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局5
關上車門,左立在後排坐好,系好安全帶。他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真不好意思,耽誤你們的約會。”
覃望山從後視鏡看見左立臉上虛僞的表情,要不是他知道這個人,就要以為他是在真情實意地感到抱歉了。
副駕駛座位上的女人轉頭對左立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左立沒看清女人的長相,只記住了豔豔的紅唇和飛快撩過的波浪卷發。
一開始的一刻鐘無人交談,車內安靜,車外喧嚣,偏生覃望山關掉了車內的廣播,這種安靜便顯得奇怪。最後是副駕駛的女人先開口:“望山,怎麽不介紹一下這位小帥哥?”
覃望山可能是在笑,只是左看不見。他聽見覃望山說:“一個客戶的朋友,幫忙送一下。”
女人笑的聲音又尖又細,像一把刮刀在橡膠皮上擦過去:“大客戶?”
覃望山回答:“客戶是個老熟人,我臉皮薄,抹不開面子。這位啊,是附二院的醫生。”
覃望山說得很輕松,絲毫沒有顧忌坐在後座的左立。所謂“臉皮薄”的借口實在太敷衍,女人又笑了,左立聽得皺眉。
女人轉頭向左立道:“怎麽稱呼,小帥哥?”
“姓左。”左立回答。
“左醫生,你好。”女人客氣地稱呼他。不笑的時候,女人的聲音變得平緩了不少,左立聽着不那麽難受了。
女人斜過臉問:“左醫生,你在附二院哪個科室?”
“骨科。”左立回答。
似乎從來沒有人提醒過關于她笑聲的問題,女人又笑出了聲:“哎喲,骨科呀,肯定是很忙的咯?”
左立也笑了一下,但是沒笑出聲:“是挺忙的,醫院都這樣。”
女人啧了一下,說道:“我一個朋友的女兒也是學醫的。她家裏本來不讓,犟不過小孩兒非要學,是真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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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立不得不贊同:“醫學生……挺苦的。”
女人打開了話匣子,跟左立侃侃而談,她說:“小左,我看你年紀不大,我姓馮,你叫我馮姐就成。”
左立聽話地叫了一聲:“馮姐。”
覃望山像是臨時才想起了什麽事:“妮娜,上次你不是說伯母想要去附二院看看腰嗎?”
覃望山喊她妮娜,左立終于能肯定,這就是丁少骢口裏那個“終于拿下”的馮妮娜。車裏光線不佳,在濃重妝容的加持下,左立看不出她的年齡。
“哎!我找了黃牛挂號,毛大主任的特需號要排一個月,我媽也不是什麽大毛病,還是算了吧。”馮妮娜抱怨道。
左立坐在後排,忽而明白搭這一趟便車,恐怕并不是占了什麽便宜。
覃望山說:“妮娜,你怎麽不拜托左醫生給你挂個號?”
馮妮娜嘿嘿笑,聲音又變得尖利起來:“那怎麽好意思!太麻煩了。”
覃望山認真地開車,嘴巴裏說:“對左醫生來說,舉手之勞的事情。是吧,左醫生?”
馮妮娜不說話只是笑,等着左立的回答。
左立實在是很不喜歡馮妮娜的笑聲,刮得他耳膜轟鳴。他咳了一聲,慢慢說道:“我可以試試看。不過最近我們毛主任要去外地開學術研讨會,不知道在他出差之前能不能加個號。”
“真的嗎?”馮妮娜的聲音裏充滿驚喜:“那實在是太感謝了。毛主任的特需號,不是錢能解決的事兒。”
“也不一定能挂上。”左立給自己留有餘地,他的聲音平直:“覃律師都開口了,能幫我一定幫。”
馮妮娜很高興,絲毫沒聽出左立話裏的弦外之音,又向左立道謝。馮妮娜喜滋滋地調侃道:“望山就是很會和人打交道,客戶都讓他處成了朋友。”
“律師嘛。”左立盯着覃望山的後腦勺說道。覃望山的頭發濃密、發量可觀,鬓角處用發膠固定過,有一種很老舊做派的感覺。他很想知道覃望山此刻在想些什麽,是得意還是嘲笑。
覃望山跟馮妮娜笑道:“你還記着那六十萬的代理費呢?”
馮妮娜回答:“可不是!也沒開庭就掙了我六十萬,肉痛啊!”
