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萬字更 (1)
溫暖下意識以為路時川要親自己, 驀地瞪大了眼睛。
她整個人一動不動地僵着,忍不住屏息凝神,心髒剎那間狂跳個不停。
豈料那人卻在即将貼上她的嘴唇時拐了個彎兒。
微涼的鼻尖蹭着她的鼻尖站起身,神色從容地走到行李箱旁。
視線跟随着路時川的動作落在他寬闊的後背上, 溫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怔怔地看着他蹲在地上掏了會兒取出一個保溫杯來, 轉身遞至自己面前, 若無其事道:“醒酒茶,解頭痛, 我媽煮的。”
聲音裏帶着意味不明的笑, 低沉悅耳,溫暖睫毛抖了抖,生拉硬拽把放飛至雲端的神思扯了回來。
摸着因摩擦生熱幾欲燒起來的鼻子,溫暖微咬着唇, 心有不甘地睇了眼眸中含笑, 握着保溫杯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人。
“……???!!!”
這人, 故意的吧,不帶這麽玩兒的!
半晌兒不見她伸手接,路時川彎下腰來, 清淺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了片刻, 淡淡地問:“臉怎麽這麽紅?”
說着煞有介事地蹙了蹙眉, 伸手朝她額頭探去,卻被溫暖一巴掌排拍開。
這人就是故意逗她!
嗔怪地瞪了路時川一眼,她懷着十二分敬畏的心理接過保溫杯,倒些出來埋頭小口小口地吞咽。
裹着蜂蜜的甜味滾近胃裏,整個人都舒坦了幾分。
路時川站了回去,垂眸看着她,嘴角的弧度不斷向後拉。
大半杯下肚忽覺哪裏似乎不對, 溫暖擡起頭狐疑地看着路時川,手下不覺捏緊了杯子,“你媽媽為什麽會恰好煮了解酒茶?”
路時川笑着搖頭:“不是恰好,特意給你煮的。”
特意給她煮的……
溫暖眨了眨眼望着路時川費力地理解了會兒,覺得頭又開始疼了。
莫名其妙跑去酒吧喝了個酩酊大醉也就算了,被未來婆婆知道了,還勞煩人家給自己煮醒酒茶?!
這都還沒正式見過面呢!
路時川的媽媽會怎麽想自己?
天吶!醉死她算了!
見溫暖苦大仇深地瞪着保溫杯一副要哭的樣子,路時川偏頭笑了笑,走過去在她身側坐下,輕聲問她:“還喝嗎?”
見溫暖搖頭,伸手取走她手裏的保溫杯擱在桌板上,才又擡眼看她,“想什麽呢,嗯?”
溫暖不安地看了看路時川,欲言又止。
耐心地等了許久才聽她萬分惆悵地問:“你媽媽怎麽會知道?你說的?這麽丢人的事你怎麽能說呢?太破壞我形象了!”
盯着那張不怎麽高興的臉看了看,路時川哂笑了下,安慰道:“別多想,她會很你喜歡你的。”
溫暖也不知怎地就被他語氣裏的篤定給安撫了,當真不往下想了,反正想了也沒用,事情已經發生了,沒法兒補救,腦補過度還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麽。
稍稍郁悶了會兒,溫暖很快找回狀态,盤腿坐在床鋪上愉快地跟路時川聊着天。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那些新聞究竟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越發覺得是有人趁你不在故意整我呢?”
路時川:“……”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挺可怕。
“到底是誰這麽惡劣?”溫暖雙手叉着腰,咬着嘴唇看向一邊冥思苦想。
路時川就在心底嘆了口氣,本來是不打算再提這事兒,可偏偏這姑娘又把話題繞上來了。
還是得明明白白地說清楚,總不能讓她一直這麽耿耿于懷。
“是我媽。”
“嗯,嗯?”溫暖一怔,慢動作把頭扭了回來,目光落在路時川糾結着的臉上,吊着心髒不敢相信地問:“你說誰?”
路時川撓了撓下巴,無奈地重複道:“我媽,時齡女士。”
我媽……
他媽???
她未來婆婆!!!
