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個星期後,原渠把劉晏的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
劉晏走的時候只拿了一個不大的行李箱。剩下了東西整理完足足積了半個房間。
原渠還從櫃子上層搬出了一個大箱子,除了一些和劉晏出去旅游時買回來的紀念品之外,還有些劉晏這幾年斷斷續續送給他的東西。原渠拿起那條藍色的針腳松緊不一的毛線圍巾。
這還是當年劉晏讀書的時候給他織的,當時大學裏流行給人織圍巾,聖誕節前夕劉晏前前後後拿了不少別人送的針織物回來,原渠當時開玩笑地調侃了兩句,劉晏轉頭竟然就自己研究着織了一條很長很厚的圍巾給他。說不感動是假的,原渠記得當天晚上他們就墊着這條大圍巾在客廳裏翻了一晚上,暖氣也不開,就那麽抱着,恨不得每一寸皮膚都黏在一起,第二天兩個人不出意外,雙雙感冒了。
原渠陸續翻出了不少東西,有這幾年兩個人一起拼出來的模型,有劉晏大老遠出差帶回來的水晶擺件,有他們一起湊的蓋章明信片,甚至還有劉晏自己動手做給原渠的一個八音盒。
原渠把東西推到一邊,起身到陽臺抽了根煙。
被風吹得清醒了不少後,他撥了個電話給劉晏。
“有空出來喝一杯嗎?”
劉晏沒拒絕。
“晚上八點鐘?”原渠繼續問。
“行。”
電話另一邊,劉晏答應下來。
原渠挂上電話開始換衣服,既然他栽得深,總要為自己再争取一回,有些話他早就想和劉晏說了。
活到他這個歲數,再矯情也就沒意思了,成不成全看天意。
要是劉晏再聽不進去,他争取也争取過了,不枉這五年的感情。
原渠出門的時候正是下午下班的高峰期。
他一連放了一個半月的假,把多少年累積出來的假期一并都用了,好在公司還有他一部分股份,否則像他這樣打聲招呼就撂挑子,多半是要被大老板開除的。
原渠在車上跟秘書回了個訊息,交代了一下最近的工作。
挂上電話,才發現有好幾個未接。
全是原媽打來的。
“媽,怎麽了?”
電話那頭,他媽媽的聲音挺平靜,如果不是原渠太了解她,一般人恐怕也聽不出來她在強裝鎮定。
“兒子,小野出事了……剛剛在回城的高速上有輛油罐車爆炸,他坐的那輛車離得不遠。”
“媽,別慌。我在呢。”原渠輕聲安撫她:“他現在怎麽樣?”
“沒有生命危險,鄰座的那個孩子保護了他,現在兩個人都在急救。保護他的那個孩子可能傷得更嚴重,但是我們聯系不上他的家人。小野的朋友說,這人是第一次來參加他們的活動。”
原渠心裏一沉,他抓緊了電話,深吸了一口氣,好半天才張口問:“那人是不是叫劉晏?”
劉晏醒來的時候腦子還有些懵,他被擺成了趴在病床上的姿勢,手背上還紮着針。
油罐車爆炸的沖擊波掀翻了他們的車子,碎玻璃紮得他背上滿是傷口。
之前醫生給他挑玻璃碎片的時候,他醒過來了一會兒,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反而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他床邊坐了個人,正低着頭打盹,看背影很瘦,因為沒開燈也看不清樣子。
但絕不是原渠。
劉晏熟悉原渠,他可以在黑暗的空間裏迅速地描摹出原渠的輪廓。
從身形到外貌,從背脊的弧度到挺立的鼻梁。
沒等劉晏開口,那人就擰亮了床頭燈。床頭靠着拐杖,他一只手吊在頸子上,顯然是折了,另一只手準備去拿床頭的杯子,看到劉晏醒過來,他驚喜地喊起來。
“你醒了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去喊醫生。”
劉晏搖了搖頭:“現在幾點了?”
