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言聽雪躺在地上, 短促地抽氣。浴室的地面又冷又濕,乍一接觸到,凍得他渾身戰栗, 忍不住蜷起腿。
唯一的熱量來源是枕在頸後的狼腿。狼王把他撈出來的時候, 小心地把狼腿墊在他腦後,防止他磕到地面。
高大的陰影罩在上方,灰白的邊緣在暖黃色的燈光下模糊出一片光暈。水珠從光暈的邊緣墜落,滴滴答答地落在臉上。
他眯起眼,下|半|身側過去,手擋在前面,蜷縮得更緊。
狼王抹去他臉上的水,輕又急促地拍打他的臉頰:“鶴衣?”
言聽雪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摔倒時被撞到的部分還在隐隐作痛, 他說話都只能斷斷續續的。
狼王的語氣立刻更焦急了,兩只狼爪按他的胸口:“你先把水吐出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布滿厚繭的狼掌在胸口那塊最嫩的皮膚上摩擦, 不一會皮膚就顯出一片豔麗的紅色。
他用的是很标準的心肺複蘇的手勢, 兩個爪子沉沉地壓下來, 不容抵抗,也不容拒絕, 壓得言聽雪翻身都翻不了。
“鶴衣,你再堅持一下。”狼王俯下身,琥珀色的眼睛近在咫尺, 濕漉漉的鼻尖抵上他的鼻尖, 說話的時候,渾身的熱氣都随着嘴的開合冒出來。
把身體脆弱的地方盡數暴露在一只猛獸眼前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言聽雪眯着眼,盡力地想把自己抱起來。
但狼明顯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厚重的狼爪壓在他胸口,逼迫着他把身體展開。
“停……”聲音斷續而帶着嗚咽。
“能聽到我的聲音嗎?”似乎是聽不清他的聲音, 狼王臉壓得更低,把視線裏的光線擋得嚴嚴實實,濡濕的毛發貼着他的臉頰,尖尖的狼嘴貼在耳朵邊,一說話柔軟濕潤的狼舌就卷過耳垂,“睜開眼,看看我。”
他并沒有壓低聲音,甚至還故意提高音量,一說話就有一股暖風噴灑在耳根附近的皮膚。
言聽雪咳嗽兩聲,弓起背,膝蓋朝上方曲起,夾在狼的身體,手松松地攀上狼腿,柔軟無力地說:“別……別按了。”
胸口的力道一輕。狼王欣喜地問:“你醒了?”
“嗯……”言聽雪一手撐着地面,搖搖晃晃地坐起來。
狼王頂住他的背部,幫他坐起來。
“水都吐出來了嗎?有沒有嗆到。”
言聽雪瞅了他一眼,把他腰上的毛巾扯下來,系到自己腰上:“我沒事。”
狼王的眉毛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狼爪緩緩擋到前面。
言聽雪奇怪地看他一眼。
狼的**意識未免過分強大。
“我沒嗆水。你洗完了嗎?我們出去吧。”
狼王再三确認:“真的嗎?有的時候,人會意識不到自己溺水了,等真正發現,就沒辦法挽救。”
言聽雪:……人,并不會,因為摔一跤,在浴缸裏,溺死。
“沒有溺水。我只是不小心腿撞了一下。”
狼王愣了一下,過了幾秒才說:“哦。”
他的視線又在言聽雪身上打量。
言聽雪彎起雙腿,抱住手臂,把自己的體積縮小。
“我還以為你不會撞傷。”狼王說,“你身上是軟的。”
言聽雪頓時不自在起來,血都湧到臉頰:“什麽軟的?”
“你摸起來很軟。”狼王聲音低沉,“有的時候我都怕捏一下就碎了。”
言聽雪看看和自己大半張臉差不多大的狼爪。
那是,這爪子捏什麽都是一捏就碎了。
“你撞哪了?”狼王開始撥他系的毛巾。
言聽雪捂住毛巾:“沒多少事,出去說。”
狼王撥了幾次都失敗,只能給他圍上一圈浴巾,自己鑽到簾子的另一邊。
言聽雪扶着腰,一瘸一拐地站起來。
他這次長了個心眼,趁着狼王不在飛速把褲子先穿好了,再慢慢穿上衣。
狼王轉出來的時候,他正在扣扣子。
狼王不知道做了什麽,狼毛幹了不少,看起來幹淨利落。
他看到言聽雪在穿衣服,自顧自走過來,幫他扣扣子。
看似笨重的狼爪異乎尋常地靈敏,一邊的指甲勾開環,另一邊的把扣子往環裏推。
狼爪偶爾會不經意地碰到皮膚,但也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輕觸,連皮都擦不破。
言聽雪低頭看着:“你的手還挺靈巧的。”
“要我幫你梳毛嗎?”