見溫暖無比震驚地瞪着自己,路時川又擡手捏了捏眉骨,似乎有些能理解那些夾在母親和媳婦兒之間左右為難的男同胞們了。
把所有細枝末節全部聽完,溫暖原本高漲的情緒轉瞬又跌入了谷底,跨着臉看了路時川一眼,默默地轉身拍了拍枕頭把自己塞進被子,連腦袋一起。
她從來不知道與路時川決裂後,他曾獨自在酒吧買醉,甚至于把自己弄進了急救室。
看着溫暖整個在被子底下縮成一團,路時川忍不住扶額,就知道這姑娘知道了會是這反應。
“溫暖。”他淡淡地開口,忖了許久才又道:“我不能在你面前為我媽辯解什麽。”
就像那日面對眼睛氣紅的時齡女士,他沒辦法出言替溫暖辯解一樣。
很長一段時間過去被子裏的人都沒有回應。
就在路時川覺得無計可施時,溫暖翻了個身,悄悄拉下被子,露出一雙黑亮的眸子。
就這麽無言地跟他對視了會兒,溫暖悶悶道:“阿姨算客氣的,換成我媽……”
話到這裏她突然說不下去了,路時川被她欺負了還有媽媽疼呢,她連媽媽都沒有了。
見她眼底的光突然暗了下去,路時川的心髒也跟着縮了下,下一刻伸手把人從被子裏剝了出來,看着她的眼睛态度認真道:“我來的時候時齡女士說了要我把你帶回去陪她過年,說會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溫老師的事我很遺憾,但是溫暖你還有我,以後我來陪着你,無論以後歲月無恙或是還有磕磕絆絆,都陪着你,直到我們一起老去,好不好?”
如此深情又浪漫的承諾,怎個不好?
溫暖眼眶有些發熱,使勁眨了眨眼扯出一抹笑來。
“好!”她重重地點頭,未幾,又有些無措地問:“你那時候躺在病床上是不是挺恨我的?”
見路時川猶豫了一瞬,輕輕點了點頭,溫暖眼底一紅立刻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前,許久才帶着些許哭腔道:“我知道說再多的抱歉都無法彌補,路時川,我以後會對你很好很好的,比對我自己還好,你一定要相信我!”
路時川便笑了,擡手在溫暖後腦揉了揉,“嗯,信你!”
溫暖這才吸吸鼻子擡起頭,可想起時齡女士卻又惴惴不安起來,“阿姨真的原諒我了?”
路時川沒急着回答,把粘在她臉頰上的幾根頭發順到耳後才勾唇一笑,“行李是她給我收拾的,機票火車票也是她給我定的,我回去後連車都沒讓下,就被她趕出來給她追兒媳婦了,你說她原諒你沒有?如果你還是不信,不如跟我回去自己問她?”
兒媳婦什麽的,聽得溫暖臉上一燙。
這不是變相地邀請她跟他回去見家長麽?
太,太突然了吧,沒點兒心理準備,前不久她都還躺在這裏黯然神傷呢!
怎麽突然就跳到見家長了?
該不會是在做夢吧,事實上路時川根本沒來?
這麽一想,溫暖立刻慌了,忙伸手掐了把臉。
見她疼得呲牙咧嘴,卻又眯了眼笑得暢快,路時川一陣錯愕後啞然失笑。
“啧”了一聲拍開她的手,在那一片被她自己掐紅了的皮膚上輕輕地揉着。
“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傻姑娘,我真的在這裏!”說着抓起溫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輕聲問她:“什麽感覺?”
什麽感覺?
溫暖緩緩垂眸,視線落在自己手背上。
那一瞬間仿佛得了透視能力,竟看見了手心底下那顆鮮活的心髒,正強有力的跳動着,一下一下順着胳膊上的神經傳到她的心髒,成功把她的心跳拉到跟他同一頻率上。
讓人無比心安,生出無盡歡喜的感覺。
溫暖撩起唇角,伸出食指在路時川心口戳了戳,吊着眉梢玩味地看着他,“啧,你這心跳比我可快多了,你說它想什麽呢?”
路時川:“……”
這情緒無縫切換,他一時竟有些跟不上節奏。
路時川眼皮輕微跳了跳,沒往下接。
卻也無法阻止溫暖繼續酣暢淋漓地自我發揮,“我覺得吧,它一定是被我的美貌給震撼了!否則也不能跳得這麽不能自已!”
