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疑3
疑3
康雲花園是溪市最大的商業小區之一,林栩栩所住的三期是別墅區,有單獨的大門和直接入戶的車道。這裏左立不是第一次來,但卻一次都沒進去過。站在行人通道前,林栩栩刷臉開了小門,回頭叫左立:“不進來嗎?”
左立站在幾步開外,搖頭:“你到了,我也就回去了。”
“知道你肯定不進來。”林栩栩習慣了,擡頭看見一道逐漸靠近的人影,喊道:“爸爸!”
左立也看見了迎面走過來的男人。他稍微猶豫,沒有喊“林院長”,而是稱呼一句“林叔叔”。
林旭彬是認識左立的,也知道他是女兒的同學、為數不多的異性朋友之一。他點了點頭,皺眉看着自己的女兒,語氣不輕不重地訓斥:“怎麽又這麽晚?”
“同事聚餐,總不能不參加吧?多不合群啊。”林栩栩嘴巴一撅:“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還有左立送我回來呢!”
說完,林栩栩把目光投向左立。林旭彬也看過來,自然是客氣地向他道謝。左立保持着一個晚輩應有的得體笑容:“應該的。挺晚了,我先回去了。”
雙方客套幾句,互相說了再見。左立往外走,腦子既清醒又混亂。清醒的是當下,混亂的是記憶。畢業以後,他很少跟人談起讀書的時候,甚至覺得那些都不能算是太好的回憶。拮據的生活、繁重的學業還有令人窒息的暗戀絞成亂麻一團,讓他難以厘清。大四那年,林栩栩為他精心準備的生日聚會成了爆發點,但卻不是他痛苦的根源。原本打算在聚會上表白的林栩栩慢了一步,喝到熏熏然的左立沒忍住瘋狂悸動的心情,在自以為隐蔽的角落拉住了黎豐。一番剖白過後,驚愕難堪的不只是當事人,還有端着蛋糕站在門後的林栩栩以及一幹想要見證林栩栩表白的好友。那天的一切都是混亂的,左立只記得他喝了很多酒,記不得他是怎麽回到宿舍的,更記不得鬧劇是怎樣散場的。後來黎豐跟他維持着表面的友好,卻迅速找借口搬出了宿舍,畢業散夥飯沒有參加,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溪市。畢業對左立來說是一種解脫,雖然畢業之後他又陷入了新的痛苦中。可是,人生怎麽可能不痛苦。一場注定要散的筵席,他只需要偶爾的放縱。
左立掐算着時間,打算繼續步行回家。走到小區門口時他看了一眼手機上,恰好跟他小夜班到家的時間吻合。往裏走了一小段路,一輛汽車跟在他身後開了進來。老小區沒有做人車分流,他往旁邊讓了讓。車子從他身邊開過去,直接停在了小區中心花園旁邊的空地上。老小區的停車位緊張,一般回來得太晚的業主會暫時占用公共區域,第二天一大早再挪走。這個位置并不占用消防通道,物業也不太管。
左立有些心不在焉,沒注意到那輛車停好了卻沒熄火,車燈在安靜、沉悶的夜裏顯得突兀。再往前走了幾步,左立的眼睛無意識地掃過去,認出那是覃望山的車。左立呀了一聲,兩三步小跑過去。他敲敲駕駛室的車窗,站在門口等着,看覃望山沒下來,又繞到副駕駛去拉車門。車門倒是解了鎖的,左立拉開坐了進去。
他想讓自己表現得開心一些,說話都用歡快的語調:“這麽晚你還跑過來?”
覃望山側頭看他,面目柔和:“你從醫院走回來的?”
