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59
===================
空氣凝滞了一瞬,這場突如其來的變化澆熄了蕭立陽心頭竄起的火苗,他下意識轉了個身,不知碰倒了什麽東西,動靜挺大。
“別動。”修明的聲音不遠不近,蕭立陽立刻聽話地站在原地當木樁。
房間不至于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眼睛适應一會,百葉窗透出的光線足以讓人看清周圍事物的輪廓。蕭立陽黑亮的眸子裏映出修明被微弱光線勾勒出的身影。
修明比他熟悉辦公室的環境結構,從容走到窗邊,将百葉窗拉開,冷色的月光混着霓虹一同照進來。适時修明找到桌上的手機低下頭,在背光的窗邊只留下側面的剪影。
黑暗有時讓人恐懼,有時給人勇氣。
蕭立陽像棵成了精的千年老樹,剛才根紮得有多深,現在就有多渴望邁出這一步。
不過幾秒,修明只是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即刻就要收拾好東西離開這裏,一擡眼發現蕭立陽朝他輕手輕腳地走過來。
黑暗中蕭立陽看不清修明緊蹙的眉頭,更不想聽修明繼續說些冰冷疏離的話,于是腦子一熱拽着修明的領口貼上他的嘴。
雖然黑燈瞎火親歪了只碰到嘴角,但……
他口口聲聲說着喜歡修明,卻在這一刻才如同燒滾的熱水,頂開壺蓋,叫嚣着滿腔沸騰的感情。
原來喜歡是不一定說得出,但卻怎麽也止不住。
修明離開之後他始終覺得自己停留在原地,今天卻好像忽然一步跨越了三年,從迷茫的彼岸來到修明身邊,只不過他忽略了一點,修明不會像他一樣在原地等他用三年的時間學會什麽是喜歡。
這個吻幾乎持續了連一秒都不到,修明偏開頭一把将他推開。蕭立陽身體向後仰着退了幾步,腳下沒站穩,手條件反射地往後扶了一把,被扯掉紗布的傷口直直撞上了撞角。
“啊!”
這下無異于在傷口上二次開刀,蕭立陽捂着手半蹲下身,一時疼得說不出話,冷汗直往外冒。
Advertisement
修明腳步微動又生生止住,幹脆放棄收拾東西從蕭立陽身邊跨了過去直奔門口。蕭立陽一看他要走立刻急了,疼痛似是火上澆油,他站起身只想留住這個人,情急之下從背後一把抱住修明。
如果他能留有一絲冷靜,他絕不會這麽做,但很明顯無論是理智,耐心或者判斷力,他都存量不足。
不久之前,他還在樓下語帶嘲諷地說任寧遠是糾纏不休的那一個,現在的他跟任寧遠有什麽區別?
蕭立陽是情急之下的胡亂動作,他本身就虛長了身高身體卻偏瘦,幾乎在抱住修明的瞬間就被修明反剪着雙手按在牆上。
“有病就去醫院,別在這發瘋。”
臉頰碰到冰涼的牆面,蕭立陽腦子也跟着降了溫。他扭動肩膀想要掙脫修明的束縛,“偷襲”的人明明是他,結果卻被三兩下制住,實在太難看了。
“你放開我!”
修明也沒抓太久,剛一松手蕭立陽就翻了個面卻不敢往前,原本該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着急心裏又亂,但話到嘴邊什麽都變了,單靠音量表達不滿,“憑什麽你喜歡我的時候就可以為所欲為,輪到我了就要被羞辱。我做錯的我都承認,我可以一直跟你道歉直到你原諒我為止,但難道你就一點錯都沒有嗎?”
修明沉默着活動手腕,似乎在等他把話說完。
“是你騙我在先不是嗎?你騙我外婆的事,騙我讀者身份的事,最先摧毀我們情意的是你不是我,可是……”他忽然哽咽起來,“可是我也不想那麽輕易地信了任寧遠……我也不想做錯這麽多事錯過你。修明,你就像在養一條狗,你對我那麽好,好到我生活中根本不能沒有你,可有一天我氣急咬了你一口,你就要把我扔了……”
不知是不是這個形容挑動了修明的神經,修明的表情不再生硬,但蕭立陽此刻也讀不出別的。
“我等了你三年,好不容易你回來了,我想好好跟你說句話你都不願聽,你不需要我道歉,不需要我解釋,更不需要我喜歡你,你怎麽能這麽溫柔又這麽殘忍呢?”
“既然如此。”修明整理好袖口擡頭看他,“不如放棄。”
蕭立陽的心潮被這四個字徹底撫平,變成一汪死水。
大概是蕭立陽的樣子太過慘淡,修明多說了幾句,“你說你喜歡我,卻依然用這樣的方式換算感情,可見你還是不懂什麽是喜歡,什麽是愛,什麽是習慣了不想改變,什麽是不甘心。”
被全盤否定不過如此。蕭立陽只覺得委屈,修明說他不懂這個不懂那個,他确實不如修明這般能說會道,但他的心意只有自己最清楚,修明說的不對。
“外婆去世的時候你很難過。”修明話題轉得突然,前後看似一點關聯都沒有。
聽到這句話,蕭立陽生出一絲恐懼。修明最是知道外婆在他心裏有多重要,這時候提外婆,蕭立陽不認為是要安慰他。如果修明真的放棄被動而開始用一些事攻擊他,他會毫無還手之力。有些話任寧遠說過,他爸媽說過,就連趙相言也說過,但修明不可以說。
“你很愛她,也很依賴她,即便因為我的原因你沒能見到她最後一面,但你會不甘心嗎?你因為她的離世傷心難過,可你會生氣會憤怒嗎?”
