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車

第62章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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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

聽這聲長鳴的喇叭就知道後面車輛等得有多不耐煩，修明擡頭看到綠燈亮起，把手機扔在一邊發動車子。

剛開出去百米左右，他靠邊停車，盯着前方看了一會，目光又轉向副駕駛上的手機。

他必須承認看到金額的那一刻是很震撼的，可他很快冷靜下來，所有的情緒統統轉化為憤怒。

三年了，蕭立陽什麽都沒學會，單單學會了賣慘。

辦公室停電那次，第二天他還是沒忍住去查了電梯監控，本意是想看看他們父子争執到什麽地步，怕影響太大。蕭立陽自己拿着刀，自己還受傷，難不成蕭城真動手了？

可結果卻讓他大為吃驚。

那把刀從頭到尾也沒碰到過蕭城。确切地說，兩個人連距離都沒有貼近過，更別說争執或者扭打了。

蕭立陽進電梯沒多久就用刀抵着自己的脖子。蕭城從開始的不屑，到後面的驚慌，這當中他們說過什麽修明不清楚，但可以看得出，蕭城确實受到了威脅。

修明仔細觀察了一下，雖然比較模糊但可以确定的是，蕭立陽握着刀，刃朝手心，背朝脖子，難怪他的手掌破了那麽大個口子，脖子卻沒什麽事。

蕭城大概率是被他那個駭人的出血量吓到，沒心思細看，以為他來真的。

所以今天的感受并不陌生，那天修明也是從緊張到憤怒，不是憤怒蕭立陽傷害自己，而是憤怒于蕭立陽耍這種手段，在他這賣慘。

連外婆的房子都能賣，蕭立陽還有什麽幹不出的？頭腦簡單性格沖動，修明慶幸自己做對了一件事，也為此感到自己真的不欠蕭立陽什麽，即便蕭立陽今後的人生再怎麽不如意，也都與自己無關了。

引擎發出轟鳴聲，修明快速打了個方向，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加速消失在遠處。修明并沒有意識到，如果真的如此，憤怒反倒是最不該出現的情緒。

一個多禮拜了，蕭立陽還是沒能完全适應這個新家。

剛搬來的時候小樣兒死活不願意進門，想它一只寵物，也不知哪來這麽大脾氣，連着三天差點跑出去，都被蕭立陽及時發現逮了回來。

“這裏比之前大啊小樣兒，都有地方給你放貓爬架了！”

蕭立陽蹲在地上擡手一指，小樣兒看也不看嗷嗚一口咬住他的指尖，蕭立陽還沒來得及喊疼，小樣兒就又被地上的活物吸引注意力，用爪子去撲，仔細一看，是一只半大不小的蟑螂。

這只蟑螂像是終于打破了蕭立陽自我安慰的幻想，他也懶得站起來，就這麽蹲着，撩起眼皮四處看了看。

他每天回來都會這麽看着這間屋子，想跟它和解，想把他當成一個家，想就這麽安心住在這裏。

可是好難。

房子的确很大。他從外婆家搬出來的時候沒帶走幾件家具，這裏一切都是陌生的。外婆家的牆面因為年代的關系有些暗，這裏則是雪白。

家具的擺放也完全不同，規矩又單一。

距離市中心很遠，去公司公交換地鐵差不多要一個半小時，唯一的優勢那自然是價格低。

蕭立陽耷拉着眼皮盯着淡藍色的窗簾，這是他帶過來為數不多的幾件東西之一，他努力想從中找回幾許家的感覺。

這以後就是他的家了。

外婆的房子三年價格漲了不少，扣除打算還給修明的部分，剩餘的錢雖然不至于讓他窮困潦倒，但也絕不足以支撐他再買一套新的，未來怎麽樣很難講，他從小受外婆的疼愛，外婆衣食住行上沒短過他，大學畢業又有修明照顧，就連那次寒假在外湊活的一個月蕭立陽也不覺得是苦日子，可現在他覺得苦。

蕭立陽撐着膝蓋站起來，一邊吐氣一邊拍了拍手，準備給自己和小樣兒弄點吃的。

要說這段時間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之前聯系的那家出版社通知他出版的事宜有進展了。出版社規模不大，印量不算多，看中了蕭立陽故事的獨特性和新人作家空間，希望能跟他長期合作。

對此蕭立陽頗為擔憂，僅僅出版這件事已經讓他受寵若驚，要不是恰不逢時，他可能會高興得跳起來，但眼下他最怕以自己現在的狀态後繼再無作品，辜負別人的眼光和期待。

他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真成了修明眼中無處可取的人。

抱着這種心思，晚飯後蕭立陽打開電腦，先是登入一段時間沒上過的網站，看到已經完結的小說多了許多新的留言。他逐一浏覽，希望找回一些曾經投入寫作時的認真和快樂。

一個ID叫“飛舞的羊”的讀者留言次數最多頻率最高，而且劇情分析頭頭是道，對他這個作者也是稱贊有加，只不過……

-最近好嗎？

這個ID給他發過這樣一條消息。

蕭立陽把這句話翻來覆去默念了好幾遍，再結合這個ID名，心頭那個被屢次拍散又快速凝結的想法越來越重。

他的心突突跳得很快，這條消息是幾天前發的，雖然蕭立陽一再告訴自己不要亂猜，但他完全控制不住，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又多次删除，最後發出去幾個字。

