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辭顏
長風衣散開衣襟, 房間裏有恒溫空調。路禾感覺不到冷,但是不着一物的空蕩感揮之不去。
她仰躺在床上,像條白魚。
袒露出柔軟的肚腹, 等着人處理。
林朝不響,坐在旁邊一下一下摸着她頭發, 從發根,慢慢順到發尾。
她細軟的發纏繞在手指。
似乎怎麽都摸不夠,那一根根細得幾乎看不見的頭發合在一起纏繞在他心上。
路禾側着頭,臉貼在床單上, 林朝聽不清她呢喃什麽。
很輕,像夢中呓語。
林朝低頭,見她秀秀氣氣打了個呵欠, 俯身問:“困了?”
“沒有。”她輕聲回答, 眼神依舊迷離。
路禾動了動身子橫斜在床上看他,輕眨了下眼,問他:“你明天有課嗎?”
林朝說:“有。”
“啊你又有課啊。”路禾非常不情願:“上次你也是滿課。”
林朝不響,沉下眸。
她沒卸妝,眼影暈掉了, 連着眼角眉間都是彩的。
有高光,更襯得她在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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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朝伸手撫摸她眉眼, 很輕,像什麽絨呼呼的毛掃過去。路禾閉着眼咯咯直笑。
她笑,柔軟的胸一起一伏,笑到彎着腰蜷縮成一團側眼看林朝。
林朝收回手, 去衛生間濕了條毛巾來擦她的臉。
化妝品抹不幹淨,路禾碎碎念:“跟你說多少遍了卸妝要用卸妝水卸妝水!你為什麽聽不懂!”
他還在一點點擦,下手輕柔。
“你幹什麽!都告訴你了要用卸妝水!”
“……”
無人應答, 倒是她自己越說越生氣,坐起來奪過他手裏的毛巾扔到地上,“林朝!我在跟你說話!”
林朝的視線從她白皙的頸轉到她臉上,淡淡嗯了一聲,“我有在聽。”
路禾瞪他,氣呼呼的像只沒搶到草餅的奈良鹿。
明明什麽本事都沒有,還自以為現在的模樣超級兇悍,瞪瞪眼就能威吓到別人。
其實傻得冒泡。
粉紅色的。
林朝忍俊不禁。
他不自覺發笑的模樣更惹怒路禾,起身就想去撲他,最好撓花他那張招蜂引蝶的臉。
還沒站起來腿就軟得像沒骨頭,林朝起身慌忙去接,路禾一頭栽進他懷裏。
“嘶——”她摸摸自己磕在他鎖骨上的額頭,更委屈。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要落不落。
林朝來不及去看自己被撞到的地方,想撩開她額發被一把甩開。
路禾擡頭,含着淚控訴他:“林朝你憑什麽這麽對我啊,出去玩不許,喝酒不許,什麽都不許!晚接一會電話你就查我崗,憑什麽你能風流潇灑接別人情書我就得天天窩在學校不出門!”
林朝錯愕,在他記憶中完全沒有接情書這件事。
他不說話,路禾蹬鼻子上臉,擡手打他胳膊,“你怎麽對得起我!長的好的沒一個好東西!沒一個好東西!林朝你太過分了!”
