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心巧克力
張三夏在關于“人生的尴尬時刻是如何安然度過并且成長”這個話題中自認為還是很有發言權的。十九年的歷練絕對不是空話,所以她深刻意識到,老師所說的也不一定都是廢話,實踐出真知,熟能生巧才是正道。
第一百零一次脫了鞋查看腳上的水泡,張三夏仰天長嘆,天不降大任于她,何苦勞她?
同寝的小美女顧盼盼瞟了一眼張三夏只墊了一層鞋墊的解放軍鞋,默默地回到座位,然後幽幽地扔了一包衛生棉過來。
嗚呼哀哉中的張三夏被一包從天而降的衛生棉砸中了頭,顧盼盼說:“墊鞋裏。”
根據腳的尺碼,張三夏紅着臉墊上踩了踩,軟,舒服,爽。張三夏感覺自己從大地上一下子踩到了雲端,走路都輕飄了起來。
跑操的時候顧盼盼還小聲跟張三夏嘀咕:“哪個傻子衛生棉跑出來了,難道沒感覺?”張三夏深以為然,連連點頭:“就是就是,太傻了。”
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張三夏發現自己這一盒都是苦心的。
這句話簡直比張三夏自個兒說自個兒一句“太傻了”還要兇殘。
當張三夏知道自己就是顧盼盼嘴裏那個傻子的時候,已經幻滅了,當知道還有人親眼目睹了的時候,張三夏覺得她幻滅的早了。
如果她的動物直覺還算敏銳,她感覺,她有點暴露了。又如果張三夏知道變态教官在她肚子咕嚕表示不滿要發洩的時候還要她軍姿站好,那她一定不會多吃那一碟香辣貴妃雞,多喝了一瓶碳酸。
報告打了幾次,教官哼着歌在身邊來來回回。
“教官,我肚子疼。”張三夏冷汗直流,面如土色。
教官一直眯起的眼睛突然睜得溜圓,指了一個男生吼道:“喂,你,把她送校醫院,愣什麽呢!”
男生爽快地背起,不知道是不是張三夏的錯覺,起身的一瞬間,男生似乎不輕不重地頓了一下,張三夏默默捂臉,一定是最近吃飯的方式不對。
脫離組織之後,張三夏肚子忽然狠狠地咕嚕了幾聲,那種感覺呼之欲出,猛地虎軀一震,很是銷魂,張三夏覺得自己抖得像篩糠。
“請把我……送洗手間……”張篩糠一般用不着這麽文雅的詞,也就是跟高中班上嬌弱的小班花說話的時候會注意一些,生怕嘴下不留情活生生刺透小班花的玻璃心。
“什麽?”男生邊跑邊問。
“洗手間……”
“什麽?”
“勞資要蹲廁所!”爆發喊出來的張三夏一瞬間沉默了,肚子也識相地消停了一下,路過的學生紛紛詫異地看過來。她正準備解釋兩句,男生突然不說話了,悶聲不吭地把她背到了最近的教學樓裏。
張三夏一向喜歡吟濕,這種難以啓齒的時候人生四喜應當再多不文雅但很舒暢的一喜。
人生本該快意!
張三夏的爹最愛看武俠,俠肝義膽,除惡揚善,快意江湖,豈不是最美樂事!當年給張三夏起名的時候,拍案而定:張三豐。張媽一個枕頭扔過去,這是姑娘名字,怎麽能亂來?張爹一向對張媽關懷備至,張媽姓夏,名字就這麽定下了。
“那個,同學。”張三夏喊了一聲。
“嗯?”
張三夏原本覺得一個男生等自己如完大廁是多麽尴尬,可想到接下來的話,她釋然了。
“我沒有帶紙……”
男生一拍腦袋:“好,你等着。”
“等等……”張三夏輕咳一聲,“還有衛生巾。”
至于男生怎麽從商店拿回來東西,張三夏不得而知,眼下似乎多了一個問題,張三夏在那句“我買回來了”之後的沉默中意識到自己不主動是不行的,身為一個能抗大號行李箱上六樓的女漢子,在某些臉皮厚的方面不能比男生差。
“你不覺得還有個問題?”張三夏腿蹲的發麻。
“什麽問題?”男生的聲音聽起來很茫然。
張三夏扶額,這是多麽純潔的小白花,“你不給我,我怎麽用?”