蕭立陽在心裏逐個回答他的問題。
“你不會。”這同樣是蕭立陽的答案,“因為你對外婆的愛,不是出于幼稚的占有欲,更不會因為她的離世止步不前,你知道她不管在不在世,都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平安,健康,快樂……”
“那你希望嗎?”蕭立陽打斷他,“你希望我平安,健康,快樂嗎?”
兩人一時陷入沉默,蕭立陽靜等着修明回答。
“你怎麽樣與我無關。”
盡管他知道修明不會說出他想要的答案,但還是難掩失落。他終究是沒法跟修明辯論自己的感情和心意,最終只能低下頭認輸又不服輸。他一點也不想看修明這幅平靜的樣子。
本以為這場對話就這麽結束,修明沉默半晌忽然補了一句,聽不出是安慰還是勸告。
“蕭立陽,愛是努力抓住也是果斷放手,是學會流着眼淚說再見。”
去他媽再見。這是蕭立陽在心中緊跟着的回答,然後耳邊就剩下前半句。
他學不來那些深入肺腑的情話和道理,兩步上前輕輕揪緊修明的衣領,白色的襯衫沾染上紅色的血跡,很快暈出一小片斑駁。
蕭立陽半是命令半是哀求地說:“所以我現在重新抓住你行不行?”
窗外的月光偏移,淌進室內的光線逐漸變弱,房間比先前暗了許多,可蕭立陽這次離得很近,能看清修明臉上所有細微的變化。
最先産生異樣的是呼吸,他以為自己的行為又惹修明不高興,可修明皺眉閉上眼又努力睜開,再次閉上後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蕭立陽才察覺出不對。
已經過了三年,修明不是完全見不得傷口,就像在樓下他刻意注視着蕭立陽手心的傷,也沒有引起什麽不适。但此刻蕭立陽就這麽把手伸過來,開裂的傷口在黑暗中顯得污濁又猙獰,濃重的血腥味裹着每一次呼吸鑽進他的鼻子,讓他一陣陣發暈。
四周太暗了,他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甚至希望蕭立陽再說些什麽打斷他控制不住的情緒變化,卻還是有幾個瞬間以為自己根本沒有康複。
他有些後悔最後說的那句話,不一定勸得了蕭立陽,卻讓他自己被記憶翹起舊疾。
思緒徹底變得混亂,那些崩潰的瞬間趁虛而入,修明的身體開始微微發抖,他恍惚間以為自己又在自殘。
在後來身體和精神逐漸恢複的日子裏,記憶并沒有消失,每一次自我傷害的過程,痛苦壓抑的感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只是接受了,适應了,然後在此之上,多了一份永遠無法消除的自責。
他的精神近兩年早已放松警惕,這些情緒一旦被釋放,折磨起他易如反掌。
“修明……你怎麽了?”
蕭立陽吓得快哭了,松開手捧起修明的臉,修明居然完全沒有反抗,目光渙散,額頭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表情隐忍又痛苦。這種狀态只維持了幾秒,他的身體就無力地向前倒去,被蕭立陽緊緊抱住。
可眼下蕭立陽什麽旖旎心思都沒了,他不停叫着修明的名字,回答他的只有粗重的喘息聲。
房間太黑,他抱着修明不敢來回走動,修明的重心逐漸下移,他只好扶着人貼牆坐下,剛要起身用手機打個亮去倒杯水,卻在站起來的時候被修明緊緊拽住衣擺。
蕭立陽哪還敢離開,當即跪在地上握緊修明的手,摸出電話準備打120。
他又驚又怕,完全不知道修明為什麽忽然變成這樣。修明瞞着他的事何止一兩件,就算把情愛放在一邊,他也必須搞清楚修明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停電并沒有太久,他電話還沒撥出去,忽然間白光大亮,刺得他擡手遮住眼睛,适應了好一陣才放下手。周圍被亮光照得清楚又真實,倒顯得剛才黑暗裏發生的一切是假象。
修明也被光線刺了眼,突然的光亮也同時驅散了他快要成形的幻覺。
蕭立陽第一時間關心他的狀态,看到他呼吸平穩許多,手指勾着領帶向下拽松,整個人雖然很疲憊,但明顯恢複了正常的狀态。
眼下狀況不明,蕭立陽只是略微放下心,他又想去抓修明的手,結果剛一碰到就被修明用力拍開,緊接着對上修明比之前冰冷數倍的眼神,聽到修明說:“滾。”
--------------------
存稿快用完了,日更的日子就要結束了,廢文也不穩定,今天早點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