她撒潑,一邊說一邊哭,打人也軟綿綿的。
林朝輕松捏着她雙腕将她拉下來。
路禾跪坐在床上,他站在床邊。
能看到她掩在風衣下的雪團子,還有她晶瑩的、毫無欲念的眼。
可惜眼圈通紅,嗓音也啞的不成樣子。
林朝很難攏起精神聽她說了什麽,也很難去分析,她話語背後的含義。
他半是無奈半是縱容,順着她說話:“你乖一點,哪有什麽情書。”
“你瞎說!明明就有!”路禾被捏着雙腕也不安分,伸長手指去撓他,像貓伸懶腰。她用力時,肩頸腰臀繃成一線,燈下剪影美得利落。
林朝一只手制住她,床上投映出她的影子。他垂眸凝視,空着的手覆上去,陰影交疊。
路禾頓時像被捏住後頸皮的貓一樣,嗚咽一聲軟趴起來。意識瞬間遠去,剛說出口的話也記不住,像掉進海。
黏稠、難以逃脫的窒息感。
她掙紮,想把自己蜷縮成團兒,卻躲不過他更快的制約。
極度溫柔,卻難掩其中的渴切。
因為林朝捧她像捧着珍寶,過力怕碎。
路禾的嗓音略低,揚不起來,有那麽些甜,嗚聲叫/床時最動聽。
皮膚白,青紅印子明顯。
很久之後,林朝捏着她雙腕的手才松開。
長風衣沒脫,路禾換個姿勢伏在床上,搭在床邊的手腕軟弱無力。她緩慢吐氣,睫毛顫得像被風吹。
“你快點……”
這嗔怒撒嬌的口吻,膩聲拖好長。
時間一點點流逝,秒針動之前總停頓,似乎是對前一秒的不舍。
月亮升上去了,亮白的,一彎船。
有個心在跳,壓不住。
這心跳聲仿佛是在寂靜的隧道裏震蕩。狹長、黑暗的隧道,它用青石板堆砌,聲音應該很大吧,可除了心跳聲的主人誰都聽不到。
路禾閉目,沉沉睡過去,林朝摸了下她的額,全是汗。
她身上的淡香水似乎會發酵,馥郁典雅,像煙一樣纏繞擴散,直到人的胸腔鼻息間全是這味道才肯罷休。
林朝感覺一股沉郁的暖意湧上來,湧到要溢,還是源源不斷。
起身抱她去洗漱。
第二天天亮,豪麗自帶的窗簾早就被換下。
換成遮光效果好帶蕾絲邊的那種。
光抹上來,透不過窗簾,有鳥叫,細弱得幾乎聽不到,林朝的心頓時一緊,看向路禾。
她側着身,将臉埋在枕頭裏睡。薄被蓋到胸口,長卷發像棕色海藻。胳膊露出來,鎖骨肩膀上青紅一片,吻痕和牙印斑駁交錯。
林朝收回目光,繼續看報表。
斂起的眉眼幹淨,襯衫整潔,絲毫看不出一夜未眠。
路禾在床上小幅度歪了下頭,立馬引來他的視線。
她眼皮撐開一絲,身體上的各種不适越過理智襲來。
先是頭疼,緊接着就被暈眩所取代,頭疼登時變鈍,被漲潮似的暈壓下去。
路禾覺得沉極了,肩頸,雙腿,灌滿鉛似的沉,渾身酸脹。惘惘然張開眼,盯着上面的水晶燈發怔。
愣了幾秒才發現這兒不是歐尚。
那她在哪兒?白珺呢?
兩個問題出現的瞬間路禾驚醒,腦子裏那根弦“铮——”地一下猛顫起來。
她猛然坐起身,倚在床頭,眼裏猶帶驚疑,目光跟林朝在半空中相遇。
他安靜得像灰色小石雕,靜靜坐在那,沒說話,什麽都沒說。
連動作都不曾有。
路禾也是。
昨晚她在歐尚,林朝來了嗎?他什麽時候來的,路禾一點都記不起來。
她醉酒斷片,記憶空白得像霧。
但是看情形再明朗不過。
路禾扯唇無聲笑了下,然後低頭,很低很低,手臂搭在大腿上,纖細的手指插進頭發。滿手細軟的長發,她握拳攥緊。
林朝沒碰她,這一點路禾還是能确定的,可自己那一身吻痕印子騙不了人。
尤其是大腿內側細嫩的肌膚,疼得厲害。
拿她的腿洩/欲,林朝可真他媽行!