路時川:“……”
見他微壓着嘴角無可奈何地看着自己始終不肯配合,溫暖眨了眨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說着湊近路時川的眼睛,對着他瞳孔裏自己小小的影像,上下左右照了照,失望地嘆了口氣,“原來我竟然沒有美貌。”
她眼底的光迅速斂了去,聳拉着眼皮,不安地絞着手指,一副黯然神傷的樣子,我見猶憐。
路時川:“……”
無語地看了她許久,見她一直懊惱地垂着頭,路時川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跟着好笑地搖了搖頭。
以前以為他是陸時川的時候,她總是目光閃爍不怎麽喜歡跟他對視,甚至連笑容都很勉強。
所以現在才是她最真實的樣子?
真是敗了!
不過挺好,他性子沉悶,碰上如此活潑或者說有些痞氣的溫暖,算是恰到剛好。
緩緩伸出手擡起她的下巴,毫無意外看見她嘴角不停地抖動着,似乎憋笑憋得挺辛苦。
路時川舌尖抵了抵臉頰,托着溫暖的下巴晃了晃,仔細地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有的,不然我也不能才見了你一面就忍不住喜歡你了。”
溫暖終于得意地笑起來,用一種“我就知道”的眼神睇着他,爾後又忽地低嘆了口氣,“只可惜了那時候……”
話到這裏她便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了,與她對視了一瞬,路時川又把她腦袋按回胸前,圈着她的後背,下巴輕抵在頭頂,就這麽親昵地擁着她,半晌兒似嘆息道:“我倒挺感激那段時光,還好沒一早告訴你我是誰。”
溫暖怔了下,緊緊地回抱着他,所幸他的意思她懂。
溫若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把溫露從福利院裏領回家,卻沒能照顧好她,直到病逝前嘴裏都還在不停地念叨着。
幾乎是在溫若阖上眼的那一秒,溫暖心底便滋生出了找陸時川算賬的念頭。
憑什麽溫露在最好的年紀裏香消玉殒,他卻還快活地在世上蹦跶?
他必須付出代價。
陰暗的念頭一經發芽,便迅速在心底蔓延。
處理好溫若的後事,溫暖來了霖城。
然後便遇見了路時川。
如果一開始她就知道真正的陸時川那會兒因救人被燒傷,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監護室裏,她一定什麽也不會做。
興許還會為自己的陰暗心裏感到自慚形穢,當天便返回霖城自我反省去了。
自然也就不會有後面的種種。
她與路時川此刻可能還只是天南海北的陌路人。
想到這可能,溫暖不由自主收緊了手臂,跟着嘆道:“是啊,還好我不知道。”
命運的安排,誰說的好?有時候還挺是那麽回事的。
*
溫暖沒什麽胃口,午飯只随便扒了幾口就躺下休息了。
醒來時第一件事便坐起來往對面看去,路時川半靠在床上,枕着被子,身上蓋着羽絨服,看起來似乎睡得挺沉。
這還是溫暖第一次看到路時川熟睡的樣子。
他頭發又長長了些,幾乎快蓋住整個額頭,濃眉若隐若現。
從溫暖這個角度看去,路時川神情柔和,嘴角正拉扯着一抹淺笑,似乎是做了什麽美好的夢。
想着他或許是夢到了自己,溫暖忍不住捂着嘴巴無聲地偷笑。
然後輕手輕腳地從行李箱裏拿出速寫本,對着那張精致又安靜的睡顏迅速勾畫起來。
直到畫出自己最滿意的那副,才拿起手機删除火車剛開動時發的那條微博,重新拍照上傳了一條新的。
陽光下:幸福來得太突然!
評論區瞬間被點燃。
陽光下的小迷妹:姐,那是我姐夫麽?是我姐夫麽?
溫暖又擡頭朝對面看了眼,笑着回她:是的,你姐夫!
陽光下的小迷妹:什麽情況?
陽光下:大概就是我腦袋被驢踢了,以為那情歌是唱給別人聽得,錯過了他精心準備的告白,然後他就追來了!
聲動漫工作室微微:哎呀我去,姐妹兒,你可吓死我了,我剛看完上條微博!你都上火車了,他怎麽追地你?
陽光下:飛機呀!
聲動漫工作室微微:坐飛機追地你火車呀,唉呀媽呀,老浪漫了!
嗯,老浪漫了!
溫暖高翹着嘴角繼續觀看網友留言。
短尾巴兔子:小姐姐你也在K……火車上嗎?畫裏的睡美男好眼熟,感覺是跟我一塊兒上火車還幫我提了下行李的那位帥哥哥!我們在同一節車廂呢,姐姐你等我,我去找你要簽名!
