭讓自然也想得到,且在同時發現雲筝嫁人的路其實特別窄,不該該喜該悲。他說起為何紙上記錄這麽少:“這事我還真問了問祁連城,他說所知的本就是這些,別的還在查。”又奇怪,“你不是與他的表妹章大小姐私交不錯麽?為什麽不問問她?”
“她也不是太清楚。”雲筝有點兒沮喪,“她比霍天北小好幾歲,懂事的時候霍天北已不在京城了。霍天北的嫡母又去世的早,兩家這些年很少來往。她所知的,也不過是霍天北十四歲就去了軍中,幾年無音訊,到名揚天下之前,章家都懷疑霍天北已戰死沙場。”
蕭讓若有所思,“這人還真是奇得很。細細想來,他立下不世之功之前,甚至沒人提過他,像是以前不存在一樣。”
雲筝颔首,“章大小姐甚至沒見過霍天北。而且霍家人在西域已有近二十年,從老侯爺再到如今兄弟幾個都在那邊任職,霍家女眷也長期住在西域,只是偶爾回京看看祖宅,這幾年回來也不與人走動,太反常了。”
“興許是與現在的霍家太夫人有關吧?”蕭讓分析道,“要知道,現在的霍府太夫人,是妾室扶正,是當朝秦閣老的庶妹,霍天北的二哥三哥皆是她所出。這樣的一個情形,宅子裏不知有多少見不得光的事。”
雲筝深以為然。當初霍太夫人不過是秦家籠絡老侯爺的物件兒,可在秦閣老入內閣之後,她的地位也就水漲船高了。不需想也知道,霍府的水太深,霍天北來日的夫人處境堪憂。她比較好奇的是霍太夫人扶正這件事,“妾室扶正這種事在官員之中可是很少見,那時就沒人彈劾霍老侯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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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劾是必然之事。”蕭讓笑道,“但是宣國公府同意此事,言官也就沒掀起風浪來。”
“宣國公真不是個東西,不知道那時拿了秦家什麽好處。”雲筝想起那個寵妾滅妻的東西就一腦門子官司。那樣一個人,居然是名将霍天北的舅舅,是她閨中好友章嫣的父親,實在是諷刺。
蕭讓将手中紙張折了起來,神色一整,“霍天北這個人,你日後多加留心些。如今井水不犯河水還好,若是哪日與雲家為敵,後果不堪設想。”
“這話怎麽說?”雲筝連忙問道,“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
“來找你之前,金吾衛一個指揮佥事跟我說了會兒話。”蕭讓語聲轉低,不是怕誰聽到,是因那幾件事着實背脊發涼:
霍天北率兵剿殺悍匪時,在陣前軍法處決畏戰的一千精兵;
區區一個月光景,法辦西域境內二十八名官員,且将二十八人同一日問斬,史無前例。
這個月初,将叔父父子四人下了大獄處以死刑,親自監斬。
這些事,霍天北都是事後才補了折子。奏折今日才送到宮中。
明明是他霍天北嗜殺絕情六親不認,皇上卻說他殺伐果決大義滅親。
驚訝之後,雲筝喃喃地道:“他這兩年被言官群起而攻之的時候還少麽?二十八名官員,牽扯有多大?這分明是将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皇上登基四年來,一直重用霍家。即便是明知皇上格外倚重,敢這般行事,也不是常人能有的魄力。”蕭讓神色分外端肅,語聲極為低緩,“而這種人,要麽是數十年得盛寵,要麽就是落得個衆叛親離死無葬身之處。”
“所以,雲家、蕭家離他越遠越好。”雲筝籲出一口氣。
蕭讓颔首。
兩個人無從想到,他們要敬而遠之的那個人,在同一日,正在挑選定遠侯夫人的人選。
雲筝是首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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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
西方湛藍的天空被璀璨的霞光渲染,瑰麗如畫。
總督府筆直的甬道上,兩名男子緩步走向後方。
一個身着玄黑錦袍,有着令人驚豔的俊美容顏,颀長挺拔的背影透着清冷寂寥。他是定遠侯、西域總督霍天北。
另一個是個樣貌清俊的少年,他是霍天北的貼身小厮徐默,正笑嘻嘻的說着話:“柳閣老一把年紀了,女兒早就嫁了,外孫女、孫女之中也沒适齡的。葉将軍膝下只有兩個成婚多年的兒子,兩個孫女都還太小。簡閣老家中在孝期,他沒回家丁憂已是萬幸了。總而言之,您看着順眼的幾家是不能指望了,秦閣老和一些公卿、巨賈家中倒是有不少合适的,可也沒用,白送也不能要。唉……”說到這兒,笑臉變成了苦臉,“好不容易您想娶妻了,卻沒個合适的,這叫個什麽事?實在不行,您再等個三兩年?”