路禾的臉藏在長發裏,莫名其妙的笑,笑完了又不知道因為什麽。
就是覺得荒謬。
前幾天他還一副正人君子的樣,瞥她一眼跟髒了自己似的,今天就滾在一起了。
滾一起就滾一起,憑什麽他什麽事都沒有,只有她像受刑回來的。
還每次都是這樣。
路禾疼得咬了下後槽牙,煩比惱更多。
沉了很久,兩個人都沒說話。房間內似乎只有聽不到的呼吸聲,安靜得簡直叫人受不了,把那一瞬間的靜默拉長到久遠。
林朝的心往下沉。
谷底下是冰水,泠泠的冷意。
他捏着報表,手指用力到輕顫,自己卻感覺不到。只覺得有陣陰風,呼啦一下穿透胸膛,呼吸間都是血沫子。
路禾沒擡頭,弓腰蜷縮着,棕色長卷發落了她滿背。
因為窗簾緊閉,沒有光,她的存在是昏暗且幽深的。
沒法再看下去,怕自己失控。林朝忽而起身往外走,快到門口了。
“回來。”她喊停,嗓音甜啞。
林朝背對着她,沒動。
路禾擡頭,舌尖舔了下唇才确定是蜂蜜水的味道。
沒認錯,就是他喂的。
隔着海綿打板子——這的确是林朝對她的做事風格。
路禾倚在床上看他。
林朝是直角肩,天生衣架子好,穿什麽都好看。
白的襯衫,黑褲子。
跟那天一模一樣。
突然有那麽一瞬間,路禾覺得時間厚愛他。
只是沒想到,林朝停留後并沒轉頭,而是徑直走出房門。
***
“所以咯?你就這麽灰溜溜的回來了?”白珺剝着開心果,斜過來一眼。
路禾沒說話,盤腿坐在沙發上。
那天林朝一言不發走出去,枕邊有一件翻領連衣裙,配套的高跟鞋放在床下。
路禾從連衣裙下摸出一套薄款內衣,淡櫻粉,蕾絲邊,尺碼剛剛好。她連火都來不及發匆匆穿好衣服去找他。
沒有人,整個套房空蕩蕩。
林朝像是從沒來過。
要不是胸口烏青的牙印隐隐作痛,路禾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白珺聽後笑得前仰後合,把開心果的殼倒進垃圾桶,嘲她:“老情人見面,幹柴烈火吧?”
路禾低頭,抄起旁邊的抱枕砸過去。
白珺笑着閃開,坐起來去翻她衣領,路禾沒躲。
小半個月過去,她身上的淤青還沒褪完,一點一星嵌在白皙的皮下。
像白宣點彩,一眼就能看見。
白珺啧啧兩聲,頗有些神秘的問:“爽嗎?”
路禾呵了一聲,嘲諷意味十足。
白珺朝她翻個大白眼,感慨道:“林朝看起來就是一标準禁欲挂,想不到在床上這麽狂。”
手往下,解開她衣領,露出的痕跡也越來越深。
“這麽長時間了怎麽還這麽嚴重?”白珺收了玩笑的心,不禁蹙眉。視線下滑,直到看見她胸口烏紫的半圈牙印,另一半掩在蕾絲邊下。
她脫口而出:“操!”
時隔半月那淤痕還清晰存在,可想而知當時咬得有多狠。
不像簡單的親昵,更像單方面的宣示主權。
路禾是獵物。
路禾無視她震驚的神色,冷着臉哼笑,嗓音涼如冰水:“看見了嗎,林朝壓根就不是個東西。”
“他沒動我,”路禾呵氣,無端笑了一下,眼裏陰得要下雨,“但是也沒放過我。”
“這也太狠了點,”白珺有點發怵,臉色不怎麽好看,問:“他那天什麽時候來的?”
路禾瞥她:“你問我?”
挨了她一記眼刀,白珺不好意思似的摸摸鼻子,讪笑:“這……這誰能想到,第二天我一睜眼就看見我哥站在床前,魂兒差點給我吓飛了。”
路禾扯扯唇,扣好扣子,起身把遠處的抱枕拉回懷裏。
環緊抱枕,把臉埋在上頭。
白珺問:“你和他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她悶聲回。
“那就白白吃虧?”