“不用。”言聽雪拿上浴巾,扶着牆出門。
剛走了一步,衣角就被一股力道往外拽。
“我背你出去。”
狼王不由分說地把他背到背上,走出浴室。
雖然狼王的毛幹了不少,為了防止着涼,還是要吹一下。
狼王買了一個特大號吹風機,先拿着給言聽雪吹。
言聽雪本想推脫,但聽到狼王說,他吹起來容易,也就同意了。
言聽雪坐在小凳上,狼王坐在他身後,給他吹頭發。
暖風配上狼爪恰到好處的梳頭力度,一陣酥酥麻麻的電流感從頭頂一路流到腳趾尖,舒服得人腳趾都蜷起來。
言聽雪又有點困了,頭不停往下點,身子也逐漸向後,靠到狼王胸口。
狼王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愉悅的笑聲。
他吹完,要給狼王吹,狼王卻說餓了等不及,喊他去洗草莓。
言聽雪挑了一大盆草莓,去廚房泡好,顫顫悠悠端回來。
狼王放下吹風機,接過盆子。
言聽雪看看他幹爽的毛發:“你吹完了?”
“沒有,還有一點,等你回來吹。”
言聽雪抓起吹風機,把狼毛尖端最後一點沾濕的地方吹幹。
吹完之後,狼王把言聽雪按在沙發上,非要給他看腿,還扒拉他的褲子。
言聽雪拗不過,只能把褲子脫了。
大腿上果然多了一塊青色的痕跡。
狼王面色凝重,拿出之前買的藥,爪子抹上藥膏,在淤青的地方打轉按揉:“是這裏嗎?”
寬大的銳利且充滿力量感的狼爪按在雪白的毫無瑕疵的皮膚上,青色的斑塊若隐若現,給人一種弱小的人類被狼爪蹂躏得傷痕累累的錯覺。
言聽雪趴在沙發上,膝蓋以下的地方蓋着薄被子,臉埋進抱枕裏:“嗯。”
淤青的地方因為按壓傳來一陣遲鈍的痛感。
言聽雪小聲吸了口氣:“你輕點。”
“好。”狼王柔聲回答。
言聽雪輕輕“啊”了一聲。
他怎麽覺得狼王用的力更大了。
“吃草莓嗎?轉移一下注意力。”
言聽雪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擡起頭,撿了一顆嘗,又拿了一顆,塞到狼王嘴裏。
狼一口就把草莓吞了:“味道不錯,和我家的有一拼。”
言聽雪好奇問:“你家也有草莓?”
“有啊,現在已經熟了。”狼王似乎想起什麽,聲音裏都是笑意,“不過離這裏很遠,你去不了。”
言聽雪有點失落。
要是能和狼王一起摘就好了。
“這些草莓都是你給我摘的?”狼王又低下頭,從他手裏叼走一顆。
“不全是。”言聽雪搖搖頭,“我……一個朋友的朋友幫了忙。”
“朋友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嗎?”
“還不是我的朋友。”言聽雪頓了頓,“可能永遠都不會成為我的朋友。”
“他人品有問題?”
“不,”言聽雪垂下眼簾,“是其他原因。我們不可能當朋友。”
“是什麽?”
“這個你就不要問了。”言聽雪側過臉,問,“對了,你今天在幹什麽?”
“我……”狼王停頓幾秒,笑着說,“我去巡視了我的領地。”
他緩緩道:“我本來是準備陪你好好度個假,但是你有事出去,我只能自己去休息。恰巧,我的幾個朋友也在那裏,他們還帶來一位新朋友。”
他說到這,自己有些困惑地皺起眉:“我不知道算不算是新朋友。也許他并不把我當成朋友。但其實,我……”
他的眼神呈現出少見的茫然,但同時又飽含溫柔。
他的聲音有點啞:“我覺得,他是一名很好的夥伴,也許我們能成為好朋友。”
言聽雪的心口有點痛,問:“你的新朋友,是母狼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不能當朋友。
但可以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