溫暖:“……”
過來找她?溫暖猛地一愣,再次瞥了眼熟睡中的人,她迅速跳下床,拉上隔間的門。
一回頭卻發現路時川已經醒了,微擡起身子看着她,見她把門給拉上,表情微微有些困惑。
“怎麽了?”
“吵醒你了?”
兩人同時開口。
溫暖咬了咬下唇,走過去将手機遞上前。
路時川握着他的手腕坐起身,許是才醒還不能很好地适應手機屏幕發出的光線,他稍稍眯着眼。
看了幾條評論後,伸出食指在屏幕上輕滑了幾下,見了微博內容不由自主地彎起唇,挑眉問她,“怕掉馬?”
溫暖搖頭,“怕吵你睡覺。”
路時川怔了下,眼底漾起更明顯的笑,“我沒關系,也睡得差不多了。”
就這會兒功夫,外頭已經傳來了敲門聲。
溫暖回頭看了眼,又看向路時川,似乎想征求他的意見。
路時川從床上下來,穿好衣服一邊迅速在腦中回憶了下,他幫着提了行李……
“是個學生,十五六歲的樣子,好歹是你的小粉絲,都找來了,別讓人家失望。”
溫暖點點頭,轉身拉開隔間的門。
便見一個長相可愛的小姑娘抱着《我和森林裏的朋友》站在門外。
看見溫暖開門出來,小姑娘眼前一亮,扯出個十分燦爛的笑容,後退一步朝她鞠了個躬,脆生生道:“姐姐好!”
“你好。”
恰逢工作人員推着裝滿各種零食的小推車過來,溫暖大大方方地把人叫進隔間。
小姑娘有些拘謹,進來後跟路時川打了個招呼,便抱着漫畫書站在一旁。
溫暖拍拍床鋪喊她坐下,她連連搖頭,“沒關系姐姐,我站着就好。姐姐你是陽光下嗎?”
見溫暖點頭,落在她臉上的視線立刻變得崇拜起來,“姐姐,你的畫工簡直太棒了!”
小姑娘叫李妍心,今年讀初三,打小就喜歡畫畫,無意間看了溫暖的作品,奉為偶像。
沒想到跟爸媽回趟老家居然能在火車上遇見自己的偶像,她當時就不能控制興奮地從床上跳了起來。
這會兒更是激動得不行,連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更別提後面溫暖看了她微博上的作品,還誇她有潛力。
抱着偶像給她畫的簽名畫像,整個飄飄然,回去後立馬拍照發微顯擺了一番,羨煞一幫同學。
李妍心離開後,路時川笑着問溫暖:“當人偶像的感覺怎麽樣?”
溫暖毫不謙虛,“能引導小朋友積極向上,感覺很不錯,挺有成就感!”
那一臉的洋洋自得,讓人忍俊不禁。
*
溫若沒生病以前,每年都會帶着溫暖進藏一次,她說那個地方特別能激發人無限的想象力和創作力。
然而此番西藏洗滌靈魂之行到底是沒去成,溫暖一直偏頭疼,第二天清晨仍不見好轉,雖然不算嚴重,可路時川擔心她到時候會出現高原反應。
路過溫暖生活了二十四年的蘭城時,強行把人拉下了火車。
雖然頂着太陽,但蘭城依然比霖城要冷上許多,從火車裏出來時路時川還有些不适應。
思及溫暖怕冷,也沒耽擱出站直接坐的士去了城關區。
溫暖住在一棟四合院兒裏,左右分別還有兩戶鄰居,平時鄰裏關系也處得非常融洽。
進大門時正碰上劉棟、許秀芝夫妻倆出去買菜,見溫暖和一個年輕英俊的陌生男人回來兩人驚喜得不行。
劉棟和許秀芝的一對兒女都在外地工作,還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臨近過年兩口子本就嫌家裏冷清,便熱情地招待溫暖和路時川中午過他們那邊吃飯。
溫暖也沒客氣,回去收拾了番,等劉棟兩口子一回來便拖着路時川竄門兒去了。
給溫暖準備了些零嘴,倒了杯熱茶,兩人便把她晾在一邊忙着跟路時川東拉西扯去了。
談話間自然穿插幾乎把路時川家中幾代人問了個一清二楚,俨然一副嚴格挑選自家女婿的樣子。
聽得溫暖都替他緊,張路時川倒是從容不迫,應對自如。
到了做飯的時候,許秀芝以打下手的名義把溫暖拉去了廚房。
“小暖,我覺得那小夥子挺不錯的,靠譜,從小看着你長大,阿姨當你親閨女,如今看你找到了好歸宿阿姨也就放心了。”許是想起了溫若,還忍不住紅了眼眶,趕緊背過身去拿手擦。
見狀溫暖鼻子也跟着發酸,卻笑着上前攬住了許秀芝,“他對我很好的,阿姨你就放心吧!”