“……”
路禾不響。
她跟他之間,算不上吃虧,爽的又不止他一個。當時氣得要發瘋,找不到人那股子氣也就洩了。
林朝不在,她胡鬧的招數都沒人接,但又覺得惱恨,還夾雜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白珺見她又不出聲了,也不想招她,起身準備回家。
路禾擡頭,白珺看着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臉色微變:“辭顏快回國了,你知道吧。”
路禾先是一愣,随即搖頭,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
她垂眸,說:“不知道。”
白珺拎起沙發一角的包,投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我哥說的,就這兩個月內,辭顏回國,短了可能也就一星期。”
路禾低了下頭,又擡起,用手支着太陽穴揉。嗓音莫名無力下來:“說好的兩年後……”
“辭顏等不了了。”白珺提醒她:“反正你最近少折騰,明面上他還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讓他逮着了搞不好發什麽瘋。”
“當初明明說好了不管我的。”路禾無力極了。
“是!他是不管你,可你那些前男朋友哪一個下場好?那個誰三金影帝,現在撲得是一點水花都沒有。”白珺說起辭顏對她的管控就不寒而栗,“我看他是身體不好導致心理變态。你也是,還敢跟他讨價還價,當初合同簽的爽,看他現在坑不死你。”
路禾忽然想到林朝,話沖出口:“你說如果辭顏和林朝對上,他倆誰更狠?”
不是誰能贏,而是誰更狠。
白珺只覺得一陣陰風吹過瞬間渾身一涼,不禁瞪她:“你養蠱呢!”
路禾斂眸。
“行了你也別想這麽多了,你再怎麽過分辭顏也沒舍得動你,你可知足吧。”
白珺說着朝她揮揮手,往門外走。
路禾倒在抱枕上,斜着目送她出門。
白珺說的那個辭顏,是她未婚夫,虛的,除了頂層豪門沒幾個人知道。
辭家巨富,可權勢更重,辭夫人婚後第十年才得了辭顏這麽一個孩子,可惜天生心髒病,治不好。辭顏從小就跟外界隔離,精貴得跟瓷娃娃一樣。
辭顏的臉應了他自己的名字,仙成一尊玉,十七八歲那會更清絕,總感覺他差一口氣就能飛升。十八歲出國,二十二歲掌管辭家産業,他什麽都好,就眼光不好,挑了路禾訂婚。
四年前,路禾二十二歲時,榮盛資金鏈出現問題,辭顏派人來表示願意注資,條件是要路禾答應訂婚。
路奕問她願不願意,路禾沒說話,私下裏見過辭顏問為什麽是她。
辭顏也沒說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擡頭看她。
眉目褪掉少年時的青稚,顯得雅,又因為身體不好平白多了些病氣,冷白的臉。他微笑,目光下移落在她垂着的手上,“路小姐跟我訂婚後,辭家将注資榮盛集團。”
辭顏抛出誘餌,路禾蹙眉,還沒來得及反駁他緩聲繼續道:“榮盛沒了這幾百億或許也能渡過難關,可是……”他展顏一笑,“誰會嫌錢多呢?”
路禾盯着他,思索良久也沒有關于他的記憶。
辭家的辭顏,是上層權勢與金錢的完美結合體,出了名的面慈心狠。
在路禾的印象中她從未和他接觸過,頂多是聚會時見過兩面,辭顏偶爾來一次也是衆星捧月,路禾沒跟他說過幾句話。
辭顏說:“我需要一個未婚妻。”
路禾看着他問:“為什麽是我?”
辭顏反問:“為什麽不能是你?”
看樣他是不準備說了,路禾點點頭,剛想拒絕,辭顏說:“只是訂婚而已,私下怎樣裏,随便路小姐你。”
“不對外公開訂婚呢?”她挑眉。
辭顏點頭,說:“可以。”
在窗邊,暖日光下,他的臉和身家就足夠所有女人為他瘋狂。
何必找她。
“如果我和別人談戀愛呢?”
