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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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陽陽陽陽……那個那個誰來了!”厲柔咬着辣條語無倫次,一雙眼瞪得溜圓,目不轉睛盯着修明,手一個勁在身後劃拉。
她看過修明的照片,是蕭立陽從手機裏挑出來的一張還算平靜的給她看的。
和眼前人一比,差距懸殊,視覺沖擊太大。
蕭立陽拿給她看的時候,她還吐槽過這人長得也就中等偏上,現在見到真人,更加覺得蕭立陽有眼無珠不成器。
“誰啊……”屋裏傳來熟悉的聲音。
修明還沒從見到厲柔的驚訝中緩過神,就看到蕭立陽一邊套着衣服一邊走出來,擡頭對上他的時候,剛好拉下衣服蓋住赤裸的上身。
這種天氣,在家裏脫這麽光做什麽?
一時間,修明周身的寒氣似乎更重了。
“修……修明?”
“啊對!修明!”厲柔驚喜附和。
蕭立陽以為自己看錯了,修明怎麽找上門來了?因為什麽?啊……對了,可能是因為修明的母親。
他們倆在這又是激動又是錯愕,門口的人卻連句話都沒說過。
不但沒說話,修明半天才眨了下眼,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片刻,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哎哎——!”
厲柔剛喊了兩聲,蕭立陽就從她身旁追了出去,帶起一陣風。厲柔收起短暫的興奮,頗為擔心地往外看了一眼,抓過旁邊的外套跟了上去。
“修明!”蕭立陽邊喊邊跑,理智上他告訴自己不該叫住修明,叫住他說什麽呢?可身體像不受控一樣追了過來,想見他,想和他說話,自己不敢主動找他,既然修明來了,他又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修明在前面疾行了幾步,最終停下來背對着蕭立陽,聽着身後的人停下腳步,呼呼喘着氣。
“你……你怎麽來了?”蕭立陽氣還沒喘勻,撐着膝蓋仰頭看着修明挺拔的脊背。
不過幾十米,他怎麽這麽喘?修明腦海中閃過這麽個念頭,而後轉過身,看蕭立陽直起腰呼吸漸勻。
室外溫度只有七八度,他只穿了件半高領毛衣,修明不禁皺眉,正要讓他回去,忽然眼神一閃,瞥到了他脖子上的紅痕,擡手就要去拽他的衣領。
蕭立陽驚覺修明要做什麽,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快速往上拽了拽衣領,看來他很清楚痕跡的位置。
這一動作讓蕭立陽目光變得躲閃,原本想說的話也忘得一幹二淨。
修明收回手,臉色漸漸沉了下來。雖然沒走,但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氣氛很是尴尬,蕭立陽只好硬着頭皮又問了一次:“修明你怎麽找到這來了?”
他臉上應該是挂着笑的,但一定不會好看,一是因為冷的,二是因為緊張。
大概是他慘白的臉色看起來有些可憐,修明心軟了一瞬,正要開口,餘光擦着蕭立陽的耳邊看到後面小步跑過來的厲柔。
“你怎麽外套也不穿就跑出來了!死了沒人管你啊!”厲柔一邊抱怨一邊把外套扣在蕭立陽腦袋上,蕭立陽确實被凍得受不住,趕忙穿好小聲說了句謝謝。
兩人之間有種說不出的默契。
當他重新看向修明時,殊不知修明原本要說出口的話語氣和內容完全變了,“我媽來找過你,她很生氣,你跟她說什麽了?”
赤裸裸的質問蕭立陽沒覺得有什麽,厲柔聽了倒是一愣,剛才對帥哥的濾鏡分秒間碎得渣都不剩,“哎我說你——”
“是我的錯。”蕭立陽打斷她,厲柔翻了個白眼站在一旁不吭聲了。
這件事也沒什麽好隐瞞的,總歸是他當初犯下的錯,早晚要面對。
“阿姨知道了三年前是因為我才害得你生不如死,修明,你當時就該告訴我的,也該告訴你的父母,我做錯的事我願意承擔,你為什麽不告而別呢?”
“承擔?”修明的聲音聽上去比周圍的空氣還冷,“怎麽承擔?我該告訴你?你在開玩笑嗎蕭立陽?照片視頻你不是都看到了嗎?我當初活得連條狗都不如,你是讓我咬斷繩子爬出來告訴你嗎?”