男生就像抵死不從的小娘子,不管張三夏怎麽循循善誘、威逼利誘,他始終不肯踏進女廁所一步,張三夏只得“哎呀”一聲,然後沒動靜了。
男生立馬沖進去,“同學!同學!你還好嗎!”
“我在這……把東西給我。”聲音很虛弱的樣子。
當男生意識到自己被裏頭那看似柔弱的女紙因為她一己私欲而無恥地騙進了女廁之後,丢下東西拔腿就跑了。
她感嘆自己真不是個做女生的料。
張三夏拖着步子去洗手,心中有點小愧疚,但想到自己幫助其他同學邁過臉皮成長一大步,于是那點小愧疚都不是事了。
看着臉色像漂白過移動速度很慢的張三夏,教官大手一揮,特赦她回宿舍休息。
某個人的思想是多元化的,智商是夠用的,情商是偏低的,生活自理能力是很差的。每一次進到宿舍,或許感觸最深的就是永遠幹淨整潔的鄰床和漫畫書小說零食空瓶子占半邊天的自己的窩。界限分明的就像張三夏和某個死魚眼兵長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距離。
張三夏來學校報到的時候就是自個兒來的,她爹媽那時候拖長了旅行時間,還在古城玩的正在興頭上,沒工夫回來幫她收拾東西,張三夏覺得自己實在太苦逼,鋪床的時候恨不能把床單褥子攪出來幾個麻花。幸好當天來的還有陳曦,陳曦麻麻實在是個熱心腸,幫張三夏裏裏外外收拾的妥妥帖帖。
張三夏不止一次地跟她娘親感慨,為啥別人的娘還能對其他孩子這麽貼心,自己家娘卻不管自個兒死活呢。她娘親笑得開心:“回頭媽幫你寝室的人拾拾?”
親娘,這真的不是重點好麽。
寝室是四人間,上床下桌,條件算是可以的,就是沒有空調,張三夏吹着風扇還是覺得熱得實在銷魂。
下午軍訓完了,宿舍的妹子們也都回來了,陳曦和她母上大人一樣熱心,捎帶回來的飯菜也有張三夏的份。已經将近一周的時間了,比起最開始熟稔了許多。
“今兒咱系那個江一耀回來的時候臉特別紅,好多人都猜是不是你倆發生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陳曦消息靈通得跟開了天眼似的。
原來是叫江一耀。聽下來,張三夏只注意到這名字。
嗯?
江一耀?
“江一耀!”張三夏直勾勾地看着陳曦,陳曦摸着胳膊疑心臉上長了一朵花。
一邊的顧盼盼抿了一小口水,仔細想了想,細聲細氣地說:“哦,是不是剛來學校就被一堆妹子勾搭的那個?”說完之後又補充了句,“外語學院的草必須蔫也蔫死在我大外語,怎麽能讓其他系的鑽空子。”
張三夏不禁啧啧。
何止聽過,簡直喪心病狂地如雷貫耳。
她和江一耀是一個高中的,高中時候這人的名字如雷貫耳,年級第一就像賣給了他。不過她也沒怎麽見過,也就是在畢業典禮的時候遠距離地觀賞了一眼他作為優秀學霸的天人風姿。
知道的多一點是因為班上的小班花很心水他。彼時張三夏和小班花還是同桌,小班花每天都會靠着窗戶,等着他從走廊經過,可惜據張三夏聽見小班花的彙報,江一耀從走廊過的次數實在掰着指頭都數得出來。
“不如你把你想的都寫下來,有機會給他看。”
小班花惆悵地不想聽課的時候,張三夏忍不住寫了張小紙條。
張三夏被奉上了小班花的香吻一枚,從那開始,小班花每天攤着漂亮的碎花小本寫着自己的心事。至于那小本子有沒有被江一耀看到,張三夏不知道,沒過多久張三夏就調到了別的座位。
也許那天軍訓的事情很有噱頭,讓所有人以為張三夏和江一耀很熟的樣子,竟還有外系的女生找到了張三夏,請張三夏幫她們轉達對江一耀的心意,張三夏說實話吧,可得有人信啊,可又不真的認識這是怎麽送法?宿舍的禮物蛋糕堆得越來越多,文矜眼睛冒着綠光盯了那些吃的很久,
張三夏硬着頭皮找了個行李箱,把東西全部拖了出去。
九月的陽光依舊毒辣,張三夏穿着短褲人字拖,懶洋洋地單手摟着一大捧玫瑰花,另一只手拖着箱子在樹蔭下慢慢地走。迎面停下一輛白色轎車,車上下來一個挺拔的男人,看起來二十六七的年紀,眉眼還很好看,鼻子很挺,看起來文質彬彬,他走上前,說:“同學,請問一下,行政樓怎麽走?”