面前紅裙雪膚的女人微笑發問,口氣甚至是挑釁。
辭顏想,她永遠都是這樣,沒被別人壓着低過頭,就不知道什麽叫殘忍。
擡眸凝視她,片刻後回答:“随你。”
“真的?”
辭顏不語,對着路禾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路禾有些不明所以,走過去靠在他沙發旁。辭顏從下往上能看清她雪白的肩,還有唇邊慣有的笑。紅唇是唯一的亮色,她背後高級西餐廳的千萬級設計淪為布景。
他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盒子看起來很有質感,純黑天鵝絨,盒邊繡金。
是戒指。她想。
卻沒有那麽簡單。
辭顏打開盒子,從裏面取出一只鴿血紅的鑽戒。
紅得要滴血,頂尖的純淨度。
顏色飽和到極致。
這個克拉數,這樣的品質。
路禾一眼認出這是前段時間名噪一時的“Ratnajar”,古梵語中意為“寶石之王”。
拍賣行拍的是裸石,買家坐在包廂裏,沒露面。可他在拍賣場上豪擲千金,直接打破紅寶石每克拉單價的交易記錄,大批媒體搶破頭也沒拍到買家是誰。
現在就坐在她面前。
辭顏拉起她左手,将戒指戴在她無名指上,緩緩往裏推,戒圈沒有過分狹窄,也沒有多餘一分,正是她的尺寸。
她手軟得像雲彩團,但又韌,名貴的紅寶石是陪襯。辭顏碰過她的指尖一陣酥酥麻麻。
路禾将左手從他手裏抽出來,舉到眼前側過來側過去的看。
她認真盯着紅寶石,眼裏的喜愛不加掩飾,笑也真了點。因為離得近,辭顏覺得世人吹捧的鴿血紅還不如她唇色嬌豔好看。
路禾左手虛虛握了個拳頭,右手搭在左手上,像是怕他來搶。她笑着看辭顏,問:“送我啦?”
幾百億不見得哄她開心,一只戒指而已。
辭顏注意到她眼裏,有自己。他溫淡的笑,回答:“送你。”
路禾得到想要的答案更高興,低低觑辭顏,還有點戒備,“一點一七個億,真的給我?”她口吻甜蜜得像草莓糖,如果能一直這麽笑,辭顏願意一天給她買一只。
“一只戒指而已。”他失笑。
“那不一樣!”路禾說:“錢我有的是,但是紅寶石,”她重新伸手看,幾秒鐘後目光又落回辭顏臉上,“你怎麽知道我喜歡?”
辭顏不響,微笑,路禾也笑了一下沒繼續問。
她只關心戒指是不是足夠好看,至于辭顏怎麽拿到她的尺寸,怎麽知道她的喜好,路禾不在意。他們是兩個圈子的人,辭顏犯不着來坑她。
拿人家手軟,況且還是白拿這麽多。
路禾在他面前晃晃手說:“需要我做些什麽?”
看着她纖長的無名指綴着自己參與設計的婚戒,辭顏心情很好,握住她亂晃的手,垂眸,“什麽都不需要,在我回國前你乖一點,就夠了。”
“何時回國?”
“很快。”他說。
一向以高傲示人的辭顏在自己面前溫聲細語,路禾提出要約法三章,一是訂婚不對外公布;二是互不過問私生活;三是,假訂婚。
連訂婚都是假的,辭家注資榮盛的錢基本是白送。她說完便看着辭顏,想知道他是什麽反應,路禾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麽要摻和這一手,為了她?
