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看到蘇英接受了老方就是李揚的事實，鄭莉終于長舒一口氣，躺在床上酣然入夢，她夢見李揚和蘇英舉行了盛大的婚禮，自己作為證婚人高興的合不攏嘴。
李揚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臉色鐵青，眉頭緊皺，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煙灰缸裏堆滿了半截的煙頭和松軟的煙灰。
剛才，蘇英看完照片後，流着眼淚跑進了卧室，任誰敲門都不開。他揣摩不透蘇英的心思，不知道她能不能再次接受他？
他隐隐有些後悔，悔不該這麽急躁，如果現在蘇英再拒絕的話，他真的沒有一點回旋餘地了。倒不如永遠不揭開謎底，以老方的身份追求，說不定能打動她啊。
李揚幾次走到蘇英的卧室門口，想擡手敲門，又放下。随着時間的推移，他越拉越沒有勇氣，他渴望知道結果又害怕知道。
“哎，”他長嘆一聲，踱步到院子裏，靜靜的坐在葡萄樹下，往事潮水般湧上來。
學校最後一個寒假，他揣着蘇英的照片回到家裏，他要向父母鄭重宣告自己的心上人。
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團圓時刻，他對父母攤牌。
“什麽？你自己找了一個鄉下窮丫頭做女朋友？還沒有父母幫襯，只有個病怏怏的奶奶？”媽媽勃然大怒，“想都別想，門都沒有。早死了心吧。”
“英子人很好，對我很好，很能幹。”李揚絲毫不讓步，“我愛她。”
“對你好？還不是看中你的家庭條件優越，看中你的錢？哪個女孩子不是這樣啊？堅決不行，我不同意。”媽媽氣急敗壞的擺擺手，“趕緊分手，不須再糾纏。”
“爸媽，你們就同意吧，我倆情投意合，很難得。”
“你倆到了哪一步？上床了沒？”媽媽突然冒出這個一個問題。
“媽，別說那麽難聽好不好？英子是很守規矩的好姑娘。”
“那就好，給些青春損失費，”爸爸一拍桌子，吼道，“立刻一刀兩斷。”
“我不斷。不管你們同意不同意，我非英子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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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她不娶？你再說一遍。你人還沒長大，翅膀先硬了？”爸爸指着李揚的鼻子罵道，“不聽話就滾出去。”
“我就喜歡英子，一生就喜歡她一個。”李揚昂着頭，一點都不懼怕爸爸威嚴的目光。
“別傻了，好姑娘到處都有，再說一看照片就知道她是個狐貍精，專門勾搭男人，別上當。我們生意上的很多老朋友，都看好你是乘龍快婿呢，不能自毀前程。”眼看倆男人要翻臉，媽媽趕緊緩和局面。
“給你一萬塊，開學拿給她，趕緊分手，別拖泥帶水。”爸爸扔出一沓嶄新的人民幣，“否則，你就不是我兒子。”
“我不稀罕你們的臭錢，英子也不要。”李揚抓起錢狠狠扔在地上，氣呼呼的沖出了家門。
他穿着薄薄的衣服，在冰天雪地裏漫無目的的游蕩。北風凜冽，臉上痛的如刀割，雪花紛紛揚揚，落滿了衣襟。
燈火通明的大年夜，到處彌漫年夜飯的香氣，大街小巷上滿是玩耍嬉鬧放鞭炮的孩子。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響徹耳邊，燦爛無比的煙火漫天綻放。
萬家團圓的除夕夜啊，他感受不到幸福溫馨而是傷心和委屈，他越發思念千裏之外的英子，他好像抱着她傾訴。
“英子，我想你啊，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呢？”他眼裏噙着淚，自言自語，“你一定要想我啊，這是我堅持下去的動力。”
自那一刻起，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婚姻大事上，他絕不向父母妥協。
