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醉4
醉4
覃望山和胡以兵聊着陳哲的事情,眼角餘光看到左立起身、從樓梯離開。他以為左立走了,變得更加心不在焉,好在胡以兵喝得徹底興奮了,不太在意覃望山的态度。那位馬哥說喊的幾個妹子到了,胡以兵攬着陳哲嘿嘿直笑,陳哲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打算尋找今晚的獵物。人都散開了,覃望山終于落了單,他走回到剛剛的卡座,在沙發的縫隙裏找到了手機。
有一個未接來電,是姜昕打來的。沒有任何來自左立的信息,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
覃望山在卡座裏坐了一會兒,又喝了一杯冰水,覺得稍微舒服了點。他往外走,到走廊的欄杆處,扶着外表粗糙的鋼管往下看。變換的燈光閃得人眼花,巨大的音樂聲使人暈眩,花了一會兒功夫,他看到了一樓吧臺處坐着的左立。他身邊那個年輕男人他也認識,是趙家園。
左立和趙家園貼得很近,兩個高腳凳之間幾乎沒有縫隙,人和人之間也一樣。對于同性來說,這不算什麽過分親密的距離,趙家園這種小直男也根本不會覺得不妥。
覃望山盯着他們看了幾秒鐘,然後轉身下樓。
覃望山隔着一段距離看他們。左立抓住趙家園的手掌在研究,兩個人竊竊私語,不知道說起什麽,左立的眼睛笑得眯起來,而趙家園則是瞪着眼睛作不敢置信狀。嘈雜的環境讓覃望山失聰了,他忽然間什麽都聽不到,但視覺變得更加敏銳、畫面在加倍地放大,這個世界在他腦海裏轟隆隆地響着,像一壺燒開的水。覃望山疑惑起來,剛剛對于自己意識清醒的認知變得不确定,一切都沒有實感。
趙家園懊惱的聲音帶着清澈和誠摯,混雜在左立慵懶的尾調裏。趙家園說:“我的事業線這麽不順,那感情線應該還不錯吧?”
左立低頭,再一次仔細看着他的掌紋:“你這輩子會結一次婚。”
“女朋友呢?我會談幾次戀愛啊?”趙家園問。
左立笑着搖頭:“這我可看不出來。”
趙家園又問左立:“那你呢?左醫生。”
左立把自己的手掌攤開,舉到趙家園面前,忽悠他說:“你看我的感情線雜紋多、尾巴這裏淡的都看不清了,說明我情感曲折難修成正果,這輩子要孤獨終老了。”
趙家園別嘴:“那這些都是迷信,不準的。”
覃望山還是走到趙家園和左立面前,聽到最後幾句他們所談論的問題。他接過話問:“誰要孤獨終老?”
話音剛落,覃望山手機震動。他從褲子口袋裏把手機摸出來,看到來電人的名字,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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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上DJ激動地喊着什麽,一陣歡呼中,左立還是聽到了話筒裏姜昕的聲音,他的心冷下去。覃望山說:“我沒事,還沒結束,不用來接我。”他講了幾句,都是短句子,然後幹脆利落的挂了電話。
左立擡頭和覃望山對視,目光炯炯:“我啊。覃律師怎麽可能孤獨終老?”
覃望山盯着左立看了一會兒,在趙家園即将要感到奇怪的時候收回眼神,說:“我最近感情也不順,你幫我看看。”
左立捂着嘴嗤笑一聲。趙家園忍不住撓頭:“師兄你也是嗎?那我們三個同病相連啊!”
覃望山的手從趙家園的頭頂伸過去,放到左立面前。趙家園終于意識到這個姿勢的不妥,連忙站起來,一疊聲讓覃望山坐。覃望山毫不客氣地坐下來,一臉嚴肅看向左立。左立捏了捏覃望山的手掌,小拇指無意劃過掌心,帶來一絲酥麻。他裝作看得認真,嘴巴裏卻毫無根據的亂說一氣。
左立說覃望山此生注定被爛桃花糾纏,但人人都沒有真心,說他這輩子要結三次婚,每次都以離婚收場,說他的第二任妻子不會給他生一兒一女,但老來依舊老無所依。左立侃侃而談,身體不自覺地前後晃動,偶爾轉頭就會對上覃望山直白而沉郁的目光。在這個聲與色的場所裏,掩藏在瘋狂的底色下,欲望是最合群的表達。
趙家園站在左立和覃望山背後,看不見兩個人的表情,認真聽着左立的分析。他只曉得左立和覃望山是親戚,其他的關節一概不明,可聽着聽着也覺得不對勁。他忍不住打斷:“诶诶,左醫生……”
借口還沒說出來,左立自己閉口不言了。他深呼吸,迷離地看覃望山,眼角一挑:“覃律師,還接着算嗎?”
