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
回到房間背靠在門上,修明仰起頭抵着門板發呆。說不難過是假的,也許蕭立陽根本不喜歡吃,只是礙于朋友的關系不好拒絕。但他很快又釋懷,距離他們以網友身份見面的時間已經很近了,只要蕭立陽知道他就是小樣兒,這些也不算什麽。
他很快調整好心情,重新投入工作中。考研的事上次趙相言又旁敲側擊地問過他一次。他那時候确實還在猶豫,但現在事情有變,他已經做好了打算。既然蕭立陽對“小樣兒”已經産生了感情,他有信心在蕭立陽跟他見面後讓蕭立陽喜歡上自己,等感情穩定後,他就回去讀書。
這期間席冰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一是想探探他有沒有回家的打算,二是關心一下他的身體。夫妻倆都是吃過苦的人,倒是不怎麽擔心他的生活。修明跟他媽大概說了自己的想法,略去蕭立陽的關系,只談考研的計劃。
其實這麽久了,做兒子的怎麽瞞得過父母,何況憑他爸媽的能力,随便動動嘴皮子就能知道他在做什麽,周圍都有些什麽人。他沒明說,但席冰大抵能猜出來他跟蕭立陽的關系,只等着兒子什麽時候自己跟她開口。席冰什麽風浪沒見過,覺得年輕人小情小愛能好幾天,将來還指不定是個什麽結果呢,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轉眼已入了秋,和蕭立陽相約的“網友見面”就定在這個周六,因為他們暧昧的關系以及性別,蕭立陽提前做了調查,把地點定在了一家知名度比較高且環境不錯的GAY吧,名叫半杯。要不是這一次,修明是永遠不會到這種地方來的。
蕭立陽雖然演技越來越好,但心裏終歸是抵觸的。酒吧的環境為他平添一層保護,讓他不至于露出什麽馬腳,而且混入這個群體,比在普通餐廳更輕松一些。
約好的時間是晚上八點,蕭立陽下午就出了門,修明不知道他去做什麽,一整個下午都緊張得有些坐不住。他之前有多成竹在胸,現在就有多忐忑不安。
越是臨近約會時間,越多的問題一個又一個擠進腦海。蕭立陽會不會不高興?他會不會因為朋友的身份抗拒?或者別扭?無論想多少遍,答案都是不确定的,就這樣一分一秒捱到七點,蕭立陽始終沒回來,修明準時赴約。
為了這次見面,修明用新的號碼跟蕭立陽聯系。他找到一個光線偏暗的安靜角落坐下,給蕭立陽發消息:我到了,在兩人區靠窗的角落,這邊只有我一個人,很好找。
好的。蕭立陽回了兩個字。
沙發一側是大片被木質窗框分成小格的落地窗。透過窗戶,修明的視線在外面路過的行人之間來回跳轉,緩解自己越來越緊張的心情。
不一會他注意到遠遠走過來一個人,看上去非常眼熟。待對方推門而入時,修明才看清他的臉,是趙焺。
他當年跟全家出櫃的時候,自己的性向早就不是秘密了,出現在這種地方不算奇怪,但趙焺就不一樣了。
為了确保自己沒有看錯,他用新的號碼給趙焺的手機撥了個電話,對方剛在吧臺坐下,果然低頭摸出手機看了看,然而陌生號碼趙焺自然是不會接的,直接挂斷,修明這邊也顯示電話未接通。
他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Advertisement
雖然有點自欺欺人,但修明還是告訴自己:來GAY吧的不一定就是GAY,也許過去問清楚比較好?正猶豫着要不要去打個招呼,大門又一次被推開,熟悉的身影出現,修明快速轉過頭,下意識躲避蕭立陽四處張望的視線。
不多時,腳步聲近,接着是蕭立陽禮貌地詢問:“你好,是……小樣兒嗎?”
