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弱肉強食
—“林朝?林朝!”
正在上課, 老師捧着卷子站在第一排。林朝低着頭做題,腦子裏飛快運算,還要分出一點精神用來抵抗她。她像只沒完沒了的花蝴蝶, 左一圈右一圈來回地飛,就在他眼前。
—“林—朝~”
開始了開始了又開始了, 林朝在聽見她聲音的瞬間往左偏,她的反方向。
她總是這樣,坐下的第一句話喊林朝,在課上睡過去的前一秒也喊林朝, 就連醒了,迷迷糊糊含在唇裏的也是他。
林朝不敢側頭,怕看見路禾泛着水光的眼, 和縮肩咬唇的媚态。
燥熱得像八月中, 處處蒸籠。
—“我沒有啊,真的沒塗口紅!真的!不信你看。”
四月,天轉暖,路禾迫不及待套上短裙長筒襪,上半身的衣服特意要小一號, 勾勒出她完美的胸型。
肩倒是剛剛好,林朝從窗外收回目光, 不再看她和別的男生打情罵俏。
但是她剛才側臉嘟唇的動作像索吻。
微擡腳,欲擒故縱的。
明豔不可方物。
—“林朝?班長?好班長?”
她沒做作業,看架勢也不準備補,但就是從林朝右邊繞到左邊, 蹲在他旁邊拽着他袖子。
林朝低頭,看着她小意讨好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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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不準備補,這般惺惺作态幹什麽?
林朝在心裏諷她一句, 目光依舊冷靜。
路禾擡頭,乖得像流浪貓,“好班長?作業借我抄?”
“交過了。”他冷言冷語。
“啊,什麽時候交的呀,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在你剛剛跟別人撒嬌調笑時交的,林朝在心裏這麽回答她,出口冷言更甚:“難道我交什麽都要告訴你麽?”
路禾沒說話,含着怨氣瞪他。
兇巴巴。
哦。
流浪貓沒搶過別的貓。
活該。
林朝揮開她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回身繼續做題。
—“林朝,這個怎麽做?”
“林朝,那個是什麽原理?”
“林朝,為什麽數理化這麽難?”
她偏科,只有英語一騎絕塵,數理化碎成渣。林朝側頭,看路禾趴在桌上用筆戳着題,小黑點戳成大黑點也一個公式都沒寫出來。
“大課間不要出去了,我教你。”
“啊?那不行,還有人等我呢。”
最後幾個字在林朝越來越尖銳的目光中逐漸消音。
“……那我不出去了。”
—“林朝?過來,來啊。”
那是他們确認戀愛關系第三天,路禾像農奴翻身,倚在牆邊對他招手。林朝看着她手裏的皮筋不明所以。
“哎呀,你轉過去,低個頭嘛。”
林朝緩緩低下頭。
路禾給他紮了個小揪揪,用手指撩撥兩下,然後笑得前仰後合。
她笑時,就在質感甜啞的嗓音中多加一倍糖,濃稠得仿佛在發酵。
—“林朝?幫我寫完它,好不好?”
她下巴磕在他手臂上,把試卷放到他面前,林朝沒說話,垂眸凝視。
“你不幫我寫,老不變通就要罰我出去站,罰我出去站我就只好逃課,我一逃課你就見不到我,見不到我就沒法給我補習,沒法補習就會影響我的學習成績,影響我的學習成績你也不會高興,你不高興考試就會名次下滑。你看,你幫我就是在幫你自己呀。”
路禾掰着手指頭數出邏輯鏈,說完側着臉,貼在他手背上輕蹭兩下,顯得很無辜。
林朝扯了扯唇,原來是并着的手指閃開一條縫,夾着她腮邊一點軟肉,望着她問:“你什麽時候才能乖一點?”
