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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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任寧遠坐在靠窗的桌邊,被門聲吸引擡頭望過來。
他們住的是修明家在鄉間的一所別墅,修明有意遣走了打理房屋的所有人,現在只有他們兩個。
修明像是沒聽到一樣徑自進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任寧遠主動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修明不得不停下看着他,半垂着眼皮,裏面如一汪死水。
“是你讓我過來的,怎麽不理我?你要是不愛看見我就直說,我這就買機票回去。”
他說的認真嚴肅,修明沉默幾秒,眼睛都沒眨一下,錯身從他旁邊走了過去。
任寧遠撇撇嘴表達遺憾,“啧,我怎麽忘了,你又不是蕭立陽,哪有那麽好騙。”
已經走開的人忽然停住腳步,但也只有一瞬,随即進屋關上了門。
他們離國已經半個多月,兩個人居然一句話都沒說過。任寧遠倒是無所謂修明的冷漠,畢竟他早就習慣了,能像現在這樣待在修明身邊,而且只有他們兩個人,這已經足夠他興奮好久了。
只不過他沒法判斷修明這幅樣子是僅僅因為不願意搭理他,還是LSD的後遺症——深度抑郁。
藥力徹底消退,修明不再像之前那麽精神不穩定,但誰也不知道他現在處于什麽階段,精神又是什麽狀态。出國是他自己要求的,面上的說法一是治療二是讀書,不過就任寧遠的觀察,這兩件事,目前都毫無進展,甚至看不出修明有任何想要這麽做的打算。
敏感如任寧遠,大概猜到他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帶自己遠離蕭立陽。
對于任寧遠來說,修明現在似乎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如果趙相言來了之後,他更加會是如同擺設一般的存在,他必須在此之前掌控局面。這樣的機會,這輩子可能也只有這一次。
前後思索一番,他敲響了修明的門。
門沒鎖,他直接推開進去。
修明剛好衣服套到一半,任寧遠進來就看到他露出的半截腰身,心裏生出一股渴望,一時連說話的心思都沒了,目光熾熱又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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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修明無知無覺,對他擅自進來也沒做出任何反應。
既然如此,任寧遠也沒別的辦法,暫時收斂起各種念頭,像是征求意見一樣問:“你知道蕭立陽現在在哪嗎?”
他就不信還能撬不開修明的嘴。
見修明依然沒有回他,任寧遠掏出手機點開照片,心裏又緊張又激動,“那邊現在剛過午夜,他估計……”
“你要是能閉嘴老實當個死人。”修明這次沒有無視他,而是一邊說一邊朝他走過來,最後停在任寧遠面前,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上居然有了一絲表情。
“回國的時候我操你一回怎麽樣?”
修明像是有意離他很近,身上還散發着洗漱過後的清香,卻說着這樣的話,任寧遠以為自己在做夢。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知道自己從不是贏家,因為但凡修明把自己擺在他面前,任寧遠永遠沒有其他選項。
直到修明繞開他走了出去,任寧遠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忽然生出一個自認都有些荒唐的念頭:如果在國外的這段時間,他表現得足夠好,努力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錯,是不是有機會讓修明重新接受自己?如果可以,他願意按照修明的意願活出新的樣子。
沒錯,他也可以溫柔體貼,可以耐心,又或者熱情,甚至像蕭立陽那樣單純無害。從以前到現在,總有源源不斷地幹擾,現在總算只有他們兩個。蕭立陽不也是跟修明成為室友感情升溫的嗎,他憑什麽不行?
不過幾秒,任寧遠就因為這番想法興奮地手都在抖,自高中畢業後再沒有哪個時間像此刻一樣心火複燃。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得不到修明,別人更不可以,他寧願誰都不舒服,也絕不能只有自己不舒服。
可現在事情似乎變得不同了,如果有機會,誰不想當個好人呢?
