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仙鐐庭03
內庭的暗月宮是距離月亮最近的地方。
當然這只是看起來。
即便是天上的仙君,也難以觸碰到可望不可即的月亮。
如果選擇的角度巧妙的話,倒是可以假裝自己坐在月亮之上。
此刻站在暗月宮的窗邊,擡起頭,夜空中尚有幾顆零丁的星星,還有一層淡淡的雲,使得原本就不明亮的夜空顯得更加迷蒙。
卯月在一旁看了一陣書,卻始終心神不寧,這才放下書卷走到窗邊看向窗外的景色。
悄然守在一旁許久的鶴鳴終于找到了機會和主上說話。
“主上,您可是還在思慮月老閣的魔氣一事?”
卯月靜靜望着窗外,過了半晌才回道:“你在仙鐐庭處理後續事務時,我去了一趟元和殿。”
“去找天帝?”鶴鳴問道。
“天帝連夜去了西王母宮。”
鶴鳴聽了不由大驚,西王母已經歸隐許久,天帝為何這時候連夜去找她?
“你也覺得奇怪吧?”卯月忽然笑道,只是目光依舊透着寒意,“也許是想躲我也不一定。”
天帝恐怕不想把此事挖得過深。
“罷了,都快天亮了,我書也看不下去了,都回去休息吧。”卯月轉身要去書櫃那裏放書。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本慣常去讀的野史雜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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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吧。”鶴鳴當即過去要接手。
鶴鳴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這本書,按主上的性格他應該對這些野史轶聞沒什麽興趣太對,可是偏偏對這本情有獨鐘。
卯月也沒太在意,便轉交給了他。
“主上已經将此書看了不知多少遍,為何今日又翻起了它?”他忍不住問道。
卯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看的不是書,是人。”
“人?”鶴鳴自然知曉對方說的人并不一定是指人界之人。
“這本書裏記載着當年魔界白淵破天之後的故事。”卯月說到此處,又情不自禁地靠近了窗外的明月,“很多年前,曾經有一個人憑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救魔界于生死存亡之際——”
鶴鳴面色變得急切,“主上慎言!”
當年的事,仙界衆仙大多以此為恥,因而提的也少了些。
“無妨。”卯月不在意地繼續說道,“我并不是要評定當年誰對誰錯,只是對他這樣一個英雄的結局感到惋惜。如果他還在——”
鶴鳴見卯月越說越大膽,當即單膝跪地阻攔道:“主上,夜深了,您該休息了。”
卯月卻無動于衷:“成大事者,自當不拘小節,他孤傲一世,卻唯獨斷在了親情之上。”
注定親情涼薄。
鶴鳴在邊上幹着急,所幸卯月說完這段話終于不再繼續“大逆不道”了。
“不說了,休息吧。”卯月久久地注視着窗外皎潔的月亮。
……
翌日清晨。
月老閣裏靜悄悄。
一般都會早早起來打掃庭院的童子清風這會兒正蹑手蹑腳地扒着門縫。
說來奇怪,他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把院子裏的假山徹底修複好了,本想順路去跟溫染報告一聲,順便和他說說不要讓白哲再破壞院子的事,結果他敲了半天,居然無人回應。
清風心裏還納悶呢:他出去了?總不能起得比他還早吧?
回憶了昨晚最後見到溫染的情景,當時他好像是在白哲房裏照顧白哲。
難道……?
于是就出現了剛才那一幕,清風扒着白哲房間的門縫小心地往裏偷窺着。
結果剛扒了沒一會兒,門豁然被拉開,清風當即往前一栽,摔在了地上。
清風一聲“哎呦”,這才擡頭看到出來的人是白哲。
他趕緊往他身後的方向探了探。
咦?溫染不在?
偷窺還被人家逮了個正着,清風不好意思地幹笑了笑:“……你傷好點了沒?溫染不在你房裏?”
白哲反問道:“為何他要在我房裏?”
清風被問住了。
其實溫染昨晚還真在他房裏。
只不過一大早溫染就悄摸跑路了,白哲當然是知曉的,但是看他一副做賊模樣,便沒有去說破他。
那麽溫染到底去了哪裏呢?
此時的溫染正在從元和殿回來的半路上。
之所以會去元和殿一方面是因為急着去找天帝問問他徒弟魔格的事,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不想早上醒來和白哲碰上。
一提起這事,他就忍不住回想起昨天夜裏的情景。
白哲的魔格總是莫名增加,昨夜給他上完藥後,便說起了抑制他魔格的事來。
【其實,比起這樣,還有更快的方法。】
那家夥當時說了這樣一番話,虧他還激動半天,連着追問對方是什麽辦法。
結果這家夥湊到他耳邊,輕聲吐出了兩個字來。
溫染聽了當時整個人都炸了,一張臉就像剛從竈上炙烤過一般,紅的要命。
他忽然意識到,自家徒弟的性情可能并不只是沉默寡言那麽簡單。
白哲這個人簡直壞透了!
看着外表人模狗樣的,其實根本就是故意捉弄他!
他,他怎麽可能跟他……
想到這裏,走在路上的溫染窘迫得就差頭頂冒煙了。
然而對方卻是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只是看你心急,告訴你有這麽個方法。”
說得倒像是個正人君子,還要怪他自己想歪了不成?
溫染越想越生氣,心說他可要給白哲上幾節道德修身課才行了,于是順路又去了趟書閣。
因而當溫染回到月老閣時,白哲見到的便是又抱了一摞書回來的他。
白哲已然坐在樹下開始了修煉。
“……你怎麽跑出來了?”溫染一看白哲跑到院子裏來了,立馬忘了剛才有多生氣的事了,只顧着沖了過去。
白哲擡眸看向他,“修煉。”
“……”溫染聽了只想捶他,“你一身傷還沒好,修什麽煉啊!”
