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霧2
霧2
陳哲案的轉機可以算是覃望山近段時間裏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情。新的證據材料補交上去,範光祖很快聯系了陳哲,說要談一談。
陳哲同意談,地點約在永勳律師事務所附近,後來又打電話說是有正經事在忙,全權委托覃望山代為處理。
覃望山到得早,點了一壺降火的白菊,一邊喝一邊等人。範光祖姍姍來遲,他是背着他媽關麗娟來的,因此花了點時間找借口。談話雙方十分客氣,也沒有犀利的言語交鋒,範光祖一上來就交了底,他同意讓步,只希望快點打完這場遺産官司。
範光祖同意放棄織玉巷那五間鋪面,覃望山代為承諾會不再主張對其他財産的所有權。兩人達成了初步合意,後續細節将由雙方律師團隊商量确定。範光祖提出要盡快調解結案,覃望山問他:“你和你的母親關麗娟是共同原告,現在是被上訴人,調解不可能繞開她的。你有把握說服她嗎?”
範光祖說:“這個事情我來搞定。拖拖拉拉的,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範光祖眼窩烏青,和上次庭審時比似乎是憔悴了一些。訴訟是件勞心勞力的事,不管是勝的一方還是輸的一方,都沒有那麽輕松容易。
談話結束,覃望山給陳哲打電話彙報談話的進展。聲音太吵,音樂很耳熟,是一首千禧年的流行樂。聽不清陳哲在說什麽,覃望山忍不住問:“你在哪裏?”
“純K。”陳哲大聲喊:“你來玩兒嗎?”
覃望山覺得天靈蓋抽痛了一下,立刻拒絕:“你好好玩,我們回頭再談。”他飛快地挂斷了電話,似乎是在害怕從電話那頭傳來的音樂聲。每個音符都有莫名的吸力,能把他的靈魂通過網絡信號傳送到KTV的包廂裏去。
只要閉上眼睛,他就能回到丁少骢三十歲生日那天,如同全息影像。他送完客戶、滿身疲憊地走進包廂,看見左立被丁少骢的狐朋狗友圍住,唱的也是這首歌。他好看的、修長的手指抓着話筒,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陰影,眼神流動着,一點一點朝他浸潤過來。
不管過了多久,覃望山猛地看見他,第一眼總是這樣的感覺。朦胧的、卻是勾人的。無意的,也是刻意的。
覃望山曾經問過左立記不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左立大約是睡着了,沒有回答。那天是中秋節,出了很多意外,所以覃望山記得每一個細節。
丁少骢是不請自來的,他注意到左立在看見丁少骢的剎那臉色煞白,也在接住丁少骢揮過來的拳頭後感覺煩躁氣悶。
姜昕的事也是瞞着他,晚飯吃完過後才打電話說要來。這件事外婆季霄早就知道,也是一起瞞着他。在相親這件事上面,父母長輩們是堅定的同盟。可能因為丁少骢、也因為姜昕來了,左立急于離開,覃望山沒辦法開口留人。他看着左立上了出租車,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後來姜昕說要去看電影,覃望山不太樂意,季霄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仿佛覃望山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從小到大,季霄一直是最嬌慣覃望山的那個,這次卻疾言厲色命令他必須去。覃望山讓步了,帶着姜昕去了離家最近的一家電影院。買票時收到信息,他以為是出票短信,實際上卻是田炜發來的照片。
是在某個酒吧裏,左立和女人調情的照片。照片裏左立只露出半張臉,眼神依舊是朦胧的、勾人的,像他每次乍一見那樣。
他似乎用這樣的眼神看過每一個人。對丁少骢、對林栩栩、甚至對齊銘。從看到那張照片開始,覃望山就沉不住氣了,他有很多話想問左立,但又怕自己犯了職業病,開口就變成質問。電影從頭到尾沒聽清一個字,把姜昕送回去之後,他飙車回了家。
左立睡着,不知道有沒有真的睡着。眼前的左立和照片裏的左立重疊起來,覃望山忍不住在他耳邊問還記不記得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左立沒有回答,可覃望山知道他不會記得。
覃望山步行回到所裏,把自己關進辦公室。許暢今天休息,他在辦公室看了一會兒材料,自己起身去茶水間泡咖啡。走到門口,聽到劉玉松和人聊天的聲音,聲音不大不小,根本沒有要避諱的意思。劉玉松大放厥詞,明裏暗裏說的都是諷刺他的話。說覃望山不擇手段搶了他的案子,卻沒有掂量清楚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的水平,大好形勢被他弄得一塌糊塗。覃望山站在茶水間外聽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了,才拿起杯子走了進去。
劉玉松看見覃望山的一剎那,表情略微尴尬,但他很快調整了過來,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從覃望山身邊擠了出去。
覃望山也不太确定他和劉玉松的關系是從何時開始加速惡化的。雖然他一向看不上劉玉松這個人,但一直是保持着禮貌和體面,畢竟大家同在一個律所,擡頭不見低頭見。他想起許暢偶爾背地裏跟他聊聊所裏其他人的八卦,她認定劉玉松就是嫉妒他、想逼他主動離開。
覃望山覺得好笑,幾句閑話能有什麽用。到目前為止,他沒有轉所的意願。除了有一兩個不太處得來的同事,覃望山在永勳幹得還不錯,這幾年的案子做下來,也有磕碰和挫折,大體算是順風順水。
順境裏面的人總是不願意做出改變的,感情裏也不外如此。他自認為保持忠誠、待人體貼、包容大度,願意付出也有所保留。這一套原則運行有效,讓他在感情裏潇灑體面。但原則在左立這裏受了挫,覃望山自我檢視過,卻仍舊抓不住問題的根源。
作者有話說:
相關前情在喜5和醉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