“不用了。”覃望山一字一頓回答:“我大概已經了解了。”
左立有心要好好看看覃望山喝醉的樣子。他們一起喝過幾次酒的記憶裏,迷亂的都是自己,覃望山永遠是清醒地掌控着事态。今晚他确定覃望山醉了,從他的眼神裏讀出了很多平時沒有的東西,想逗一逗他,最後卻自己先潰敗下來。
剛剛說那些話的時候,本意是開玩笑,一旦開口卻不受控制,連自己都意識到過火之後,左立啞了。喉嚨發幹發澀,失去了繼續逗弄的心情。他低頭找酒喝,将杯底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後站起來,說自己要去衛生間。
左立腳步飛快,他明白自己是借着玩笑在用怨怼鞭撻覃望山。那些話是對覃望山說的,可難受的是他自己。滾燙的話燒進左立的喉嚨裏,和最後的那點杯中酒一起,沿着食道往下,燒進他的胃裏。他一直不願意面對的情緒快要把他吞噬了,溺水的感覺再次襲來。他覺得自己能夠接受覃望山和別的人在一起,也能夠接受覃望山為了安撫家人結婚生子。說到底,覃望山從來都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他又覺得自己應該态度灑脫、沒有獨占欲,合則聚不合則散是左立的原則。
但是,嫉妒會令人發狂,會讓人丢失原則也丢失自己。左立不想承認原來自己也是這種人。
左立推開冷冰冰的金屬門。衛生間的裝修既驚悚且簡陋,洗手臺鏡子上方的藍色的燈管一閃一閃,白色的馬賽克磚貼滿牆壁,水泥灰的地板肮髒冰冷,讓左立聯想起不止一部恐怖電影。疾走讓胃部不适加劇,他靠在洗手臺上幹嘔吼了幾聲,什麽也沒吐出來。擰開水龍頭,左立洗了一個冷水臉。冰冷的水刺激了神經,大腦皮層的血管一突一突地跳着,左立試圖把剛剛那些念頭全部從大腦裏驅趕出去。他覺得自己必須要趕快離開這裏。
這時,衛生間的門咔噠一聲響,有人推門走了進來。左立迅速低頭,伸手捧水,裝作還在洗臉。然後他擦去水珠,直起身睜開眼,從鏡子裏看見站在他身後面無表情的覃望山。
覃望山反手擰上了門鎖,幽暗的藍色的光線奪走了他皮膚上的最後一點生氣,讓他看起來甚至不像人類。
這情形是多麽經典的恐怖片鏡頭。如果這是個愛情故事,此刻作為行屍走肉的覃望山,僅憑着殘存的意念找到了愛人,這點愛意卻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獄。
可就算不像人類,也是最英俊、最令左立心動的模樣。他甚至想把荒唐的問題問出口:如果要一起下地獄,是因為愛嗎?
在這一刻、在這無比詭異的環境裏,左立失去了察言觀色的能力,失去了權衡利弊的興趣。他注視鏡子裏蒼白的自己,又轉頭看覃望山飽滿的額頭,再次問他:“你跟不跟我走?”
覃望山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往前邁了一步。左立輕而易舉摸到覃望山的衣領,手指沿着衣襟往下,停留在第三顆鍍銀的扣子上:“姜昕來了,我就走了。”
覃望山再一次流露出罕見的迷茫神情,他似乎只聽見了“我就走了”幾個字,伸手按住左立的肩膀,把他抵在洗手臺邊,低頭吻過來。他們交換了一個帶着酒氣的吻,覃望山低啞地在左立耳邊說:“不要走。”
左立的呼吸重了,忍不住貼緊了他。下一秒,覃望山雙手扶住左立的腰,把他抱起來,整個人放在洗手臺上,頂開左立的腿。
他們吻過很多次,也做過很多次,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激烈。覃望山的味道好像有種吞噬的能力,讓左立喪失了思考和行動的能力,像一株藤蔓植物,緊緊地纏繞在覃望山這棵大樹身上,只想從他身上汲取能量、獲得撫慰,仿佛不如此做就會立刻死去。
覃望山的手掌幹燥而溫暖,在左立的腰部動情的揉搓着,把他的衣服下擺從褲子裏扯出來。像煙花猛然在腦中炸開,左立沒有思考的餘地,只覺得渾身沸騰,欲望洶湧又熱烈。眼見就要擦槍走火,外門有人大力敲門,同時還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誰啊!上廁所還鎖門?”
“有沒有公德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