霍天北側目,細看了說話的人兩眼。徐默特別高興的時候,就會變成豬腦子,平常是不播不轉,這種時候是播都未必轉。
徐默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兒不倫不類,連忙補救,“我不是說您娶不到人,是說适合結親的沒有合适的人選,不适合結親的卻争着搶着把人往您身邊兒送。”
霍天北輕輕一笑。
賀沖快步趕上來,将手裏一個牛皮信封呈給霍天北。
霍天北抽出裏面的紙張細看。
徐默拽住賀沖,故意落後幾步,低聲問道:“是什麽啊?”
一身灰衣的賀沖神色冷峻,言簡意赅:“人選。”
“你篩選出了幾個?”
“七個。”
徐默故意逗賀沖,“咱們侯爺快娶妻了,你就不能破例露個笑臉?”
賀沖面無表情。
徐默哈哈地笑。
“皇上要給侯爺賜婚,不定何時就會下旨。”
“……”徐默氣悶不已,“你說話只要超過五個字就沒好事!”趕到霍天北身側,遲疑地道:“若是旨意下來,這些不就白忙了?”
賀沖卻道:“賜婚是一回事,侯爺娶誰又是一回事。”
徐默神色一滞,“我聽不懂。”
“皇上賜婚并不稀奇,奇的是太給侯爺體面。讓侯爺專心平定西域戰亂,卻讓一個弱女子來西域成親,而且這女子還死在了途中,說明什麽?”賀沖語聲頓了頓,直接給出了答案,“是皇上在布局鏟除臣子,用侯爺來做擋箭牌。”
徐默思忖片刻,神色一凜,“鳳閣老因為長女身死之處離西域不遠,對侯爺一直心存怨怼,近來屢屢聯合貪官彈劾侯爺,皇上已經不勝其煩了,鳳閣老離貶職甚至丢官的日子怕是不遠了。”他一面說一面迅速分析,“那侯爺的意思是,皇上若是再度賜婚,就是哪一個官員要步鳳閣老的後塵?”
霍天北若有所思,“只是還看不明白,皇上這個局到底是為誰布下。沒猜錯的話,鳳閣老只不過是個引子。”
賀沖默然。侯爺都看不明白的事,他就更是一頭霧水了。
霍天北放下這話題,專心看着賀沖提供的人選。走了一段路,單拿出一張紙,遞給賀沖,“最好是成國公長女。”過了片刻,又抽出一張紙,“五成兵馬司副指揮顧衡之女,也行。”
“成國公長女,還是成國公府長女?”不等賀沖應聲,徐默已經急起來,“要是成國公膝下長女可不行。”
賀沖蹙眉,語氣不善:“怎麽不行?”
“那位大小姐就是禍國殃民的料,不行不行。”徐默急急地道,“她要是嫁到我們霍府,不定生出多少事來。那就是個活生生的妖孽!”他瞪着賀沖,“那是過日子的人麽?難道你希望侯爺回到家裏也沒個安生日子可過麽?”
“又不是我讓侯爺選的她。”賀沖語氣淡漠,“再說了,侯爺本來就沒安生日子可過。”
“……”
賀沖扯扯嘴角,現出罕見的笑意。侯爺這意思,要麽就娶個狐貍,要麽就娶個兔子。
霍天北道:“雲家那位,很難娶進門。抓緊辦。但願為時不晚。”
賀沖與徐默面面相觑。
“侯爺……”徐默讷讷的喚了一聲。
霍天北回首,輕輕挑眉,微微一笑。風華盡顯。
徐默深凝了霍天北一眼。他見過的人很多,以前只相信女子有絕豔傾城的人物,而他追随這些年的侯爺,在這麽久之後,他是可以确定的,侯爺那份俊美是天下無雙。
他是真的很希望,侯爺能娶一個與他匹配的女子。他也是真的很害怕,侯爺最終娶的女子,是一個讓侯爺顏面盡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