一晃就是二十年了，每每想起這些，他都為自己初心不改而深感欣慰。
月華如水，籠罩小院。海風又起，秋意漸濃。李揚站起來，伸伸懶腰，邁步走向海邊。他漫無目的向前走，一直向前，他在等待宣判，他也在積蓄力量。不論面對怎樣的結局，他都會欣然接受，然後繼續下去。
蘇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愛的人回來了，他從未忘記她，等着她愛着她。
她喜極而泣，眼淚滂沱，打濕了枕巾。
原來錯怪他了，這麽多年積壓在心裏的恨，一瞬間化為烏有，漫上心頭的是綿綿不絕的心疼和自責。他遭受的傷痛像一把把鋒利的尖刀插在她的心頭，鮮血直流。
她記起了那個寒冷的冬夜，令她心驚肉跳坐卧不寧的夜晚。那時候，她在宿舍裏，裹着被子靠着床頭看書。
突然，她覺着眼神飄忽，心神不寧。不管怎麽努力，都無法聚精會神。接着，一種從未有過的巨大的恐懼襲來，讓她心悸的喘不過氣來。
她躺下，把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按住碰碰亂跳的心髒，仿佛一張嘴就能跳出來的心髒，不停的問自己：“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是奶奶有意外？還是他又意外？”
整整一宿，她在黑暗中瞪着大眼睛，恐懼和不安像潮水把她從頭到腳徹底淹沒。
現在她知道了，就是在那個可怕的夜裏，李揚被燒成重傷，她看不見卻感應到了。
她恨自己沒有再找他，沒有等他，而是相信了他的謊言，把自己交給了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她自責在他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陪在他身邊，沒有給他一句鼓勵一點慰藉。
今天，他終于回來了，她不想再錯過，她要把自己全部的柔情和愛意統統給他，彌補自己這麽多年不在他身邊的遺憾。
她沖進洗手間，認真洗臉，仔細梳頭，對着鏡子細細端詳。這依然是一張白淨美麗的臉，可是歲月的痕跡赫然刻在額頭和眼角，如此的醒目刺眼。
“我怎麽這麽老了，這麽醜陋，怎麽能配的上他呢？我只想把最好的給他，可是現在我啥也沒有了啊。”她猶豫了，失望和自卑像魔鬼緊緊纏住她的手腳，讓她寸步難行。
她再次把自己扔到床上，絕望的看着天花板，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我怎麽辦？怎麽辦啊？拒絕他，離開他？”心裏的自卑占了上風，轉念一想，她開始痛罵自己，“蘇英，你這個混蛋，你才是懦夫，膽小鬼。他為了你，受盡苦頭，熬了二十年。為了你，他不找女友，不成家。為了你照顧老汪，他給你買了房子雇了陪護。他全力幫你，究竟圖的啥？不是那份無法割舍的真愛嗎？你還忍心傷他的心嗎？”
“不，我要去找他，馬上找到他，我要抱着他，再也不離開。”蘇英沖出院子奔向海邊，她仿佛聽到了他的呼喚。
海灘上，明晃晃的月光下，遠遠的天際，徘徊着一個孤獨的渺小的影子。
“李揚，李揚，我來了。”蘇英大聲呼喊着，向着黑影奔去，她喊啞了喉嚨，跑掉了鞋子。
聽到蘇英的呼喊，那個模糊的人影立刻狂奔過來，他跑的那麽快，那麽有力。
海風在耳邊呼嘯，海浪在腳下唱歌，月光下，海灘上，倆個人緊緊相擁。
“你怎麽知道我在海邊？是不是在家裏沒找到我？為啥不給我打電話？”他親吻着她的耳朵，輕聲說，“我好害怕，害怕你不原諒我。”
“我感應到了，直覺告訴我你在海邊等我，在想我。我也好害怕，因為我又老又醜，配不上你，害怕你嫌棄我。”她像一只溫順的小貓，伏在他的胸口輕聲細語：“那個時候，我那麽年輕那麽好看，可是現在都沒有了。”
“傻瓜，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最美的，不要說四十歲，就是一百歲也是最好看的，年齡會老去，但愛情不會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