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汪發飙
老汪同志像角鬥場裏的困獸，挽着袖口，睜着一雙噴火的眼睛，揮舞大棒，在素影整形美容醫院橫沖直撞大打出手。咨詢臺、玻璃藥廚、飲水機等被瞬間打碎，玻璃碴子、各種藥瓶頓時灑落一地，幾個正在咨詢的中年婦女見狀吓得尖叫着跑開了。
他邊打邊罵：“有幾個臭錢就勾引我老婆，不打你個稀巴爛，不知道老子的厲害。”
此刻，樓上手術室正在進行一臺複雜的整形手術，幾個男醫生和護士全神貫注于工作，根本無暇顧及樓下發生的緊急事件。
可憐大廳裏幾個柔弱的女服務員高聲尖叫着，手持拖把和板凳與老汪周旋，多次試圖制止，都被他粗魯的打到一邊，只能躲在角落裏眼巴巴的看着他為所欲為。
一個女孩機靈的說：“趕緊給方總打電話啊，他今天出院，應該快回來了吧。”
“是是是，給小倩姐打電話，她接方總去了。”
大廳裏能打碎的東西全部打碎了，能推倒的都推倒了，老汪已是滿臉通紅，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他累壞了，肥碩的身體癱坐在地板上，漫無目的的環顧牆上的照片。
一幅幅裝幀精美的麗人圖，成扇形懸挂在牆上，或妩媚溫柔，或清純可愛，或高貴典雅，讓每個矚目的男人心跳加快，女人羨慕嫉妒。看着看着，老汪竟然激動起來。
忽然，他像被電擊一般，呼吸暫停，中間最顯眼的一副照片讓他目瞪口呆。他騰的站起來，火冒三丈，七竅生煙。
“他媽的，還說倆人沒關系，照片都在這裏挂着，還想狡辯。”他揮起大棒，朝那張紅裝素裹的照片輪了過去，恨不能一棒打個稀巴爛。
“不要打碎照片，”一個服務員尖叫着跑過來，死死抱住老汪的胳膊，“那是我們方總的最愛，求求你別打碎她。”
一句話猶如火上澆油，老汪登時血脈贲張，牙關咬碎。他厭惡的甩開女孩，棒子輪了過去，“嘩啦”一聲，三幅照片打碎了，玻璃落了一地。
在老汪看來，羞澀微笑的蘇英就是一個十足無恥的女人，正抛着媚眼堆着柔情勾引男人，她和方總之間的龌龊事不知道有多少？
他要爆炸了，實在無法容忍，一刻都容忍不了。他狂笑着，瞄準蘇英的照片狠狠打去。
女孩知道，已經沒有人能夠阻止狂怒的野獸，所有的照片都在劫難逃，她吓得捂上了眼睛。
突然，随着老汪一聲大喊，“轟隆”一聲巨響，他直挺挺倒在地上，棒子從手中滑落，骨碌碌滾出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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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總恰好沖進來，他一個箭步跑到老汪身邊，俯下身急促的喊道：“你怎麽了？醒醒，快醒醒。”
接着，他掏出手機，快速撥打了120電話。
“方總，您太善良了，這種無賴也值得您救他，死了正好。”一個服務員氣憤填膺的說，“他太霸道了，啥也不說，進來就打砸，簡直就是土匪。”
“我們都吓傻了，忘記報警了，真該讓公安局的人把它抓起來蹲班房。”又一個女孩氣呼呼的說。
“您看，咱得重新裝修，需要花多少錢啊？讓他賠償。”幾個驚魂未定的女孩子，看到老方終于有了靠山，七嘴八舌的揭發老汪的惡行。
方總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他擡起頭，看到牆上蘇英的照片完好無損，長長舒了一口氣。
過了不久，120救護車拉着警笛呼嘯而來，醫生和護士一路小跑沖進大廳，年紀大的男醫生問道：“這是咋回事？他怎麽昏迷的？ ”
“他無緣無故進來打砸，我們根本攔不住，打着打着自己摔倒，就這樣了。”幾個女孩餘怒未消，指着老汪咬牙切齒的說，“這樣的潑皮無賴，我們方總就不該救他。”
踩着遍地玻璃渣子，老方協助醫生把老汪擡上了救護車，同服務員簡單交代了幾句，一同跟随去了醫院。
“主任，這不是我們保衛科的老汪嗎？”一個年輕的男醫生端詳着昏迷的老汪，認出了他，“說心裏話，我對這個人沒啥好印象。”
“噓，”旁邊的護士輕輕噓了一聲，“小心讓他聽見。”
“都這樣了，聽不見了。”年輕醫生胸有成竹的說。
“聽見又怎樣？” 另一個矮個子護士插嘴道，“我特看不起他，抽煙酗酒，簡單粗暴。我就不明白了，蘇護士長是怎麽看上他的？真可惜了護士長那麽好的一個人，和這個土包子攪在一起，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玻璃碴。”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護士長跟着他遭老罪了，聽說經常挨打。”剛才小心翼翼的護士也大膽的發表起意見，“這個男人簡直是狼心狗肺，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護士長下嫁也沒有好果子吃，太可憐了。”
