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T 劉晏趕到醫院才知道原渠是右小臂關節骨折,他氣喘籲籲推開病房門,裏面的人恰好詫異地擡頭,然後劉晏才被後面等着的人不耐煩地推進房間。
“劉晏,你別擋着門啊,讓我們進去。”
餐廳裏的一堆人都轉戰醫院,劉晏他們還是先到的,一路上開車的速度讓同車的人尚且心有餘悸,一個個看劉晏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但誰也沒多說一個字。
有些東西是不必宣之于口的,況且左右都是朋友,人家的感情他們也不方便插手,只能略過這一樁,問起原渠的傷勢。
“好好的人,怎麽就骨折了,和你一道的小朋友呢?”邱心開口問。他們來得急,沒問得太詳細,看劉晏那樣子還以為出了大事,在門口碰到原小野才知道原渠的情況紛紛松了口氣。
“遇到了一些小麻煩,誰知道原小野大驚小怪,把你們都招來了。”原渠右手被固定在胸口,半靠在床上。因為手臂受了傷,身上襯衣老早已經脫了,為了方便起見,他只穿了件短袖的T恤,此時露出半截結實的手臂,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病房裏來的朋友一一問候原渠的傷勢,劉晏趁機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
他汗出得太多,連後背也微微濕了,看起來倒比躺在床上的人還要狼狽幾分,洗了臉出來,一病房的人居然走得七七八八了,剩下劉晏和原渠面面相觑。
“他們怎麽都走了?”
“我讓他們回去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這邊也沒什麽大問題,都留在這裏,護士一會兒也會趕人。”
劉晏點點頭,眼神一直放在原渠身上。
不過是一通電話,一頓飯的時間,竟然像是過了很久似的。
劉晏還不想走,他估摸着原渠也沒有要趕人的意思,就挪到了床邊。
“怎麽出了這麽多汗?”原渠問。
洗手間裏沒毛巾,劉晏随便抹了把臉就出來了,現在臉上還是濕的。
“天氣有點熱。”劉晏挽起袖子,坐到床邊的椅子上。
原渠挑了挑眉,現在的天氣還遠不到走一路就出汗的程度,況且以劉晏的體力,要出汗還沒麽容易。
“你的手怎麽樣了?還疼不疼?”劉晏這時候真不敢回想剛剛接到原小野電話時的心情。
那種感覺但願這輩子也別再經歷一次。
“疼過了,這會兒還沒感覺。傷筋動骨一百天,總歸是要養幾個月的,就當放假了。”
劉晏點點頭:“是怎麽傷的?”
他一開口就問了其他人都沒主動開口問的問題。
倒不是說劉晏有多直白,而是在心理層面上,他始終沒把原渠放在太遠的位置。這也是為什麽當初他就算自以為是地跟原渠分了手,還特別自私地纏着人家要跟人家做朋友。
哪怕是自私,劉晏也自私得很坦蕩,并不屑于欺騙什麽,他寧願一開始就袒露身上的某方面缺點,也不想在日後長久的相處中眼睜睜看着感情因為落差感而逐漸變淡。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原渠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
原渠覺得沒必要瞞他。
“幫許西城擋了一棍子,他爸打的。”所以許西城才沒出現在醫院,他這會兒正在安撫他的家人。
劉晏心裏有點抗拒這個答案,許西城的家人都到動手這個程度了,那原渠跟他是走到哪一步了?
劉晏有點心慌,但還得穩住自己,不能自己先亂了,之前也老早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
“誰知道會在路上碰見他爸媽?”原渠無奈地搖搖頭。“當時那個角度的确容易讓人誤會,那一棍子本來也不是打我的,他爸氣急了,棍子照着他的肩膀打過來的,我伸手擋了一下。許西城很有天分,傷到哪裏也不該傷到最重要的右手。”
劉晏聽完就想起了當初那場讓他躺了個把月的車禍,現在角色一對調,心裏的難受就有些難以遏制了,他很想說一句“那你呢?”又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反倒是原渠安慰了他兩句:“放心,我有分寸,頂多就是個骨折。”原渠看劉晏一直板着臉,忍不住坐起身,湊到他面前。
“劉晏,你今天話很少。”
劉晏臉上還有幾顆水珠,纖長的睫毛微微垂着,挺直的鼻梁下嘴角始終抿着,完全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原渠太了解他了,不由莞爾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劉晏一愣。
原渠已經很久沒這麽撩撥過他了,自從兩個人說好做朋友之後,原渠一直謹守分寸,絲毫也不越界,這種有些許暧昧含義的話是再也沒說過的,劉晏心裏起起伏伏,不知道該詫異還是高興。
誰知沒等他說話原渠先笑了起來:“就算真吃醋也千萬別告訴我,我怕到時候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他喝了口水,眼裏有幾分深意,玩笑一般開口道:“當初說好了合約結束之後好好做朋友,你應該不是那種愛毀約的人吧。”
劉晏只覺得兜頭一盆涼水潑下來,頓時徹骨冰涼。
劉晏做夢都想不到他會落到進退兩難的地步。
不争是不可能的,可要争得露了聲色,原渠肯定分分鐘讓他出局。小心翼翼藏着掖着根本不是劉晏的性格,但走到如今這個地步,他也開始慢慢了解了妥協的重要性。肆意妄為雖然愉快,但人生在世,要是沒有一點制約自己的東西,那活得不是灑脫,是寂寞。