“啊。”左立點着頭,心裏卻沉了沉,他不知道剛剛覃望山是不是看見他走回來了。林栩栩家和醫院不在同一個方向,很容易發現他說謊的端倪。其實左立沒存心要欺騙覃望山,只是不太想說起這件事。不過既然被發現了,他也準備坦白:“我……”
覃望山把手伸向左立的臉頰,左立沒有動,心卻跳得撲通撲通。覃望山的手停留在左立的鼻尖,輕輕擦了一下,說:“出汗了。”
左立本身不愛出汗,而且這幾日也不像之前那麽熱。深夜沒有地鐵也沒有公交,要是左立打車回來,臉上怎麽也不該有汗。一時間左立不知道是該感嘆覃望山對他關心入微還是他過于敏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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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立只好說:“走回來也挺方便的。”
覃望山點點頭:“好在不遠。”說完又沒話了。左立看看覃望山又看看車窗外,不明白他為什麽不下車。投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又開始關心起他明日的行程:“明天你幾點出發?”
覃望山回他:“八點左右的高鐵。”
覃望山的新居在市中心,比起這裏離高鐵站更近。他搬進去沒多久,住的次數寥寥可數,反倒是一直往這邊跑。左立算着路程和時間:“開車過去的話,最遲七點也得起來了。你跑一趟折騰幹嘛?”
覃望山輕笑一聲,聲音裏帶着蠱惑:“要去好久。你不想見我?”
左立沒想到覃望山會說這樣的話,他們之間也沒有那種黏在一起時時刻刻分不開的氛圍。他和覃望山的工作都很忙,偶爾抽出時間見面,大多交流是在床上。然而從他搬到覃望山這個舊房子開始,他們的相處模式一路急變,完全朝着他沒想過的方向狂奔。
“想啊。”左立放松身體,舒服地靠在座椅上,臉稍微轉過一個角度,讓自己可以看得見覃望山的全部表情:“那你可不可以為了我不去啊?”
覃望山當然知道他在開玩笑,卻也配合地把臉伸過來:“那就看左醫生的功力了。”
左立慢慢将自己的臉挨過去,輕輕碰了碰覃望山。嘴唇在臉頰、鼻尖徘徊,溫熱的氣息撲在面門上。覃望山虛虛地閉起眼,預料之中的吻沒有落下來,左立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嘴唇,一下一下描摹形狀,像是在考驗耐心。
覃望山忽然有些急不可耐,一下子捉住了左立的手腕。睜開眼,左立的眼裏帶着捉弄的意味。覃望山拉了一把,左立就落進了懷裏。狹窄的空間裏,他們仿佛是被迫擠在一起,唇和唇之間的距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很容易地貼在一起。
……
左立在覃望山耳邊輕輕喊了一聲:“叔叔。”
覃望山打開車門,拉着左立的手下車。樓道的燈亮起,電梯門上映出他們兩個不堪入目的樣子。電梯上升的短短十幾秒鐘,左立難以自持地挂在覃望山的身上。覃望山一只手摟住他,一邊接吻一邊開門。
門被打開,玄關的感應燈亮起。覃望山推着左立關門。感應燈亮了又熄滅,熄滅了又亮起,糾纏間,覃望山半啞的聲音響在他耳邊:“叫我什麽?”
“叔……叔叔。”
……
左立仰面躺倒,喘着氣不說話。覃望山拍了拍他:“起來,去床上睡。”
左立不想動,含糊地應了一聲,仍舊閉着眼。過了一會兒,他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清晰,一下一下,他摟緊了抱着自己的人,然後被放在了柔軟的床墊上。
“喝不喝水?”覃望山問他:“我嘴對嘴喂你。”
聽覃望山說起“嘴對嘴”這個笑話,左立想笑,但他困得沒力氣,翻了個身,把後背留給覃望山:“……不喝。”
他又聽到拖鞋走動的聲音。燈被關掉了,身邊的位置陷了下去,覃望山從背後摟住了他。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覃望山說:“左立,我搬過來吧。”
“好啊。”左立的腦子沒轉,嘴巴回答:“……是要、要跟我同居嗎?”
“你同意嗎?”
“……嗯。”
“還有,你的值班表發給我一份。”
“啊?”
“我要是有空,夜班都去接你。”
左立隐約記得自己在半睡半醒間回答了一句話,但說了什麽卻忘記了。他的掌心濡濕着,不知道是不是汗。夏天快要過完了,帶走了萬丈火熱,留下了幾寸溫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