或許是陽光閃瞎了張三夏的近視眼造成短暫眩暈,張三夏指了好幾條路沒一個重複的,眼前的男人絲毫沒有不耐心,張三夏一瞬間感覺自己臉通紅的像煮熟的蝦子,這張老臉居然時隔多年又尴尬地紅了。
“這樣吧,我要去行政樓交一份材料,如果同學不急的話,可以先上車幫我指下路,交了材料,我再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怎麽樣?”男人聲音沉穩溫和,甚是動聽。
張三夏于是帶着滿滿一箱吃的和那一大束花上了車。
“花很漂亮。”男人偏偏頭看了一眼張三夏抱着的花,笑了笑。
“吃的更好。”張三夏說完覺得有些發酸,文矜含淚十裏相送的場景還一直中病毒似的循環,到末了還扯着拉杆箱不要放張三夏走。張三夏怒了,然後默默地把玫瑰花遞了過去,文矜的表情一瞬間增加了很多其他色彩,總的來說,就是各種各樣的嫌棄,“要它幹嘛,醜死了……”幽幽地離開了。
連帶着張三夏也看這捧紮眼的花也不順眼。
意料中的,男人笑意更深。
“我叫鄭城深。”男人随即道。
“張三夏。”
張三夏似乎看到他嘴角狠狠抽了一下,難捱的靜寂之後,再看的時候他又微笑着看向她:“你先在車裏等我十分鐘,我去去就回來。”
這兩天顧盼盼都在給她灌輸的一個觀念就是,女生,該裝的時候就得裝啊,再漢子的性格也得被溫柔包上一層糖衣,說完嫌棄地看了看張三夏,接着說,“三瘋啊,你看看外頭都說成什麽了,說你這樣的搓衣板女漢子怎麽能跟江一耀在一起,你得證明,你是個溫柔的搓衣板,憑什麽就不能跟江一耀在一起……”
張三夏感覺到了來自世界的森森惡意。
十分鐘并不久。鄭城深很快就出來了,問她去哪,她遲疑地指了指。
江一耀的宿舍樓在西籃球場那邊,和張三夏的宿舍一東一西遙遙相望。當鄭城深幫張三夏把箱子搬下來的時候,張三夏忽然想到了自己忘記的東西,江一耀到底住哪一間?住哪一間是無所謂的,只不過,怎、麽、聯、系、他!
鄭城深把車停到了樹蔭下,遠遠地看那個不着調的女生抓耳撓腮。他有節奏地敲着方向盤,漫不經心地在心裏數着數,三,二,一。
果然。
“江一耀!有你的東西!江一耀!”
起先開窗戶看情況的是一個留着小平頭的男生,扒到窗外,脖子伸得老長,見樓下一妹子拿着玫瑰花,瞬間上了發條:“卧槽!哪個喪心病狂的還要妹子親自過來表白!”
嗓門是很大的。
幾乎片刻之間,這邊窗戶全都打開,冒出來一張張帶着興奮小猥瑣的開了花的臉。
“妹子,好樣的,哥哥給你點個贊。”
“樓上+1。”
“喲,妹子,直接上樓吧,我們幫你助威。東西就留給我們吧?”
“啊,我等注定孤獨一生。”
張三夏正要問江一耀在哪,只聽“砰”的一聲,像是暖壺在身後炸了,張三夏轉過身子,看見江一耀面色詫異地看着她,似乎還很糾結,腳邊的壺汩汩地流着水。
她丢人實在丢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打滾求抱走,第一章怎麽有點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