-你很在意？

明知道不是即時在線聊天，對方不會立刻回複，蕭立陽還是盯着這行字看了很久，直到被小樣兒的叫聲打斷思緒，他才回神關掉電腦去休息。

-挺在意的。

這個ID在他關電腦後沒多久回複。

第二天他照例抽出一個小時去君為，如往常一樣撲了個空。他熟練地轉賬，等待，到時間就走，律所的人習慣了，見他不找人聊天也不影響工作，就逐漸忽略了他的存在。

晚上回來就看到這條回複，一天的疲憊一掃而空，蕭立陽難掩興奮和激動，甚至完全不去思考這背後的邏輯，一心想着，起這樣的ID說這樣的話，除了修明還能有誰？

天越來越冷，雖然已經相當長一段時間沒見到修明，但蕭立陽非但沒覺得自己跟修明疏遠，反倒認為自己在跟修明不斷拉近距離。

他與“飛舞的羊”聊天次數越來越多，這種感覺他似曾相識。他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挑明對方的身份，但又覺得既然修明不主動說，那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也不敢擅自挑起兩人相識的話題，連試探都不敢有，生怕修明一個不高興斷了這條路，讓彼此尴尬。

對方似乎也從開始的客氣漸漸變得熟絡，有那麽點無話不談的意味，兩人甚至聊起了蕭立陽新書的打算，一時間蕭立陽覺得幹勁十足，不再沮喪或者沉淪，連這個久不待見的郊區公寓，也開始變得溫暖起來。

他想，或許《容跡》正式出版的那天，他可以重新拿着這本書去跟修明見面，再次向他道歉、蕭立陽把這層陌生又熟悉的“網友”關系，認為是修明想給彼此的一個機會。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跟修明的見面來得比想象中快。

蕭立陽大抵能猜到如今在律所能碰到修明，是修明願意出現在他面前而非巧合或者運氣。他心裏是高興的，索性就這麽表現在臉上。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修明一如既往語氣平平，“錢花得差不多了吧？”

蕭立陽權當這是修明在兩人和好前維持的表象，也不在意，順着話茬說：“這錢本來就該還給你，我用來支付咨詢費，不虧。”

“哦？既然要還錢，那幹脆一次性付清怎麽樣？”

蕭立陽不是沒想過這個方法，卻沒料到修明主動提起來，只不過有些遺憾的就是他不能再用這種借口來君為蹲點了，轉而又想反正也沒蹲到幾次，沒什麽所謂。

他不心疼錢，正要點頭答應，見修明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問：“接下來呢？你還準備做點什麽？”

蕭立陽抿着嘴看他。

修明繞過他從桌上拿起個杯子，一邊往裏面倒水一邊說，“你從見到我開始就一副不如意的樣子，又三番五次弄傷自己，這次為了博取我的同情你甚至連房子都賣了，現在一把把錢還清，時機正好，按照你的計劃，我下一句是不是該問，‘小陽，你要是沒地方住，去我家怎麽樣？’”

這個稱呼狠狠挑動了蕭立陽的神經，讓他連修明語氣中赤裸裸的嘲諷都直接略過，接着後知後覺修明說了什麽，心裏想解釋嘴卻不聽使喚，脫口而出：“可以嗎？”

大概是沒料到他臉皮會這麽厚，修明端着杯子轉過身，盯着他看了幾秒，不知想到什麽，忽然笑了一下，點點頭居然答應了。

“行啊。”

蕭立陽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猜到跟他在網上聊天的人是修明，但沒想到他們之間的關系會恢複得這麽快，一時怔住，眼眶發酸。

手機在口袋裏嗡嗡震動，拽回了他的思緒。

“地址和密碼發給你了，明天過來吧，還是你想再等等？”修明握着手機問他。

“不用不用，就明天，我晚上下班就過去。”

從君為離開回到卓勝文化的這一路，蕭立陽都無法完全理清楚眼下是個什麽狀況。他仔細回憶修明回國後他們之間發生的事，怎麽想都很矛盾，可無論如何，離修明越近，他把人追回來的可能性就越大，想到這他根本壓不住興奮。

晚上回去他只用了三秒感慨與這間房子相處的感情，又抱着小樣兒揉了半天，小樣兒心情不錯，任他擺布了一陣又聽他像個神經病一樣咯咯笑出聲，最後終于受不了從他懷裏蹿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蕭立陽專門去出版社跑了一趟，取了《容跡》的樣書，晚上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小樣兒，按照地址找去修明家。

原來是新的地址，不是曾經去過的那個住宅區。

他在路上把賣房子剩下的錢一次性轉給修明，臨到門口，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輸密碼的時候他暗自竊喜，修明就這麽把密碼給他，對他多少還是留有信任的吧。

蕭立陽輕輕推開門，客廳拉着窗簾卻沒開燈，有些暗。他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光線往裏走，沒條件也沒心情觀察這裏的結構和裝潢。

小樣兒在包裏乖巧地沒出聲。蕭立陽把東西放在一邊，猜測修明是不是還沒回來。

“修……”

粗重又壓抑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傳來，将他定在原地。

他中邪似的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門都沒關的房間門口。

昏暗的房間內，兩具身體在沙發上交疊，背對着他的那個人襯衫落下一半，跨坐在修明的大腿上，正摟着修明的脖子扭動着親吻。

蕭立陽也分不出，這喘息的聲音到底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