慘烈的畫面一幀幀如同刻在腦子裏,蕭立陽聽後臉色又白了幾分,卻硬是忍着眼眶的酸意,沒讓自己哭出來。
無論是來自于席冰還是修明對他的控訴,蕭立陽都無話可說。甚至現在連道歉都顯得無力,那種痛苦無可磨滅更不用說彌補,而關于他對修明那早就沉在心底的感情,大概再也沒有臉面宣之于口了。
即便是冷言冷語,能像這樣跟修明說兩句話,蕭立陽也滿足了,畢竟席冰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再見修明,離他越遠越好。
昨天才答應了人家,今天就食言,蕭立陽心下有些無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總覺得今天這是跟修明見的最後一面,萬分舍不得,卻沒資格挽留。
不多時修明擡手看了看表,再開口的語氣不再像之前那麽生硬,仿佛閑聊般地問,“你們在一起了?”
“我們——”
“對啊。”厲柔一擡手,勾住蕭立陽的脖子,親昵地将腦袋貼近,笑眯眯地說,“我追了他三年,好不容易才追到手,親愛的,外面好冷,我們回去好不好……”說罷另一只手也順勢摟住蕭立陽的脖子。
蕭立陽愣神的功夫,厲柔快速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清脆響亮,這還不夠,把蕭立陽的下巴掰過來對着她,作勢要吻上去。
蕭立陽身體直往後仰,不過旁邊的修明沒看到這一幕,早在厲柔親上他的臉時,修明就轉身走了。
這次沒有人追上去,也沒有人停下來。
“你快放開我……”蕭立陽悶悶地說了一句,他知道厲柔是在幫他,無論如何,眼下都不是聊天和攤牌的好時機。
“行了行了別看了,人都走沒影了,快點回去吧,給你看看我在李義那發現的新東西,不讓你白受這一身傷。”
說到傷,蕭立陽下意識摸了摸脖子,慶幸修明沒看出什麽。
事實上李義的行為到現在他也摸不清狀況。上次離開餐廳,兩人聊起業務層面的東西非常順利,李義身居高位眼光長遠,蕭立陽善于觀察見解獨到,一路到終點,讓蕭立陽以為這不過是雙方重視的結果。
可接下來的情況卻有所不同,他好似被一張無形的網罩住,不知不覺深入到某種怪異的場合。
他們的車最終停在遠郊的一家私人醫院。
醫院裏人不算多,而李義從進了醫院大門後就沒再說過一句話。蕭立陽想詢問身邊一直跟着他們的男人,男人只擡手示意他跟上,并不多說。
乘電梯到三樓後,蕭立陽跟随李義來到一間屋子,李義顧自在一排軟椅上坐下,然後看向蕭立陽,蕭立陽會意,在他身邊落座。
坐下後他才開始觀察這間屋子,房間很空,沒有多餘的擺設或者裝飾,只有正對面是整面玻璃牆,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另一間屋子,從蕭立陽為數不多的常識判斷,那是一間手術室。
“這是……”
“你怕疼嗎?”李義忽然開口問。
這問題太莫名,蕭立陽又不能猶豫太久,只好回答,“還行吧,一般傷口沒什麽感覺。”
李義點點頭不再說話,蕭立陽卻忽然一陣頭皮發麻,被燙傷過的手背密密麻麻地泛起癢,李義這是什麽路子?
從這一刻起,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問太多問題,他要做的就是觀察,還有記住。
不一會對面房間有人陸續進來,推着一名陷入沉睡的病人。李義站起身,蕭立陽緊張地往旁邊挪了一步,這動作倒是把李義逗樂了,他轉過臉來問:“你好像很害怕?”
蕭立陽沒有搖頭。
“你是不是想到什麽奇怪的東西了?放心,這裏是正規醫院,對面的都是醫生,躺在那的是要做個小手術的患者,我只是旁觀學習的。”
旁觀學習?學什麽?學做手術?對方說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怎麽連起來就聽不懂了?
不過沒多久他就懂了,因為他被鎖在了這間屋子裏,而李義加入了對面的手術。
當李義握着手術刀,一點點劃破患者的皮膚時,即便是戴着口罩,蕭立陽也從他的眼中清晰地看到無比興奮的光芒。
沒有業餘的醫生,只有嗜血的變态。
蕭立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一個不太好的念頭冒了出來。
李義并沒有參與全程,很快清洗完畢重新回到這間屋子,背着手看向對面,“我曾經夢想當一名醫生,但失敗了,多虧這次認識了修老板,讓我有機會圓夢,這家醫院原本因為經營不善快倒閉了,修老板大方,以卓勝文化的名義直接買了下來,我上次問過你,今天可以再問你一次,卓勝文化和總行的項目你還有興趣嗎?”