“晚上十一點。”
劉晏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對着原小野那張臉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後才沙啞着喉嚨用沒什麽感情地口吻幹巴巴地說:“我晚上本來約了你哥。”
原小野詫異:“我哥他今晚來過。”
“是嗎?”劉晏沒再說話。醒來沒見到原渠,想也知道是什麽結果。
原小野看了他半天,猶豫了好久才開口道:“劉晏,謝謝你這次救了我。要不是你擋着,我整條胳膊都廢了。我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不過……”他撓了撓頭:“你是我哥的男朋友,哦,不對,前男友,不管怎麽樣,我兩都沒可能的。這次你來看我樂隊的比賽,我很高興,謝謝你資助我的樂隊。不過這一次我好像又做錯了,我不該瞞着我哥。”他苦笑:“現在他連我也不理會了。劉晏,這次我們玩大了。”
劉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說:“你覺得我在追你?”
“你沒有?”
劉晏閉上眼睛:“你也受了傷,趕緊去休息吧。”
“那你不舒服就按鈴吧。”
原小野沒再說什麽,給他倒了杯水後,轉身出了病房。
劉晏救了原小野,對原家人來說他就是恩人,特別是原夫人,她一直疼愛原小野,劉晏這次舍命相救,她不禁對他産生了極大的好感,天天督促着人煮湯送藥,又心疼劉晏沒有家人,經常到醫院來照顧劉晏和原小野。她把劉晏當成原小野的好朋友,絲毫沒有把原渠和劉晏聯系在一起,甚至還在劉晏面前抱怨過原渠那個戀了五年也沒見過一面的戀人,也背着原小野鄭重地感謝過劉晏。
“他父母當年把他交給我,把他們所有的財産都托付給我們夫妻,就是想讓我好好照顧小野,誰知道我把孩子養得太心軟了,有時候還有點蠢。”原夫人的語氣有着小小的抱怨,眼睛裏也禁不住流露出一絲絲苦惱,讓劉晏忍不住想起了原渠。
只不過原渠從來不像原夫人這樣毫不遮掩地表達情緒。
劉晏抛開腦子裏的雜念,專心地聽原夫人講話。
“小野成年之後,那些遺産雖然正式過戶給了他。但他不願意拿着那一大筆錢,說是不會打理。其實我知道,他就是想報恩。我們從沒指望他回報什麽,只要他過好自己的日子,開開心心就好。所以不管他做什麽,我們總歸是支持他的,也希望你們這些朋友能在他身邊多看着他。”
劉晏笑着點了點頭,在原夫人面前竟然說不出一句敷衍的假話。
原夫人盯着他半天,忽然低下頭,輕聲問:“劉晏,你和小野是那種關系嗎?”
劉晏的眉頭猛地一挑,幾乎沒經過思考:“不是。”
原夫人松了口氣,跟着笑起來:“吓死我了,我以為小野也喜歡男人。”她又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劉晏,不好意思道:“阿姨是不是讓你尴尬了?”
“沒有,我很高興您能來看我。”
原夫人搖搖頭:“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會照顧自己,小野他自己也受了傷,這個時候我不幫忙誰幫忙,我那個大兒子又天天不見人影,成天不知道在做什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把我的媳婦兒帶回來。”
劉晏眼神沉了沉。
等原夫人走了,劉晏才慢慢拉開抽屜,拿出他的手機。
上面有一條三天前的訊息。
來自原渠。
“劉晏,你贏了,你讓我看到了你的決心,我尊重你的選擇。”
自始至終,原渠也沒提分手兩個字,但短短一句話足以表明一切。
劉晏關上屏幕,把手機丢到一邊,閉上眼睛躺在床上。許久以後,才面無表情地看向慘白的天花板。
早該如此了,他劉晏走到今天,缺了誰不行?
誰他媽規定在一起了五年,以後就一定要在一起?這五年他有對不起原渠嗎?
只是合約結束,關系結束罷了。
誰都不欠誰。
就算他沒有提出分手,原渠那樣的人,遲早也會厭的。
除了那個人,誰還能牽住原渠的心?
什麽喜歡都是假的。
劉晏冷笑一聲,拔掉了手背上的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