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月亮
随着一道含冰帶諷的女聲飄來,一雙尖頭高跟鞋出現在視線裏。
黑的,網面是蕾絲邊。
纖削的骨,細帶系在腳踝上。
單看這半截玉一樣的小腿便知她有多漂亮。
最重要的是,她曾經擁有過林朝。
哪怕是曾經。
沈嘉慧沒擡頭,一瞬間恨極了路禾。
她倚在牆上,慢慢站起來,竭力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麽狼狽失意。
咬着唇,“路禾,你現在高興了吧。”
如果眼神真的能殺人,路禾已經被千刀萬剮。
“哧——”路禾抱胸笑了一下,趕緊做了個停止的手勢,“這兒沒別人,你也別跟我裝小白蓮。”
這嘲諷的語氣更刺激到沈嘉慧。
“路禾!你欺人太甚。”她撕心裂肺吼了一句,眼淚撲嗦嗦往下掉,委屈極了。
“這麽多年了,你怎麽就學會這一句話,以前是欺人太甚,現在還是欺人太甚。”
路禾說話轉了個調,有意輕慢,往前走兩步就站在她面前。
這樣近的距離沈嘉慧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眼裏的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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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打壓情敵的那種故作聲勢,而是從心眼兒裏瞧不起人,像是路過的人看垃圾堆,捂着鼻子快步走過。
而她就是那個垃圾堆。
沈嘉慧覺得難堪極了,擡手朝着她的臉打去,被路禾輕松攔下。
攥着她的手腕,路禾居高臨下睨視沈嘉慧,未及說話便斜插進一道聲音:
“路禾,放手。”
很涼,大概能削冰斷玉。
她轉身,林朝出現在走廊盡頭。
他朝這邊走來,遠的,一步步靠近,于是路禾在他漆黑沉怒的眼裏看見自己。
他在生氣?因為沈嘉慧?
路禾一瞬間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就像說好給她的蛋糕被人分走一塊。
她眼見着林朝走向自己。
做什麽?打她麽?
路禾低着頭笑了下,突如其來的怒火讓她理智全無。
沈嘉慧整盤端走了屬于她的蛋糕。
姚均帶着保镖,王特助也帶着保镖,兩列人堵在走廊前後。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擡手,林朝登時變色:“路禾你敢!”
“啪——”的一聲路禾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沈嘉慧被打的跌坐在地,捂着臉,整個人處于巨大的震驚中,一時間連哭都來不及。
在林朝面前她竟然還敢下手!
林朝攥住她打人的手将她抵在牆上,怒氣壓抑不住:“路禾!”
姚均和王特助同時動了。
路禾還是笑着,先是看了眼姚均,他點點頭退回去,然後仰頭盯住林朝。
微翹的眼尾妩媚撩人,眼中怒火卻比他更甚,一字一句輕蔑道:“我打她,你能把我怎樣?”
她昂着頭,下巴更尖,這種篤定挑釁的語氣令人生厭。
林朝單手握住她兩手腕,細得一掐即斷。
路禾也沒想過反抗,仍是挑眼看他,挑釁意味更濃:“動手啊林朝,有本事你打回來。”
她就是仗着他沒法懲戒而任性放肆。
林朝蹙眉,定定看了她幾秒,錯開視線看向跌坐在地的沈嘉慧。
在心上人面前被如此羞辱,她捂着臉泣不成聲。
“道歉,路禾。”第一遍要求她道歉,林朝還能耐着性子淡聲說。
“我不。”路禾笑。
“我再說一遍,道歉。”林朝沉聲,幾乎是威脅。
他修長的手指捏住她裙擺開叉處一端,路禾不明白這是何意,繼續笑:“我、不。”
與裙擺被撕的刺啦聲同時響起。
原是到小腿處的高定裙霎時只剩大半,堪堪遮住大腿。
一小塊布料從他手裏飄落,碎的。
“林朝你他媽瘋了!”