這番話看似是在詢問他的意向,實際透露出兩個信息:第一,醫院跟卓勝集團脫不了幹系,李義在他面前像過家家似的給病人身上劃口子,雖然患者完全不知道,看起來也并不影響手術過程,但這件事本身就很可怕;第二點蕭立陽只是猜測,不确定,于是直接問。
“帶我來是為了什麽?”
李義露出欣慰的表情,像上次一樣拉起蕭立陽的手握緊手腕,将袖子推至手肘,然後從褲兜裏摸出了一把普通的美工刀,蕭立陽下意識往回縮,被李義緊緊拽着。
偏白的膚色清晰可見淡色的靜脈血管,薄薄的刀刃沿着血管一側,淺淺地劃了一道近十厘米的口子。
小臂的肌肉伴随着刀口收緊,線條時隐時現,看得李義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就算傷口不深,這種劃法也讓人不寒而栗。
“我想讓你當我的志願者。”李義收起美工刀,還有幾近扭曲的表情,擡起頭說,“劃幾道而已,要不了命,你看,連血都沒流幾滴。”
蕭立陽心想你可以別侮辱志願者這三個字了,不用想也能猜到全天下都已經知道修明是他的軟肋,牽扯到卓勝集團,他不可能不在乎,問題是,表面上只是買了個醫院,私底下的這些事卓勝大概率是不知道的。
這事往小了說,似乎也沒出過什麽事故,往大的說,又确實是在拿人命開玩笑。以病人的生命安全為代價,滿足李義變态的私欲。
他該怎麽辦?
直接捅出去?沒證據,不一定有人信,更不用說報警了,李義能明目張膽帶他來,自然是滴水不漏,而且,如果真的捅出來,卓勝集團不知道會不會被牽連。
事情看起來并不算太嚴重,卓勝文化那邊的賬他已經很清楚了,無非就是吸着集團的血,養着外面的狼,修元龍自己賺的盆滿缽滿,卻天天哭窮。
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他配合李義,這次總行項目的全部資料都握在他的手上,粗略估算,合作順利的情況下,卓勝文化的年利潤少說也在千萬,誰也別想在他這也蓋上虧損的章。
“你真的想得太簡單了。”厲柔一邊幫他處理身上大大小小的割傷,一邊讓蕭立陽浏覽自己的筆記本屏幕。
“上次你讓我黑進那家醫院的攝像頭,這倒沒什麽難度,但我閑的無聊順便挖到點別的東西。蕭立陽,李義不是表面上有點奇怪癖好的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态。”
筆記本屏幕上是厲柔從李義的一臺非常隐秘的私人電腦上搜集來的信息,包括他的消費記錄,浏覽記錄等等。
而其中大部分往來記錄都來自于暗網。
暗網是什麽,聽過的人不少,了解的人不多,但上千張圖片和無數視頻足以說明,李義絕不可能只滿足于在蕭立陽身上劃幾道口子。
“可是我去的這幾次,他也沒幹什麽,甚至有一次他壓根沒去,我自己在手術室隔壁待了一個多小時。”
厲柔收拾好藥箱,輕輕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勸你還是放棄吧,他不是說你來去自由嗎?手術室的監控說不定就是他想留着自己看的,誰知道他還會幹出什麽,你為什麽不告訴修明?”
提到這個名字,引來蕭立陽一陣沉默,他摸着從袖子裏露出的一小截紗布,嘆了口氣,“他不能看到傷口和血跡,而且……這種事太模棱兩可,我還是想從公司的層面給到他和集團支持,不用等年底,一個季度的財報就夠了。”
厲柔皺眉看着他,顯然不是很贊同,蕭立陽補充,“這個季度結束,我把相關資料遞交集團,同時會跟修明說清楚醫院的事,你這邊的視頻證據我也一起給他們,至于他們信不信,怎麽處理,就不關我的事了。”
蕭立陽覺得自己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麽都沒做,這些到底能幫到修明多少他也不清楚,總之盡力而為就是他所能做的。
“李義再找我的話,我去最後一次就不去了,身上快沒地方讓他劃了。”蕭立陽苦笑了一下,但絲毫不覺得自己可憐,畢竟這是他自己選的,也在他的承受範圍內。
厲柔對此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