許西城給原渠請了個全天候的看護,他初出社會,在原渠的提攜下剛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現在事業正在蓬勃的上升期,讓他一個年輕小夥子二十四小時照顧原渠肯定是不現實的。
原小野自告奮勇過,被原渠一口否了。以原小野至今還毛毛躁躁的性格,能夠照顧好自己已經不錯了,原渠對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守口如瓶。畢竟,惹來了原媽,原渠又免不了過上好長一段被人念叨的日子。
原渠受傷之後,許西城來得不算勤。原渠大約也能猜到,雖然年輕小子內心火熱,但也正因為年輕,還沒辦法完全脫離家庭,更不可能分分鐘放棄一切,追求摸不準的感情。更何況還有來自家庭的阻力,看許西城當時動都不動任他爸動手的樣子就知道,在他心裏父母家庭的地位肯定是不輕的。
原渠當然不會把這種話放到嘴上講,每次許西城來的時候也盡量安慰他。許西城倒是表現出愧疚的樣子,也把家裏的問題和原渠說了,但對目前的困境暫時還無能為力。說到底,許西城才剛出社會,也不是狠心舍下父母的性格,以他某種程度上的聰明世故,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不難猜測。和他父母的相遇,不過是把一切放到了臺面上。
許西城似乎也預感到,這段由他起頭的追求恐怕已經不會那麽順利了,而每次見到原渠時,原渠的成熟和輕松又似乎給了他偌大的壓力,漸漸的,他到醫院的次數少了。
追求進行時不等于戀愛進行時,許西城就算稍微退步也不會顯得那麽尴尬。
而原渠至不曾挑明松口的态度又給許西城留下了足夠的退路,讓他能夠輕松回歸原來的位置。
這是原渠的處事之道,許西城剛剛摸到了皮毛。
劉晏到醫院的次數倒是很固定,理由是他那個剛剛裝修完畢的餐廳還需要原渠這個總設計師。
其實設計的工作當初已經做得差不多,只需要在細節部分添添補補一番,劉晏一趟一趟的到醫院純粹是因為私心,劉晏不說,原渠也當不知道。
不過去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就發現了不對勁。
“今天怎麽就你一個人?”劉晏把帶來的湯放在桌子上,他到醫院從不買花,向來是帶飯帶菜或者湯湯水水,從水果到零食,從高檔餐廳到路邊小店,反正總離不了一個‘吃’字。至于鮮花什麽的,那是完全沒有的,不必要的時候他不愛玩格調,更怕原渠以此為借口趕人。
“今天季阿姨家裏添孫,她去看她媳婦了,我放了她假。”原渠取下眼鏡,他之前訂了幾本國外設計領域的雜志,一直也沒時間看,難得閑下來正好翻一翻。
劉晏點點頭,把帶來的湯放在一邊的桌子上:“你一會兒喝一點。”然後立刻就轉移到餐廳的事情上:“吧臺我還想加一點裝飾,你上次跟我講的那種極簡主義的燈我很喜歡,已經訂了一批,等到貨的時候你幫我把把關。”
“行啊,反正我是按工時收費的。”原渠把書撲到一邊,額前的一戳頭發有些卷翹,他笑了笑:“你餐廳應該都弄得差不多了,還要添什麽?再弄下去就太繁複了,會破壞原本的氣質。”
劉晏一頓,繼而笑起來:“是差不多了,我只是想精益求精,畢竟是自己的店。”
“這倒是你的風格。”原渠順口道,然而話說完臉上的笑卻淡了些,看得劉晏心驚膽戰。
當初原渠和劉晏住的房子本來也就是精裝修的樣板房,原渠設計的很棒,但劉晏總喜歡買些亂七八糟的很不藝術的東西往家裏擱,慢慢這些東西多了,原渠也懶得說他了,劉晏買回來的東西雖然說不上多合适,但一件件的,硬生生讓家像個家了。劉晏不愛把這些放在嘴上說,平時的做派也根本看不出會搗騰這些,其實折騰起來,比原渠更厲害。
原渠的視線在劉晏臉上多停留了兩秒:“沒吃飯就一起吃吧,晚上應該沒人過來了。”
劉晏立刻去搗騰保溫盒,背過身的時候,嘴角都忍不住上揚了幾度。
沒高興兩秒,許西城就來了。
許西城給原渠帶來了一套畫板。
劉晏對許西城擺不出笑容,只客氣地點了點頭。他風度上佳,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讓人讨厭,再加上氣質和長相,其實是十分招蜂引蝶的,然而劉晏愛畫圈,旁人想要進他的圈子太難,更謬論去攻克這個難關。
許西城天生敏銳,人與人之間的感覺又是相互的,劉晏看不上他,他也自動跟劉晏保持了距離,面子上過得去就成。
原渠傷了手,劉晏原本以為許西城這套畫具是無用武之地的,誰知道原渠左手随便勾勒一下,就是一副生動有趣的圖畫,不像他平時設計東西時的風格,那種毛毛躁躁的小卡通反而讓人看得停不下來。
劉晏一出神,滾燙的湯倒在了手背上,他眉頭一皺,原渠放下了筆。
“趕緊去沖沖,燙的嚴重嗎?醫院裏有燙傷膏。”
“不用了,應該沒什麽。”劉晏把手從水管下拿出來,已經紅了一片。
“去擦個藥,又沒幾步路。”原渠勸他。
劉晏瞟了眼床邊的許西城,對方朝他笑了笑,也跟着說:“劉哥,你去吧,這裏有我就行了。”
原渠跟着點了點頭。劉晏頓時心裏憋屈,只能悶着聲出了病房門。
他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搞定了手上的問題,回來時卻看見許西城兩手握住了原渠的手。
劉晏手背疼得厲害,心裏也跟着糾成了一團。
不是最近都不來了嗎?現在又是什麽意思……以原渠的性格,肯定不會就這麽妥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