蕭立陽何其幸運,又何其不幸。任寧遠一時竟然有些感慨。
接下來的幾天,任寧遠果然就像變了個人。他不再陰陽怪氣地說些有的沒的,也沒有提起過蕭立陽相關的任何事,包括出國前所發生的一切,好像不愉快的只要不提起,就不存在一樣。
他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自然不會知道一牆之隔的修明整夜整夜地失眠。
如果不是因為表現得足夠正常,即便精神狀況堪憂修明也盡量保持清醒,席冰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答應讓他離開的。任寧遠當然也以為他只是不高興而已。
事實上理智和痛苦在修明的身體裏是完全對立的,他拼命克制住自我傷害的念頭,卻又要忍受情緒墜入深淵的煎熬。
有的時候思念和絕望同時放大,他會被巨大的矛盾擠壓到喘不過氣,兩相拉扯後所表現出的平靜下,暗藏的是無數次想要放棄的瞬間。
這樣說起來,任寧遠倒成了他不得不堅持的原因了。只是這個原因的背後,是個不可言說的,想到也會痛苦的名字。
平靜了幾天之後,任寧遠終于為“重新做人”有了新的動作。
這天早上修明推開卧室門便聞到一陣油香,任寧遠正好端着盤子從廚房出來,沖他笑了一下又揚揚下巴,修明順着他的示意看向不遠處的餐桌,上面擺着兩份熱氣騰騰的早餐。
修明只瞥了一眼就移開目光,洗漱完發現任寧遠獨自坐在桌旁,桌上的兩份早餐也沒有動過。
前段時間他因為失眠,白天多數時間在睡覺,幾乎不吃早餐。他不說話,任寧遠除了冷嘲熱諷倒也不敢輕易打擾,因此這一出還是頭一回。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站定一會便走過去在桌邊坐下,拿起碗筷吃了起來。
這一幕讓任寧遠高興壞了,他想開口又記起修明那句承諾,于是用旁邊準備好的紙筆寫下一行字推到修明面前:我可以說話嗎?
修明餘光看到字沒有表态,任寧遠知道只要別說不該說的就行,于是顧自聊了起來,“國外的東西你不一定吃得慣,我從小就自己做飯,手藝應該還行,味道怎麽樣?”
他不指望修明會回答,繼而接着說:“這幾天是不是該去預約一下醫院,我覺得做個全面的檢查比較好,還是你準備等趙相言來了再去?”
對面的人無聲地吃着東西。撇開兩人的關系和處境,任寧遠是怎麽也看不夠眼前畫一般的人的,這讓他心神蕩漾,思緒飄遠,放松語調開始說起了兩人的過去,“你還記得咱們剛認識那會嗎,我明明比你大一級,卻足足矮你一頭,幸虧學校食堂還不錯,總感覺我的身高是那兩年竄起來的,可惜還是沒有長過你。”
他似乎把自己給說觸動了,滿是深情地看着低頭吃東西的修明,然後情不自禁握住了修明放在桌面的手。修明停下動作看他。
任寧遠意識到這可能會激怒修明,卻舍不得松開,于是放軟語氣問:“明天一起去醫院吧?”
關于LSD任寧遠只知道不會像其他毒品那樣上瘾,但劑量他确實沒把握好,所以對于修明的身體狀況,他也是擔心的。
修明抽出手緩緩靠向椅背,反問他:“誰告訴你我要去醫院了?”說完起身離開餐桌,任寧遠追問:“那你現在感覺身體怎麽樣,學校呢?定好了嗎?會不會影響上課?”
修明顯然是半個字都沒聽進去,腳步沒停。任寧遠看着他的背影越想越不對勁,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接着像現了原形似的冷聲質問:“你什麽意思?”
說着同時,他沖過去一把抓住修明的胳膊,引得修明側身看他。
“你不是不打算去醫院去學校,你是壓根不準備再回國了。”也難為他能從這麽貧瘠的線索中得出如此精準的答案。
修明嫌惡地抽出手,語氣居然是幾天來從未有過的輕松,“戲演完了?那就好好閉嘴。”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遠在異國他鄉,什麽都不用在乎了?送你個禮物怎麽樣?”不等修明顯露出不耐煩,任寧遠就快步回到卧室拿手機,一邊調出手機裏的照片,一邊得意地舉到修明面前,然後徹底閉上了嘴。
照片很暗,但裏面赤裸蜷縮的身體還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白皙的皮膚上到處是髒污,盡管只露出小半張臉,修明也一眼認出這是蕭立陽。
任寧遠從來都享受修明給予的任何情緒,哪怕只剩下憎恨和厭惡,只要不是冷漠。
他以為修明會憤怒會發狂,會瘋一般地揍他,甚至不惜弄死他都有可能,可修明只緊緊盯着那張照片,然後無聲地流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