許秀芝止不住地點頭,又哭又笑,“有時間帶小路去給你媽媽看看,她走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叫她在那邊兒能安安心。”
溫暖應了一聲“好”。
飯後便和路時川一道買了花奔着公墓去了。
長階盡頭那一排,溫若的墓碑和溫露的緊挨着。
許久沒過來,落了塵土,溫暖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擦幹淨。
“媽媽。”她牽起他的手,得意地對着照片上眉慈目善的女人晃了晃,“你女兒是不是很有眼光?我會過得很好的,媽媽就放心吧!”
溫暖似有說不完的話,路時川便握緊了她的手,靜靜地站在一旁聽着,她偶爾偏過頭看他時,溫和地對她笑笑。
一直說得口幹舌燥,溫暖才停下。
随後便聽見路時川清潤的聲音,“溫老師,我是路時川,我來看您了,您應該還記得我吧!”
溫暖一愣詫異地看向路時川。
後者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繼續道:“請您相信我,我能護溫暖一生無憂,讓她繼續在我的世界裏,作天作地,胡作非為,猶如您在!”
路時川第一次見到溫若是在濱城動漫節上,那時他才剛畢業。
他制作的一部微動畫獲獎,溫若是頒獎嘉賓。
溫若十分欣賞路時川的才華,動漫節落幕後邀他一起吃了個飯。
本意是想請路時川去暖陽工作室,但得知他有意創辦自己的工作室,便也沒勉強,還給他提供了許多意見。
談笑間溫若提起自己有個小他幾歲的女兒,慣壞了,外人面前斯斯文文,在她面前卻總是沒個正型,整天作得她頭疼。
聽起來似乎嫌棄得不行,但字裏行間又都透露着對女兒深深的疼愛。
從路時川口中聽到溫若的事,溫暖竟沒忍住趴在他肩頭哭起來,好一會兒才收住。
兩人坐在墓碑前聊了許久才離開。
溫暖長這麽大幾乎沒怎麽離開過蘭城,大學也是在蘭城讀的,就算平時出去游玩多半一個星期左右便回來了。
這次離家這麽久,覺得對這座城市都要陌生了。
從公墓出來便想四處逛逛,起先路時川考慮她身體狀态尚未恢複不怎麽同意,溫暖抱着他使勁撒嬌,才勉強點頭。
“剛才劉叔叔和許阿姨盤問你的時候你緊不緊張?”
見他點頭,溫暖微抿着嘴明目張膽地偷笑。
笑着笑着卻停不下來了。
路時川“啧”了一聲,忍不住捏了捏她揣在他口袋裏的手,悠閑地道:“我買了兩張後天下午回霖城的機票。”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溫暖腳下一頓,臉上的笑緩緩收起,然後偏頭看他。
見他不似開玩笑的樣子,不由得心跳加速,連帶着聲音都有些發飄,“這麽快就回去?”
“嗯。”路時川點頭,“等不及要帶你回去給我爸媽看看。”
說完他滿臉興味地看着溫暖,靜靜地等她反應。
察覺到她手心慢慢沁出一層汗,他挑着眉将适才的話還回去,“緊張?”
溫暖吞了吞口水,能不緊張嗎?她都還沒來得及做思想準備呢!
可她不會承認,這人就是想趁機笑話她。
溫暖“咳”了下,看向一旁的街景。
寒冬臘月,目所能及之處除行道樹長青,花花草草一片蕭索,并沒什麽景致可看,但各家商店門前垂挂的大紅燈籠和過往的談笑風生的人群很是熱鬧。
“咳,我才不緊張,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更何況我也并不覺得我醜!”
梗着脖子卻還故作淡定的樣子,路時川看得笑起來,低沉的笑聲在這冰冷的空氣裏顯得格外愉悅。
“好,不緊張,就這股氣勢,繃住了。”
溫暖:“……”
溫暖咬着唇回頭擡起手打他,卻被路時川一把握住,指腹輕輕地在她手背上婆娑了幾下,收起玩笑心思,認真地看着她,誘哄道:“好了,不逗你,小時候我爸媽挺嚴肅,現在年紀大了倒是越來越随和了,況且有我在,不怕,我保證他們會喜歡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嗯?”