白哲卻沒回應他的話,只是又低頭看了眼他懷裏的書,問道:“給我的?”
溫染愣了一下,回道:“對啊。”
說着把書堆在了旁邊的臺子上。
白哲一眼掃過去,什麽《修生養德》《靜心本章》,抱回來的全是和修身養性有關系的書籍。
溫染那點小九九,他一眼就能看透了。
“不對,你怎麽岔開話題了,你現在得回去好好休息!”溫染把書丢在了一邊,拉起徒弟的手就把他往房間裏帶。
清風聽到動靜也過來了,随手翻了翻溫染借來的新書,“少爺,您這是要改修佛道嗎?”
“我這是給白哲準備的!”溫染丢下這麽一句,就關起門來教訓徒弟了。
溫染用手指戳了戳白哲的胸口位置,“你說說你,受了傷還不老實。”
白哲想了想,回道:“我沒事了。”
“怎麽可能會沒事?”溫染指了指床鋪,示意他坐上去,他要再檢查下傷口。
白哲其實心裏還在回味方才指尖被牽住的溫度,但還是照做了。
衣衫之下,雖然有了藥物的幫助,但白哲後背的傷口仍然猙獰駭人,畢竟是半仙,鶴鳴的鞭子又那麽厲害,估計還得再休養一陣子才行。
“這幾天,你就在房裏看書叭,不要跑出去了。”溫染趁熱打鐵,教育自家徒弟道。
“看什麽?看那些?”白哲嗤笑一聲,神情冷漠。
溫染:“對啊,正好幫你修身養德!”
要成為仙界之主可不能光是修為高深啊。
白哲頗有深意地上下打量着溫染,心說昨晚也不知道是誰半睡半醒間扒在我懷裏,一顆毛茸茸的腦袋還到處亂拱的。
溫染被他打量得有點不好意思。
自從昨晚和徒弟同床了一夜後,他一被對方這麽盯着瞧就會莫名心跳加快。
白哲瞧了他一陣,還算好心,勉為其難地放過了他。
“你今天出去就借了那堆書?”他問道。
“啊對了!”溫染經他這麽一說想起正事來了,“我本來是去找天帝的,想問問你的事,總不能讓你白白受冤啊!可是天帝昨天夜裏突然去了西王母宮。走之前他拖小文仙給我留了封信,我還沒來得及看。”
他在身上摸了摸,摸出那封信來,也不避諱徒弟,就這麽拆開來看。
只見上面只寫了幾個大字:
大銘恩府。
“大銘恩府?怎麽聽着有點耳熟?”溫染奇怪道。
白哲慢慢道:“我生在此處。”
“怪不得,這是你家鄉啊。”溫染恍然大悟。
可天帝為什麽要留下這麽幾個字呢?
天帝一定有他的用意才對,而且必然能猜到他過來一定是為了月老閣魔氣和白哲的事。
白哲也看了看這封書信,雖然他心裏是不願的,可他終究還是看明白了天帝的意思,“他希望你和我去一趟大銘恩府。”
“去大銘恩府?”溫染不由驚訝道。
反複思量了半天,溫染忽然道:“既然如此,我們就下凡去一趟大銘恩府!你也好見見從前的家人啊。”
一舉兩得,溫染對此非常滿意。
溫染對這事還是動了腦筋的,他其實本該去找天岚公主說選親的事,但是他可沒忘記當時在宴席上,天岚公主是怎麽向天帝添油加醋的。
雖然此事不完全是她的錯,可是溫染一想起白哲後背的傷,還有之前她們主仆在門口叫罵的事來,心裏還是氣不過,幹脆借着天帝讓他去大銘恩府的機會晾她一晾。
白哲沉默着,似乎是默認了。
剛好這時候清風過來敲門,說是暗月宮派人來了。
溫染吓了一跳,才從仙鐐庭放出來,怎麽對方又殺上門了?
然而清風卻安撫道:“應該沒什麽大事,送了一大車子東西來。”
溫染沒讓他倆露面,獨自出了大門,果然看到了清風所說的一車子東西。
暗月宮這次派了兩輛車來,其中一輛看着像是禮車。
見溫染自己出來了,領頭的鶴鳴主動過來行了一禮,難得放低了身段:“之前月老閣魔氣一事,是我唐突了,今日特來賠罪。”
說完,他招手示意手下将車子推過來,裏面都是給溫染送來的好吃的,當然也有一些治療外傷的藥草,這還是特意讓芙蓉仙子幫忙準備的。
溫染見鶴鳴這樣對自己說話,只覺真是十分罕見,雖然心裏還是怨他,可見他把責任全攬在了自己身上,又知道他始終是為了卯月,為了暗月宮。
其實鶴鳴也不是針對白哲,若換成其他的什麽人來,估計他也會同樣對待。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順勢原諒,還是拒不接受?
今日也沒能見到天帝,溫染只好暫時默不作聲。
鶴鳴始終俯身低着頭,像是在等溫染的回複。
然而溫染許久沒作聲,他便只好這樣僵持着。
為了主上,這點顏面又算得了什麽?
然而有人并不會放任局面繼續這樣僵持下去。
旁邊的車子被掀開了簾子,一頭銀色的長發傾瀉下來,走下來的正是暗月宮的主人卯月。
作者有話要說: 究竟什麽時候才能用上這更好更快的法子呢?敬請關注清風小記者後續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