修明定了定神,站起來轉過身,對蕭立陽露出笑容,“是我。”
燈光流轉,舒緩的爵士樂一曲剛完,周圍安靜了幾秒又重新嘈雜起來。
這是一場浪漫的邂逅,始于一次惡意的蓄謀。有人卸下僞裝滿是歉意,有人披上無辜心中得意。
“修明?”蕭立陽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很快接了一句:“你怎麽在這?”
修明判斷他那句“是我”可能沒表達清楚意思,解釋道:“我就是小樣兒。”
他曾經不認為自己有一天會用這個身份跟蕭立陽見面,如今真這麽做了,他才發現自己有多心虛,生怕蕭立陽一個不高興連朋友都沒得做。可蕭立陽說過喜歡他,總不會是騙他的,有這層感情在,修明多了些底氣。
“怎麽……會?”蕭立陽呆望着他,沒了下文。
“能坐下說嗎?”至少蕭立陽沒有轉身就走,修明松了口氣。
“哦……”蕭立陽坐到對面的沙發上,把手中的東西放在桌面,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問:“你一直在騙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修明一字一句地解釋,“一開始知道你寫書,我只是想作為讀者支持你,我沒想過有一天會以這個身份跟你見面,對于你來說,‘小樣兒’只是讀者中的一個,等你人氣高了,讀者多了,這個ID埋進人群中自然就看不見了,可是你說……”
你說你喜歡我。他觀察着蕭立陽的反應,不管是蕭立陽動一下眉毛亦或搓一下指尖,他都能第一時間發現。
“我……”兩個人見面的原因是什麽不用再說,“可我沒想到會是你。”他說完後低下頭,修明知道他是在糾結,安慰道:“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我只想說,我不是故意要騙你,還有,我真的喜歡你。”
“你是同性戀嗎?”蕭立陽盯着他問。
這算什麽問題,問出來本身就很不禮貌,何況來之前修明已經告知了他性別。這不算提問,那麽只有一種可能,他越過“小樣兒”,問的是修明本人。
“嗯。”修明回答得很幹脆,這沒什麽好遮掩的。
“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蕭立陽有些猶豫,“雖然我說自己喜歡你,但現在我不知道該把你繼續當做朋友,還是當做網友。如果我們不認識,我可以試着去喜歡一個同性,畢竟我是先喜歡上的小樣兒,才知道小樣兒是個男人,不成了大不了一拍兩散。但居然是你,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再也做不回朋友了,說實話,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你剝奪了我的選擇權,我只有你這麽一個朋友,修明。”
修明聽得出來,他說這番話很克制。想象中,按照蕭立陽平時的性格,該會是大罵他一頓,或者氣得轉身就走,就像上次給他一拳一樣,但斷不會說這樣一番話,冷靜,理智,頭頭是道,帶着點責備,像是要跟修明探讨出一種解決辦法,好為兩人之後的相處找一條出路。
似乎應該感到放心?修明做好了安撫他的準備,被冷落的準備,還有求得原諒的準備,可蕭立陽好像并沒有很怪罪他,只是把問題擺出來說,你看該如何是好。
“咳……”修明握拳在嘴邊輕咳一聲,快速思考了對策,“我們本來就住在一起,生活不會有任何變化,如果你不接受或者不習慣,可以當這些都沒有過,雖然我喜歡你,但是我更在乎你的感受。”
他們仿佛在談判,你來我往,彼此争取或者讓步,就連從遠處看過來的畫面,都是一本正經,與情愛無關。
“我還是不确定……現在我知道你就是小樣兒,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喜歡你。”
“忽略小樣兒呢,可以只喜歡我嗎?”修明追問。
蕭立陽垂眼想了一會,表情越來越茫然,問的問題也逐漸偏離核心,“你會對我做什麽嗎?”
