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妖嬈(4)
? 成國公當然沒話交待雲筝,只是将她帶離是非場罷了,一路沉默着和她到了正房院外,為着圓謊,去了柳閣老府中。
正在用飯的蕭氏看到雲筝,漾出了溫柔的笑容,“快坐下。”轉頭吩咐丫鬟添一副碗筷。
雲筝落座後,說了雲笛的事:“不懂事,我把他趕到外面去思過了。”
蕭氏也不深究,笑道:“你爹爹沒時間管教阿齊,把他交給你摔打一段日子也好。”
這麽久了,雲筝覺得不好的事情,就不允許任何人傳到母親耳朵裏;她覺得說話沒個分寸的人,就不許踏入母親居住的正房。
蕭氏也是個通透的人,明白女兒的苦心,漸漸收起了做當家主母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習慣,只見讓自己心情舒暢的人,只聽讓自己開懷的事,一直安心将養,有精神了就誦讀抄寫佛經。她按照女兒的意願度日,病情一日日好轉起來。
雲筝也明白,不是哪個做母親的都受得了她這樣盡孝的方式。她對這世間最感激的一件事,便是父母到何時都相信她,無言地接受她的好意,就算她方式霸道,也不質疑。
母女兩個用完飯,說笑了一陣子,雲筝服侍着蕭氏洗漱歇下,這才回房。
花梨木大畫案上,已經備好筆墨紙硯。
雲筝剛要提筆習字,二奶奶房裏的大丫鬟面色慘白地過來了:“二奶奶見了紅。”
二奶奶已有了四個月的身孕。
雲筝當即吩咐人去請太醫。
後來,二奶奶小産了。
雲太夫人連夜把女眷全部喚到房裏,等雲筝一進門,便是劈頭蓋臉一通訓斥:“你是怎麽當家主事的!給你娘治病的沈大夫離雲府最近,往返不過一個時辰,你不讓人請他,卻舍近求遠去找太醫,到底是安得什麽心!看着我們家子嗣不旺你就高興了?!”
蒲氏掩面哭了起來,“孩子已經成形了,是個男丁啊……”
雲凝拿了帕子擦着眼角,“二嫂的命怎麽這麽苦,太醫若是早來一刻,也不至于弄到小産這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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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筝只覺匪夷所思,“這跟我有什麽關系?除了我與章大小姐的娘親,沈大夫不會為任何人出診。二嫂不妥當,我自然要讓人去請太醫。不然的話,沈大夫來了也會拂袖而去,他的怪脾氣京城皆知。”
雲太夫人氣得直拍桌子,“你能說服他為你娘上門診治,為何就不能說服他為府中別的人診治?!”
“我不能。正如我能主持中饋卻不能讨得祖母歡欣一樣。”雲筝笑笑地看着雲太夫人,“二嫂上有長輩、身邊有夫君、下面有仆婦,她小産了,居然要找我這個做妹妹的質問,這是什麽道理?”
雲太夫人喝道:“你是當家主事的!”
雲筝眼中有了寒意,慢條斯理地道:“當初我娘小産的時候,當家主事的是您。這些年了,我也沒聽說誰為那件事說過您的不是。”
蒲氏一看情形不妙,立時站出來打圓場:“哎呀呀,阿嬈啊,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麽能說這些呢?”
“你早幹什麽去了?”雲筝慢悠悠地看向蒲氏,言辭犀利,偏生用柔和的語氣娓娓道來,“你知道這不是姑娘家該說的事,怎麽還讓你的掌上明珠跑來搬弄口舌?你知道姑娘家談起都不妥,祖母把我叫來質問的時候怎麽不攔下?二嫂不是你的兒媳婦麽?你這個做婆婆的是幹什麽吃的?二嫂從診出喜脈到如今,你都不曾給她請得力的媽媽照顧,還讓她每日到你房裏立規矩。哪個混賬東西教你這樣對待有孕在身的兒媳婦的?”
一席話落地,滿堂鴉雀無聲。
蒲氏身形發抖。
雲凝花容失色。
雲太夫人臉色發青,手裏的茶盅摔碎在地上。
大奶奶與三奶奶無所适從地站在蒲氏身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楊氏與四奶奶、五奶奶隔岸觀火,神色悠然。
很明顯,雲筝跟雲太夫人、二房杠上了。
“你……”雲凝回過神來,指着雲筝的手直抖,“你說什麽?你說我搬弄口舌?”