他眸中映着笑,情真意切,似能蠱惑人心,溫暖那個懸在嘴邊的“不好”就怎麽也說不出口了,“票都買了,還問我!”
那就是同意了。
路時川又笑起來,唇角不住地向後拉扯,要咧到耳朵根。
兩人手牽着手在午後的陽光裏一直走,爬上一座座天橋,穿過大街小巷,似要将腳下這片土地走個遍。
走上城中心環形天橋時,溫暖突然駐足。
手心裏傳來極其細微的顫栗,路時川皺了皺眉,順着溫暖的視線看去,街角一家獨立的兩層樓建築上挂着暖陽工作室的牌子。
“想不想拿回來?”他握緊她的手問。
溫暖倏地回頭,撞進他深邃又堅定的眼瞳。
片刻點了點頭,聲音發抖,“想。”
那是她媽媽一輩子的心血,豈能不想,可她不夠強大,只能眼睜睜看着別人把它據為己有。
見她眼中聚集起霧氣,路時川心髒一陣緊縮,欺負他媳婦,他路家可沒有軟柿子給他捏!
又往下看了眼,黑眸慢慢眯起,下一秒,沉了臉色拉着溫暖往天橋下走去。
工作室裏大部分人已經放假了,連前臺也不在,從一樓走上去,靜悄悄的,直到了三樓才看見幾個不認識的人還坐在電腦前忙着。
但那幾個人似乎認識溫暖,見她從樓梯口出來,滿臉都是詫異。
“你們小何總在不在?”溫暖往以前溫若辦公的地方看了看,笑着問。?輕&吻&喵&喵&獨&家&整 &理&
她雖在笑,但笑意卻不及眼底,隐隐透着幾分穿透皮膚直達心髒的寒意。
尤其後面還跟着個氣場強大的黑面神,幾個人一陣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說什麽,動作整齊劃一地朝過道盡頭的辦公室指了指。
溫暖道了謝,擡腳往前走,路時川緊随其後。
辦公室的門開着,何立興正埋頭處理着文件。
在他擡起頭,瞬間迸發出無限驚喜的目光落在溫暖臉上時,路時川下意識牽住了她的手,并低下頭仔仔細細與她十指相扣,之後才又如無其事地擡眼看向辦公桌前的男人。
見何立興眼底的光一點一點變暗,路時川咬了咬後槽牙,還敢肖想他媳婦?罪加一等!
何立興只怔了一瞬便迎上前,熱情地拉着溫暖的胳膊,一番問長問短。
感覺身側的人呼吸加重,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也正不斷地收緊,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她在心底默默替何立興點了根蠟,迅速揮開他的手。
并拒絕了他進去坐坐的提議,挺直了脊梁骨站在門邊說完了想說的話,便拉着路時川頭也不回地走了。
徒留何立興獨自站在原地,盯着他二人離去的方向悵然若失。
我只是來通知你,媽媽的東西我遲早會拿回來,誰也別想據為己有!
一番言辭铿锵有力。
從此與你為敵還特地來通知你一聲的氣勢發揮了個十成十。
溫暖忍不住在心中為自己鼓掌,只可惜何立興的父親不在。
若能看到他氣歪鼻子卻又無言以對的模樣,溫暖此刻會更開心。
不過,這也歸功于有路時川在旁邊給她撐着,不然,她怕沒那個強悍的氣魄。
笑眯眯地擡頭看向身側的人,卻見他黑着個臉,從頭發絲到腳尖都是大寫特寫的不痛快。
溫暖停下腳步,路時川也被迫停下,目光卻是看向別處。
“啧”了聲,溫暖墊腳撫上路時川的臉頰,施了些力把他的頭扭向自己。
待他終于別別扭扭地看來,溫暖習慣性地歪着腦袋凝着他,壓着笑,擡起兩人交握的手晃了晃,嬌俏了聲音問他:“路總,你這是幹嘛呢?都走了這麽遠了,再扳着臉何立興也看不見了!”
幾乎是聽到“何立興”三個字,路時川便反射性危險地眯了眼,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他看你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他喜歡你是不是?”
溫暖:“……”
她該點頭還是搖頭。
思索良久她蹙眉道:“他喜不喜歡我那是他家的事,跟我有關?我又不喜歡他!”
