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車

第57章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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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明不是第一次見蕭城，但每一次他都訝異于蕭立陽居然是蕭城的兒子，這兩個人無論從長相還是性格，都沒有一處相像的地方，就像他以前總是猜不透蕭立陽在想什麽，而此刻，見到蕭城第一眼，他就把蕭城來這裏的目的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請坐，蕭先生是有案子要委托？”

“不是不是。”蕭城客套地擺擺手，滿臉堆笑腰就沒直起來過，“我聽說你特別忙，要提前約才見得到你，所以只能以委托人的身份約你見面，是不是不太方便？”

他來都來了，不說案子相關的誰還能把他轟出去不成。

“沒什麽不方便的。”修明單手解開西裝的扣子，随意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身體微微後仰，不是待客的姿勢，“您找我有什麽事？”

“不瞞你說，我有點不放心陽陽。”

修明挑眉，像是聽到了什麽稀奇話。

“哎……這孩子從小吃了不少苦，雖然他外婆疼他，但畢竟他外婆上了年紀，有些事管不了那麽多，多數都是他一個人扛過來的，你看他平常大大咧咧沒個心眼，實際上就是虧吃得太多都分辨不出來了。人家都是吃一塹長一智，他大學也上了，人情世故卻全都是半吊子……”

“蕭先生。”修明打斷他的滔滔不絕。蕭城正說得投入，一擡眼發現修明目不轉睛看着他，沒來由地，蕭城感受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壓力，因此就算修明暫時沉默，他也沒能繼續往下說。

“你說的這些跟我有關系嗎？”幾秒後修明問。

蕭城的尴尬分量不足，沒多久就揮發幹淨，甚至多貼了幾層臉皮笑呵呵地解釋：“我聽說你們關系還不錯，前幾天我去他那看他，他說自己得罪了你，後悔得不行，我想勸他也勸不住，在家裏摔摔打打的，這樣下去我真怕他自己一個人出什麽事，他就你這麽一個朋友，你能不能幫幫他？”

修明不動聲色，配合地問：“怎麽幫？”

蕭城心裏得意，覺得事情似乎進展得還算順利，修明顯然對蕭立陽是在意的，不然肯定不會這麽問。

他盡量遮掩住笑意，進一步說：“你對他……？”他一邊說一邊觀察着修明的反應，好及時調整談話方式，可修明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半點接話的意思都沒有。

“你挺喜歡他的吧？”他索性直截了當。

這幾乎是蕭城的底牌了，他想好了，如果修明否認，他就搬出他們上過床的事來說，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把這麽惡心的東西說出來；而如果修明承認，那後面的事就好辦很多。

可修明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連眉毛都沒皺一下，更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這讓他一時卡了殼。

礙于時間關系且這樣的機會不多，蕭城準備換個說法，“他——”

門忽然被大力推開，蕭立陽氣喘籲籲站在門口，後面緊跟着追過來的前臺，直沖他嚷嚷：“哎你這個人怎麽這樣，誰讓你進來的……”

半個小時前。

下午三點左右，路上不堵車，蕭立陽顧不上暈車這茬，攔了輛出租催促着司機不到二十分鐘就趕到君為。

他腦子一直是熱的，随便起一個念頭最後都是雞飛狗跳的結局。張蕊那通電話話還沒說完他就沖了出來，而真正到君為門口的時候，辦公室特有的安靜氛圍讓他放緩腳步，在門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走了進去。

“你好，請問修律師在嗎？”

“修律師正在會客，您貴姓，預約過……哎先生你等一下。”

蕭立陽多一秒都等不了，誰知道他那個不當人的爹會跟修明說些什麽話，結果推開門就看到了這幅預料中的畫面。

坐着的兩人同時看向他，一個淡定如斯，一個無比驚訝。

蕭立陽還沒想好怎麽應對眼前的局面，只知道必須打斷他們。然而沒等他想出什麽對策，他爹就換了張訓孩子家長的臉站起來呵斥他。

“多大個人了有沒有點禮貌？門也不敲就往進闖？”

蕭立陽憋了一肚子火，本來被此刻的場面弄得有不知所措，倒是蕭城這句話先把他給惹毛了。

“你算老幾？有什麽資格說我？”

說完他就後悔了，修明還在那坐着，他先是硬闖，又是發脾氣，快跟社會流氓一個德行了。想到這他快速瞥了一眼修明，像個做錯事的學生一樣低下頭不再言語。

蕭城見縫插針：“我讓你來找修明你不來，明明喜歡為什麽不好好說清楚，今天修明在這，你跟爸老實說，你是不是喜歡他？”

蕭立陽這輩子的臉估計全丢在今天這間屋子了。

這裏是律所，是嚴肅的工作場合，修明的時間更是寶貴，而他爸卻在這種地方拉郎配？真是丢人現眼到家了。

門還開着，外面路過的人放慢腳步，陸續圍過來，明顯是起了看戲的心思。

修明察覺到外面的動靜，終于蹙起眉心，蕭立陽雖然不敢對上修明的視線，但時刻留意着他的一舉一動，看到修明臉色變化一下子慌了，這邊準備跟修明道歉，那邊蕭城火上澆油又問了一遍：“你喜不喜歡修明？”