路禾尖聲驚叫,氣得眼尾通紅,拼了命的反抗他。
奶白的溝在他眼皮底下一起一伏。
像條被捕的美人魚。
下垂的視線轉到她臉上,林朝的神情分毫未變,側臉冷淡,聲音比第一次還輕、還淡,深澗水一樣冰涼:“路禾,道歉。”
“你他媽做夢,信不信我——”狠話沒說完又是刺啦一聲。
林朝的眼神一瞬不瞬,手裏攥着一截衣裙,那頭裹着她的腰。
沒完全撕下,純白的底褲若隐若現。
“路禾,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他的聲音寡淡,在高曠的走廊裏響過。
姚均聽着目眦欲裂,卻因為對方的壓制而動彈不得。
眼前的人還是修目長眉,還是沉靜近乎寡欲的氣質。
他有禮貌,也僅止于禮貌。
路禾像是給針紮了一下,難以遏制內心的慌亂。
——有那麽一瞬間無法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林朝。
他以前是所有人仰望的月亮,既不疏離也不親近,永遠永遠的高居寒空。可忽然有一天,路禾一把将其拽下來,月亮從此成了她的私藏,只照亮她。
不知從哪裏刮來一陣陰涼的風,沿着碎裂的裙擺悄悄往上爬。
她驚醒。
發現懷裏的月亮不知何時回到了天上。
路禾眼眶紅了一圈,卻不敢眨眼,害怕眼淚自己掉出來。
她抿唇不語,眼瞥向旁邊盡力克制。
既不嗆聲也不道歉,像是學乖又放不下架子的貓。
這時候沈嘉慧用手背擦着眼淚慢慢站起來,對林朝柔柔一笑道:“阿朝,我不要緊,你快放開路小姐,想必她也是一時沖動。”
說着目光轉向路禾,沈嘉慧柔弱的身體輕輕一顫,似乎怕極了她。
放在影視劇裏就是一幕活脫脫惡毒女配欺壓良善女主的戲碼。
路禾不響,眨了兩下眼睛硬生生逼回眼淚。
“阿朝。”沈嘉慧再次出聲,聲音比之前放得更低,像是有意為她請求。
而林朝縱容沈嘉慧一般松了手。
***
“阿禾……”
林朝已經走了許久,路禾垂着眼靜立原地。
長裙被撕成過臀衛衣。
姚均脫下西裝外套給她披好,小心翼翼去握她垂在身側的手,一摸掌心全是汗,冰涼的冷汗。
走廊中的木雕窗不知被誰打開了,風呼啦一下刮過去,快似鬼魅。
她背後有些涼飕飕的。
路禾擡頭對姚均勉強一笑,又低頭,有些自嘲地說:“姚哥,我沒事。”
姚均沉默許久,摸摸她柔軟的頭發輕聲哄道:“阿禾乖。”
兒時每逢她難過喪氣,姚均就會用這個方法安慰她。
路禾上前一步撲到他懷裏,像是找到情感宣洩口,眼淚傾洪而出。
如果能重來,她還是會這樣做,她不後悔,錯的是林朝。
她現在哭只是有一點點難過,一點點而已。
路禾的臉在姚均衣襟上蹭了又蹭,把難過的範圍從小拇指這麽大,擴寬到大拇指這麽大。
她勸自己只是不甘心。
低調奢華的豪車內,司機先送沈嘉慧回家。
後座車窗降下來一些,她彎腰跟林朝告別。
哪怕是在灰暗不明處男人的坐姿也無可挑剔,他長腿交疊,對着沈嘉慧優雅一點頭,絲毫看不出有情感流露。
“阿朝,路小姐那……”沈嘉慧面色猶豫不決,說話也吞吞吐吐。
“你放心,”林朝的下半張臉被燈光照明,他啓唇:“一切有我。”
她在腦中思索還有什麽話題能引他開口,可這幾秒間車窗升了上去。
只吐出一句林朝的再見就不再有其他。
沈嘉慧失望的眼神也湮滅在黑暗中。
豪麗酒店裏,林朝剛一踏入套房便覺不對,擡眼望去,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坐在會客沙發上。
“林總別來無恙。”
男人的語氣頗為熟稔,林朝微一點頭,轉去廚房倒了杯水出來抿一口道:“你何時回來的。”
“今天,”他起身轉了轉套房,語氣頗為可惜:“你說你在國外要什麽有什麽何必如此急着回國?”
林朝不響,将杯子放在茶幾上,叮當一聲響。
他不回答,男人也不奇怪,一挑眉換了個話題:“聽說你今晚在馥郁閣撕了路禾的裙擺?”
林朝的眉眼幾乎是瞬間沉了下來。
山雨欲來。
因着無外人了,他看過來的眼神深邃而不加修飾,絲毫沒有遮掩的意圖。
“別別別你別這樣,”男人見狀忙笑着擺擺手,“真不是我查你,你也不想想我家是幹嘛的。”說着拿過茶幾上的平板展示給他看,“要不是我幫着攔了一手,你跟路禾又得空降熱搜。”
“多謝你。”林朝道謝也認真。
“小事而已。”男人回,然後貌似無意提了一句:“路禾哭得不輕。”邊說邊仔細觀察林朝的表情。
淡得幾乎看不出,任憑他怎麽窺探都沒有半點心疼的意思。
“你倒是夠狠。”他半是玩笑半是感慨地說了這麽一句。
夜沉了,月亮也摳索,亮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