搬弄口舌是七出之罪。
雲筝理都不理她,只對雲太夫人道:“不管當家主事的是誰,各房的日子還是要自己過。您怎麽不管什麽事都要找我撒氣?數落我之前,也該掂量掂量合不合适。知道的是您倚重我,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要我幫二嬸背黑鍋呢。蒲家一向是這規矩麽?回頭我去問問。”
“孽障!”雲太夫人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擡手就将炕桌上的水晶果盤擲向雲筝。
有人驚呼出聲。
雲筝擡手,穩穩接住,看了看接住盤子的右手,漾出冶豔的笑容,“托您老人家的福,我這手居然沒廢掉。”
雲太夫人眼底閃過不安。
雲筝又細細看了幾眼手中的水晶盤子,緩緩擡手,松開。
果盤碎在地上。
雲筝轉頭吩咐紫菀,“太夫人失手摔了個盤子,就別讓她老人家照價賠償了,下賬。”說着又瞥了之前碎在地上的茶盅,“孫媽媽打了個茶盅,記得讓她補上銀子。”
孫媽媽是跟了雲太夫人二十多年的老人兒了。
雲筝身邊沒有怕事的,紫菀更是如此,笑盈盈稱是。
“要不要把我爹和二叔請來?”雲筝視線徐徐掃過衆人,最終定格在雲太夫人臉上,“我也聽聽我到底做了什麽不孝的事。”
雲凝要上前去與雲筝理論,被蒲氏狠狠瞪了一眼。蒲氏比誰都明白她們占不占理,真鬧大了,吃苦果子的是她們。
雲太夫人深深吸進一口氣,語聲黯啞:“不必了,方才是我考慮不周。”看向雲筝的視線,卻充斥着憎惡,“誰都一樣,難免有做錯事的時候,只是有些人還有回頭路,有些人搭上的卻是一輩子。”言下之意是由着你折騰,等我秋後算賬。
雲筝輕輕一笑,莫名透着不屑,“不早了,我回房了。”
楊氏與四奶奶、五奶奶随之起身道辭。
二房的人留了下來。
雲筝回到房裏,找出一本《法華經》,一字一字認真抄寫。
她每日一早一晚都拿出半個時辰來習字或作畫,握筆的手不是寫得一手好字讓人啧啧稱奇的左手,從來都是右手。
鈴蘭進門換上一杯熱茶的時候,禀道:“太夫人房裏的綠薇過來了一趟,說太夫人下午派孫媽媽去了一趟興安伯府,她打聽了半晌,李媽媽才漏了口風——太夫人要将您許配給興安伯府七爺。”說完這句,緊張地打量着雲筝的神色。作為祖母,很少有人插手孫兒孫女的婚事,可如果真獨斷專行的話,兒子兒媳也只能照辦。而雲太夫人選的這門第,是與蕭讓有天大過節的。
雲筝放下筆,看着紙張上的字,滿臉嫌棄。她右手的字甚至不及左手字的十中之一。
端起茶盅,坐到太師椅上,她指了門口的一名小丫鬟,“把高程叫來。”
高程是蕭讓為雲筝精心培養出來的人手之一,雖說是在成國公府當差,卻是除了雲筝誰也不認,心裏的東家還是濟寧侯。
小丫鬟稱是,快步出門。
雲筝喝了兩口茶,對鈴蘭道:“将太夫人、二夫人、大小姐房裏的下人全換掉。那種忠心耿耿的,你看着安排,別院、外院都行。我們陸陸續續送到她們院子裏的,分散到各處,給點兒油水。”語聲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至于孫媽媽,送到漿洗房吧,丫鬟的衣物讓她洗。”
“奴婢曉得。”鈴蘭聽了末一句,快意的笑了,随即仍是神色忐忑。
雲筝給了鈴蘭一個安撫的笑,“太夫人也折騰不了多一會兒。左右我明日無事,找個消遣。”
鈴蘭啼笑皆非,不由小聲嘀咕:“這可關乎終身大事,您怎麽還不慌不忙的。那興安伯府是什麽人家,您比誰都清楚。”
雲筝但笑不語,等高程過來了,吩咐道:“明日派人去耀華寺,送五百兩香油錢,從我賬上出。”
高程驚訝。二小姐倒是經常看看經書,卻從不燒香拜佛,自掏腰包給寺廟送香火錢更是史無前例。他遲疑地道:“二小姐的意思是讓寺裏的人多多照顧世子?”
雲筝解釋:“請他們費心,讓世子好生修身養性。如果寺廟跟客棧似的随心所欲,我犯不上勞煩他們。”
高程會意,笑着點頭,“明白了。”
“你帶人在外院盯緊一些,上門找太夫人或二夫人的,弄清原由,見機行事。看不出深淺的,若是我不在府中,找三老爺、三夫人商量。若是三老爺與三夫人也拿不準,徑自将人攔下,硬闖的也別客氣。”
“是。”
翌日早間,雲太夫人、蒲氏和雲凝醒來之後,齊齊地吓出了一身冷汗,随即暴跳如雷:
睜開眼睛,看到的依然是神色恭敬的丫鬟、媽媽,卻沒一個是她們認識的,原來房裏的下人齊刷刷地不見了。
最要命的是,那些丫鬟、媽媽都是自來熟,仿佛在她們身邊服侍了很久似的,險些讓她們以為自己腦筋出了問題。
雲太夫人“混賬”“孽障”的罵了雲筝半晌,板着臉吩咐新來的丫鬟:“把二小姐給我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