如果不是問的這種問題，蕭立陽倒可以随便敷衍一下盡快結束這場鬧劇，帶着蕭城從修明眼前消失，不再給修明添亂。可是這個問題讓他怎麽敷衍？他當然不想順着他爸的意說喜歡，但又不願違背心意說不喜歡。

正左右為難，蕭城又開口了，還刻意放大了嗓門。

“陽陽，爸再說一次，同性戀沒什麽好丢臉的，我相信這裏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會有人歧視同性戀，何況你們倆都上過——”

“爸！”

蕭城這是明擺着要拉修明下水。蕭立陽雖然一心想跟修明重歸于好，即便不能那麽快成為戀人，也要先做回朋友，但一定不是用這樣的方式。他懊惱極了，卻忽然又想，在修明眼裏，自己和蕭城的作為又有什麽不同呢？就算他再想解釋自己跟蕭城的想法不一樣，但目标看似卻很一致，何況，修明會聽他解釋嗎？

蕭城被他的吼聲打斷，正要再說，蕭立陽走近兩步站在他面前，用從未有過的語氣低聲下氣求他，“爸，咱們能不能出去說？”

這聲“爸”徒增了蕭城幾分為父的長輩感，他更加不想放棄讓修明妥協的機會。他是不清楚這間辦公室有多少人了解修明的性向，但他篤定無論是不是同性戀，始亂終棄都是不道德的，而且他也堅信，修明這樣的人，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跟他争辯這種事。

“陽陽，你昨天發那麽大火爸不跟你計較，爸理解你……”

“爸，咱們先離開這行嗎，我跟修明的事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能不能給我點時間，這裏是工作場所，我們出去找個地方好好聊聊行嗎？”

蕭立陽一口一個“爸”，叫的蕭城都快不認識這個兒子了，雖然跟不認識比起來他也就多了知道名字而已。

“我們先下去，讓修明一會下來跟我們一起聊聊。”蕭立陽補了這一句。一旁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人對有人替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感到好奇，他好奇蕭立陽準備用什麽理由讓他配合父子兩人這出可笑的鬧劇。

聽到修明會一起來，蕭城往外看看圍着的人群，估摸着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便假惺惺跟修明道了別，往辦公室外走去。

蕭立陽只敢用餘光瞄了一眼修明，小聲說了句對不起，就匆匆跟着他爸的腳步出去了。

以修明現在在君為的影響力和地位，別說他喜歡的是個男人，就算他喜歡的是個外星人，也沒人敢說他半個不是，何況他從來不會把這些閑言碎語放在心上，蕭城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可是……如果還有下次呢？

回國之後他知道同在一個城市，遇到蕭立陽的可能性自然會有，他也沒有刻意躲開蕭立陽的意思，但兩人如此頻繁的交集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早做好了打算，只是依然對這些本該過去的事感到煩心。

修明仰靠在沙發上閉起眼，捏着眉心輕輕揉壓，想盡快忘了剛才發生的一切。

“喂你慢點……撞倒東西了也不道歉…”外面有人不滿地抱怨，還有不少議論聲，修明索性站起身出門，打算根大家簡單解釋一下。同事裏有些是三年前的，知道一些邊角料，大多數都是後來的新人，他有必要讓這件事在今天徹底結束。

他推開門先是看到蕭立陽從大門走出去的一抹背影，接着被近處蹲在地上撿東西的同事吸引目光。各種文具連着筆筒散落一地，想必是蕭立陽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了。

同事一邊撿東西一邊抱怨，“什麽人啊走路不長眼，爹跟兒子都像個神經病。”說話的人收好東西站起來，忽然問：“诶？我桌上的水果刀呢，刀怎麽不見了……？”修明聽到一愣，下意識朝門口看了一眼，很快反應過來，手心瞬間出了層冷汗。

“蕭立陽！”他朝門口大喊一聲立刻往外跑去，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蕭立陽走進電梯。

所有人都循着他的身影往外看，對比修明前後變化，驚覺反差太大，畢竟剛才鬧的那麽難看，也沒見修明惱羞成怒或者不知所措。

電梯門在修明眼前合上，他沒來得及阻攔。蕭立陽拿着刀想幹什麽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蕭立陽性格沖動又頭腦簡單，做事不考慮後果，最終害得他們一拍兩散。

修明猛拍了兩下電梯門，又按下下降按鈕，退開幾步來回踱着步子。這根本不像他這樣的人能做出來的舉動。任誰都看得出他的焦急和憤怒，但人跑不過電梯，只能幹着急。

這裏是28層，修明盯着跳動的樓層數，等旁邊一部電梯剛到就快速進去不停地按關門鍵。

電梯門關上的時候，能聽到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蕭立陽你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