都不用別人戳破她自己就先發笑,沒可能的。
可辭顏應了。
這樣的好事路禾覺得自己沒有理由拒絕,所以在辭顏拟好合同時,她簽了。
兩家人簡單吃了頓飯就訂下婚約。
路禾不知道他怎麽跟辭家交代的,簽過合約的假訂婚,辭夫人竟還給她傳家的翡翠镯。沉甸甸的一只頂級帝王翠,水頭濃郁碧綠,屬于有市無價的寶貝。
她偷偷瞥向辭顏,辭顏笑着對她點點頭,叫她收下。
路禾聽他的話在辭家收了,第二天去公司退給他。辭顏也沒繼續堅持,拇指和食指勾着那只镯,從她伶仃細腕上脫下來。
路禾還沒松一口氣就被他圈住腕,拇指與食指相對,仍有餘空。
辭顏蹙眉,唇色淡,眸色也淡,看起來沒什麽情緒可就是能聽出他訓斥的口吻:“你太瘦了。”
他輕飄飄四個字,路禾聽得心裏一陣異樣,發酥,瞥開眼不再看他。
因為辭顏那張臉,她怕自己抵抗不住。
随口跟他聊了幾句,路禾發現自己接不上話,又不想露怯,生悶氣一樣匆匆告辭了。
辭顏看着她逃也似的踩着細高跟溜掉,轉身離開前還氣呼呼鼓了下臉,很快,但沒逃過他的眼。
他啞然失笑。
路禾離開後許久,辭顏都沒回過神,一直望着門口。
思緒像絮,随風飄。
他在想,這麽多年過去,她的嗓音沒有變,還是略低的,甜甜微啞,像夏天烈日下吃的冰沙。
說起以前,辭顏不太能記住多少,印象中只有醫院、消毒水,以及白成死人臉的一切。
偶然間在一個夜裏被打破。
那個時候他剛醒,還沒睜眼窒息的消毒水味道就已經灌滿鼻腔。睜開眼,然後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發怔。
躺的久了脊背都麻痛,辭顏坐起身,此時手機開始震動。他垂眸,一串陌生號碼在手機屏上跳。
知道他私人號碼的人一雙手就能數過來。辭顏第一次見這個號碼,可他接了。
消磨耐心的嗡嗡聲一過,那邊傳來一道女聲,極軟,靡靡尾音随着無線電輕顫。
她說,她在玩大冒險。
她道歉,還說無意打擾。
電話裏的背景音樂嘈雜到爆炸,跟他這裏的寂靜形成強烈對比。
辭顏笑了下,嗓音發沉,她聽到了,笑問他能不能順着她說一句話。
辭顏問:“什麽話?”
“我喜歡你!”她幾乎是喊出來,然後又笑,笑聲得比剛才更劇烈,辭顏能想象她神采飛揚的臉。
她的存在是鮮活的。
比紅更熱烈。
辭顏瞬間冒出一個想法,抓住她!
所以他提出要求:“你先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順着你說。”
“什麽?”後面的人太過吵嚷,她大聲問。
“明天的同一時間,你再給我打一個電話。”
她一口答應。
于是辭顏遂了她的意。
從那天起,辭顏會用各種方法勾着她第二天繼續打電話過來。
久而久之成了習慣。
他曾在無數個夜裏坐在桌前等她。
等她打電話,等那個號碼跳出來,等她說話。
用無止境的枯燥重複換一點鮮活氣。
有那麽一點甘甜,辭顏會覺得自己還是活着的。
兩個人之間,她說的多,還會叽裏呱啦講故事。辭顏只聽,偶爾回她幾句。
不知道她是誰,辭顏也絕不開口問。可在午夜夢回時又忍不住去猜。
她會是誰?她該擁有怎樣的一張臉、怎樣的一種脾性?最重要的是,她知不知道,他。
知道的話為什麽不來找。
這成了他少年時期最輾轉悱恻的夢。
夢裏她總笑,膚白,削肩細腰,穿紅裙。
她說她喜歡紅寶石。
辭顏為她一句話,尋了滿櫃子的珠寶。醒來也會畫她,只有朦胧的背影,不見臉。
不過到最後,究竟是在夢裏畫她,還是在畫她時做夢,辭顏分不清。
作者有話要說: 只要我更的足夠多,你們就會忘記打我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