頓了頓又望進他的眼睛認真地補充道:“我只喜歡你!”
看着路時川臉色緩和下來,溫暖忍不住“噗嗤”一聲樂了,“我怎麽沒發現你竟然這麽愛吃醋呢?”
可愛死了!
路時川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一起長大又怎麽樣?媳婦兒還不是他的!這麽想着,心中那口怨氣終于無聲無息地散了。
擡眼環顧一圈,夜色即将拉開帷幕,不少商鋪已經亮起了燈。
“逛了大半天,累不累?”他順了順她的頭發問。
“還好。”
“餓不餓?”
“有點。”
“那走,吃飯。”
*
城中心地标建築頂樓開着一家餐廳,叫随緣。
老板真就是個随緣的人,一直不怎麽走心,這些年菜色上沒太大進步,味道也一般。
可架不住地理環境好,透過落地玻璃能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慕名而去的人每天排起長隊。
不過這會兒正值年假,人倒不算太多,兩人叫了號,不過片刻便有服務員過來領着他們進去了。
餐廳裏裝潢的挺雅致,中間搭建着小舞臺,有管弦樂隊正演奏着美妙的音樂。
放眼望去每個餐桌上都擺着各式各樣的花束,芬芳撲鼻。
坐下後點了幾個自己覺得還湊合的小菜,溫暖扭頭看向窗外。
萬家燈火漸次亮起,霓虹閃爍,在眼底彙成了璀璨銀河。
“是不是很漂亮?”她笑着問。
等了半晌兒不見回答,溫暖擡眼看向對面的人。
路時川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似入了定。
溫暖擡手揮了揮,他才堪堪回神。
“問你呢,是不是很漂亮?”
路時川認可地點頭,“嗯,很漂亮!”
眉眼清秀,低調淡雅,此時她臉上映襯着落地窗外幾縷斑斓的燈光,明媚地幾乎讓他挪不開眼。
溫暖怔了怔,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問的是窗外的夜景,可他回答的卻是……
心底驀地湧上一股甜蜜,連頭頂也跟着開出一片絢爛煙花來。
還好她長相順眼。
溫暖一直認為跟親密的人在一起時,自己臉皮挺厚的,到這會兒才發現那點兒定力在面對路時川時,完全不夠用了。
就好比此刻,他這樣深情款款地注視着自己,沒過多久她居然覺得呼吸不順暢,臉頰發燙,耳朵都快燒起來。
啧,他以前也常常這樣盯着自己看,怎麽那時候她能夠應對自如呢?
大抵是因為那時對他多有防備,而現在全然卸下了吧。
好在服務員很快端着菜上來,溫暖忙把臉埋進碗裏大口大口地喝着湯,才緩解了心底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無名躁動。
對面的路時川卻是盯着她浮起紅暈的臉,坦然地眯着黑眸,笑得愈發暢快。
一碗湯水喝完,溫暖才又擡眼去看路時川,大概是陪她走了太多了路,這會兒是真的餓了,白米飯也嚼得津津有味。
溫暖半道吃了些街邊的小吃,不怎麽餓,一碗湯下肚基本飽了。
索性撐着下巴看着對面人大快朵頤。
沒什麽特色的幾盤菜被他一掃而空,連路過的服務員都忍不住瞪圓了眼睛。
他們這裏的菜當真這麽美味?
掃了眼其他桌,又嘴角一抽,目不斜視地走了。
路時川放下筷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巴,擡眼便見溫暖撐着臉看着自己傻笑,面前的一碗米飯根本沒動。
“一碗湯,能飽?”
溫暖“啊”了一聲回神,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目光,突然有些窘。
捂着臉站起身往外走,“飽了,走了走了!”
進了電梯,溫暖被追上來的路時川一把抓住,“跑什麽?”
害羞不行?
迅速擡頭睇了他一眼,溫暖又垂眸去看腳下光亮可鑒的地板。
低沉愉悅的笑聲自頭頂響起,她幹脆一咬牙撲進他懷裏,順勢把臉埋他胸口,“不許再看我了!”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路時川“啧”了一聲:“你不也這麽盯着我看的麽?”
溫暖低吼:“那能一樣麽?”
路時川不明所以:“哪兒不一樣了?”
溫暖閉了閉眼沒說話,只有她自己知道,他這麽看着她的時候,她心裏竟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