“哎呀我很乖啦。”路禾不服氣,猛地坐起來把試卷拍在他身上。
林朝輕笑,接住馬上滑落的試卷,屈指彈她的額,“你再乖點,我帶你上A大。”
他競賽後跟A大簽的協議,數競金牌卻服從調劑。
條件是帶她一起。
—“林朝,我要出國。”
林朝放棄高考,最後得到這麽一句。
“然後?”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吞掉一瞬間翻湧上來的怨苦恨問她,眼前的景物模糊發白。
“我們分手吧。”
林朝忽然想笑,半年掏心掏肺耗幹所有養出一只白眼狼。
她渣得近乎坦誠。
“路禾,你不要後悔。”
“我不會。”
“……”
林朝連一個好字都沒說出口匆匆挂了電話。他怕自己一張嘴,聲音顫抖得厲害。
其實現在這種結局,他早就能預料的,她一聲不響消失半個月,從一開始的視頻到電話,再到隔天才回的短信。她已經表明态度了不是?多謝她百忙之中打個電話交代結尾。
林朝低頭諷刺一笑。
—“林朝,我後悔了。”
過了三個月零二十七天,林朝再見她的第一面,她這樣說。
天冷下來,她穿得很薄,應該是剛從國外飛回來忘了溫度。A市這幾天晚間涼得厲害,她伸過來的手冰涼,甲床都凍紫了。
林朝擡起頭,不再看她拽着自己手腕,而是看她的臉。
燈光照着,把她垂着的長睫毛投出影,一絲絲長卷的絨。
她嘴上說着後悔,神情裏一絲都看不出來。或許在她眼裏不遠萬裏飛回國,晚上吹吹涼風低個頭就是求和了。
哦,也不全是,她還會哭。
眨一眨就是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
苦的,酸澀的,證明她的确來認錯。
沒有辦法,林朝哪怕知道是虛僞,也還是答應她。
—“我不在學校,啊?什麽?我聽不清!”
林朝給她打電話,一接通首先聽到震耳欲聾的音樂聲。
酒吧。
她又跑出去玩。
還有別的男人。
一旦意識到這幾點,林朝心裏就像一面好端端的鏡子被砸破,轟隆一聲滿地碎渣。碎渣時時刻刻紮進皮肉,讓他坐立難安。
“哎,林朝,你去哪?”
室友見他打着電話就像變了一個人,急躁,陰沉,完完全全找不到之前冷靜的半分影子。
—“林朝是嗎?”
在教學樓前,好多人邊走邊回頭看停在不遠處的豪車,一個妝容精致美豔明麗的年輕女人走近他。林朝下意識避開。
她身上的氣息,跟路禾太像。
來之前看過他照片,年輕女人快走兩步擋在林朝面前,遞出一張卡,她說:“路禾讓我給你的,多少你也陪了她兩年,卡裏有一百萬,你別嫌少。”
她雖然在笑,可眼裏的惡意掩蓋不住。
甚至是輕蔑。
“路禾呢?”
“她啊,”年輕女人輕飄飄用手指撩了下卷發,回答的語氣也高高在上,“忙着呢,沒空見你。”
說完掀開他抱着的書,把卡夾在裏面,端莊的笑,“你啊,玩不起的,以後離她願意一點咯。”
***
白珺給的那張卡,到現在還夾在他書裏。
不管路禾怎樣譏諷,林朝還是一手鉗制她,一手順着她的發。
這動作陌生也熟悉,似乎要通過安撫來彌補中間空缺的六年。
教學樓裏的聲控燈很應景,只有在她剛開始進入時亮了一息,至此都是黑暗的。
“路禾,我應該是要恨你的。”
路禾聽到林朝的嗓音,很虛,清緩的。想擡頭被他一把按下,一直撫摸她頭發的手也悄無聲息捂緊她的嘴。
林朝不願意聽到她一丁點的聲音,越聽,內心越是煩躁難安。
像天平,一方是愛,一方壓着恨,他站在中間的平衡點上。
随意一個動作就能讓他萬劫不複。
路禾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那愛就多一點,死死壓制住升騰的怨恨,可這遠遠不夠,林朝渴求她與日俱增的愛意,她做不到。
路禾一旦表現出退縮,林朝便開始患得患失,可又無法真正将她怎麽樣,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将她逼進死胡同。
像吊在萬丈深淵,靠着她的一絲憐憫度日。越無望,抓得就越緊,瘋了一樣死攥着不敢松手。
最終換來她幹淨利落的抛棄。
連人都沒出現。
白珺來找他時,比起難以置信,林朝更多的是清醒。
清醒地看着預測過的結局發生。
聽上去很奇異,可他就是無動于衷。
掙紮,他有過;甚至哀嚎嘶鳴都有。
路禾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