“你倆嘀咕啥呢？”沉默不語的主任開口了，“你們年輕啥也不知道，我是過來人，要提醒你們一句啊，找對象一定要門當戶對。特別是思想上，要水平相當，有共同語言，互相珍惜才行。高攀不幸福，下嫁也不幸福。這就好比是一個青花瓷碗，在古董商眼裏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在乞丐手裏就是一文不值的讨飯工具。”
“不是我咒他，如果早點讓護士長解脫了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 矮個護士繼續為蘇英抱不平，“他好像是還不能生育，護士長這一輩子是虧大了。”
“護士長為啥不離婚啊？閉着眼上大街上随便劃拉一個也比他強之百倍。”
“你們是小孩子，不會了解我們這些老人的，蘇英同志是傳統女性，典型的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一輩子都不改的死心眼。”主任長嘆了一聲，“當年追她的人可多了，咱醫院的大夫不算，外邊條件好的男人一大把，有的現如今已經在政府部門擔任要職了。”
“那護士長為啥都不同意呢？太奇怪了。”矮個護士奇怪的問道，“難道老汪還有特殊本領？”
“往事不要再提，蘇護士不容易，你們小孩子可一定要尊重老同志才行啊。”
“哈哈，主任您這麽關心她，是不是當年也追過啊？”小護士話題一轉，調皮的問道。
“你這個小鬼，別瞎猜，馬上到醫院了，準備一下吧。”
老方一言不發聽他們談論，心裏思潮翻滾，五味雜陳。原本他捧在手心的無價之寶，現如今卻成為這個無賴身邊的垃圾，二十年來過着黯無天日的生活。他的心像是被刀子剜一樣的疼痛，疼的心悸，疼的哆嗦，疼的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
“你沒事吧？心髒不好，千萬別激動上火。”這幾個醫生和護士，恰好是那天晚上為他治療的人，看他臉色突變，肌肉扭曲，擔心他心梗再複發。
蘇英慌慌張張跑到急診室，看到了面色潮紅、口眼歪斜，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老汪，頓時淚如雨下。
不管他如何待她，這個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此時此刻她只有一個念頭，盡自己最大努力，挽救他的生命。
她俯下身子，撫摸着老汪的額頭，輕聲呼喊着：“老汪，老汪，你醒醒，我是蘇英，你不能丢下我，一定要堅持住啊。”
站在一旁的老方眼睛濕潤了，他掏出手絹遞給蘇英：“擦擦眼淚，別難過，只要我能幫忙的盡管說。”
蘇英擡起淚眼，握住老方的手說：“我都聽說了，老汪太過分了，我替他向您道歉，實在對不起。”說完，她深深鞠躬，接着說，“謝謝您，方總，是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及時叫了120救護車，否則，老汪早就……”
蘇英哽咽了，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滾落下來。
“是腦溢血，十分兇險，建議馬上手術治療。”主任臉色陰沉，指着CT片子說，“血腫恨大，越早手術預後越好。”
手術室裏，本院最好的醫生上了手術臺，無影燈下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拉開了序幕。
蘇英抱着胳膊，靠着椅背，默默坐在等候區。她雙眼緊閉，淚水不停的滾落。她太了解這個病了，急性腦血管破裂，致死率很高，即使搶救過來，一般也會留下後遺症。
她在心裏不停的祈禱：“手術成功，手術成功。”
老方坐在身邊，低聲問道，“是不是手術風險也很大？”
蘇英點點頭沒有說話，眼淚更加洶湧。
“是不是容易留下後遺症？”
“嗯。”
“太慘了，他如果半身不遂，你就更累了。”老方感嘆道。
“他就是成了植物人，我也照顧他一輩子。”蘇英突然睜開眼，斬釘截鐵的說，“我就這麽一個親人了。”
老方瞬間感覺如鲠在喉。
“天不早了，我去買點東西，你還沒吃晚飯呢。”
蘇英無聲的搖搖頭。
“你在這等着，我很快就回來。”老方不顧等候區那麽多人的目光，輕拍着蘇英的肩膀，用哄孩子的口吻，輕柔的說，“要聽話啊，一定等着我。”
蘇英點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