調笑聲刺耳,這擺明了是故意的區別對待。左立也故意問覃望山:“覃律師,剛剛你為什麽不走綠坊路?綠坊路更近,上次我們不就是走的綠坊路。”
隔了一小會兒覃望山才回答:“上次是你開車,我一直走這條路。”
“這是一條繞路。”左立低頭看自己的指甲上的毛刺。伸手把它揪掉:“覃律師記錯了吧?我開車是上上次了。”
馮妮娜覺得很驚奇:“你們認識很長時間了嗎?倒沒聽望山提起過。”
左立沒有言語,等着覃望山如何回答。覃望山卻直接忽視掉,說起別的事情:“明天早上還是我去接你?”
馮妮娜猶豫:“要不還是算了吧?你也不順路。”
“等會兒你不是要喝酒嗎?”覃望山體貼地回答:“本來也不是為了順路。”
這時,車輛駛過連續的減速帶,覃望山卻沒有減速,左立被颠了一下,喉嚨裏的話也颠回去了。他明白了覃望山今晚的意圖,至少是想叫他知難而退。
左立太懂知難而退了,他從不在這種事情上為難自己。車內再次變得安靜,大家不再交談,只有馮妮娜一直在打電話、接電話。談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絲毫不避諱車上另外兩人。
汽車再一次停在左立的小區門口,他輕飄飄丢下一句“謝了”,正準備下車時手機就響,是丁少骢打來的。左立一邊接電話一邊開車門下車,嘴巴裏不輕不重地叫了一聲丁少。覃望山本想提醒左立不要落下東西,看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話咽回肚子裏去。
丁少骢打電話來問左立是否已經安全到家,左立一邊走一邊回答:“到了,沒坐地鐵,叫了個……拼車。”
“好好。”丁少骢不知在什麽地方打的這個電話,聲音聽起來很空曠:“今天真是不好意思,還讓你自己回。我爸脾氣暴躁,我又怕他急出病來……”
“明白。”左立輕聲安慰他:“你也別太着急,事情都會解決的。”
丁少骢說:“左醫生,你心裏惦記我,我真太開心了。”
左立沿着綠化帶,剛好走到樓棟底下,樓道裏黑漆漆的,左立用力跺了跺腳:“沒事,我們是朋友。”
聲控燈沒有亮。
左立跟丁少骢說了再見,挂掉電話後又用力跺腳。依舊是黑漆漆一片。
聲控燈應該是又壞了。左立放棄嘗試,拿出手機準備打開手電筒照明,一個高大的人影壓過來。
“你的胸卡落下了。”聲音從耳邊飄過來,左立辨認出了黑暗中人的輪廓。
“覃律師。”
覃望山把手伸到左立眼前,一根皮繩子綴着往下:“怎麽總是這種把戲?”
左立立刻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胸卡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出去。沒了這東西打卡非常麻煩,他真心實意道謝:“感謝。”
覃望山用帶一點譏諷的口吻說:“剛剛你不自在了?”
四周很黑,雖然他們之間只有幾步的距離,但仍是看不太清楚臉上的表情。左立往前走了一步,反問他:“我為什麽要不自在?”
覃望山盯着左立看。沉浸在暗處的左立似乎更有魅力,他的眼睛閃着金屬一樣冰冷的光,身體的線條流暢柔和,突出在夜裏也流淌在夜裏,就像那天晚上在KTV、或者是在他的夢裏。覃望山忽然笑了一下:“沒有什麽新鮮的了嗎?”
左立不說話,伸手抓住自己的胸卡。胸卡的挂繩纏在覃望山的指頭上,左立輕拉,覃望山不自覺往前邁了半步。左立的另一只手扯住覃望山的襯衫下擺,手指接觸到一點皮膚。
這個人是熱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做夢。覃望山這樣想,腳卻挪不動。
失神的一瞬間,左立湊了過來,薄而平的唇貼在覃望山的嘴角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
覃望山猶豫了一秒鐘。然後他摟住左立的腰,猛地把人往牆角壓了上去。居高臨下的姿勢,他的舌頭頂開他的牙齒,迷亂的氣息間,持續着十秒鐘的濕吻。
樓上傳來有人開門的聲音。
覃望山立刻松開了手。左立喘了一聲,從覃望山的圈禁裏閃開,他靠着樓梯的鐵欄杆,手裏抓着自己的胸卡,沖覃望山露出一個無聲的笑:“這也不算新鮮吧。”
他太懂知難而退了。他不知道覃望山懂不懂以退為進。
作者有話說:
馬上進入第二部 分。我寫的太慢了,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