修明一愣,聽他繼續說:“既然都知道了怎麽可能當做沒有過,你也說了我們住在一起,上次看電影的時候……”
打字聊天是一回事,當面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要不是酒吧光線偏暗,蕭立陽應該可以看到修明這輩子第一次因為害羞而臉紅。
但事情正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修明跟他保證:“以後沒有你的同意,我什麽都不會做。”
“真的嗎?上次發燒,不是我主動的吧?”蕭立陽逐漸掌握了聊天的節奏,問得修明啞口無言。
“抱歉。”這相當于承認了自己趁人之危。
“算了,既然我喜歡小樣兒,就沒那麽容易無視這個身份,但是我的喜歡可能和你的程度不同,希望你能忍一忍。對了,這是給你的禮物。”蕭立陽把桌上的東西往前推了推。
長方形物體被牛皮紙簡單包裹着,修明拿起來三兩下拆開,裏面是一本書,封面印着兩個燙金字——容跡。
是蕭立陽寫的那本書。
“我不是故意要跟你這麽晚見面,包括存稿在內,我花了點時間把這本書寫完了,自印了一本送給你,想讓你提前看結局。之前不知道你就是小樣兒,現在也不清楚你對書還感不感興趣了。”言下之意,你可能只是對我感興趣。
修明急忙辯解:“小……蕭立陽,我是因為喜歡這個故事,才會一次次留言,如果你寫得不夠好,我是說不出那麽多對劇情的看法的。”
“嗯,那希望你喜歡這個故事的結局。”蕭立陽笑了笑,修明總算是放心了。
網友變室友,也沒什麽好聊的,繼續坐着不如回家。修明出門的時候特意往之前趙焺坐着的位子看了一眼,果然已經換了人,趙焺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
酒吧雖然在市中心,卻是鬧中取靜的一塊地方,此時街上已經沒什麽人。秋季晝夜溫差大,冷風一吹修明忽然覺得有點奇怪,走在蕭立陽身後問:“你不好奇我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嗎?”
蕭立陽腳下一頓,心想糟糕,演了一晚上怎麽把這茬給忘了。相識五年的朋友居然暗戀自己,最想知道的難道不應該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嗎。他心裏暗罵一句,還以為修明被他從驚訝,到猶豫,最後半妥協的樣子成功糊弄過去了呢,怎麽問題這麽多!
他沒有停太久,快速想了個轍,轉身幾步走到修明跟前。他比修明矮半個頭,雙手插在上衣口袋,仰起臉,正好對上修明微垂的視線,心一橫,沖着兩片薄唇吻了上去。
雙唇一觸即分,他問:“所以是什麽時候呢?”眼神無辜地泛着水光,不過是月亮剛好照了進來。
修明大睜着眼睛僵在原地,大腦早就罷了工。
你不會對我做什麽吧?蕭立陽的聲音仿佛在耳邊徘徊。可他剛剛親吻過自己的嘴唇近在咫尺,唇上的觸感猶如落入油鍋的水滴,炸得驚天動地。修明當即把那句話碾碎,一把摟過蕭立陽的腰,偏頭吻住了那張嘴。
蕭立陽這會清醒得很,被他過于強勢的動作吓得一時忘記掙紮,直到齒關被頂開,他才驚覺自己正在被修明強吻,然後拼命掙紮起來。
懷裏的掙動沒能讓修明第一時間放開,這種感覺太上瘾了,比起蕭立陽上次不清醒時的偷吻,這種暴露心意後的沖動根本無法控制。
這還是在大街上,蕭立陽越想心越慌,用盡全力猛推了他一把,因為呼吸錯亂大口喘着氣,順便收斂憤怒瞪着修明,“你才說過要我同意!”
不給修明說話的空隙,他轉頭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被修明幾步追上拉着他的胳膊拽停,回身就是一記眼刀。
“抱歉,是我不好。”修明聲音有些不穩,顯然是害怕了,這讓蕭立陽心裏的氣頓時消了一半,然後修明回答了他的問題:“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小陽。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不知道是因為被赤裸裸的告白,還是因為修明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可憐,他居然一時想不出什麽惡心人的詞兒,眼珠子轉了轉,沉默着往遠處去了。只不過剛走過一個街角,他像是忽然記起什麽,執拗地用手背在嘴唇上狠狠蹭了一把,這才繼續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