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四】
能每天享受皇帝的叫醒服務,我也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我趴在院子裏的石桌上,一個沒忍住,又是一個呵欠。
皇帝他果然還是沒安好心!
我就知道!
我百無聊賴地換了只手撐住腦袋,眼睛一轉……看到樂平笑眯眯地走了過來,頓時想把頭往桌子上撞。
樂平是皇帝的貼身內監。他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只有一個——皇帝今天又要傳膳海清閣了。
沒錯!
說好的讓我“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吃多少吃多少”,通通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吃!
我咬着筷子坐在下首持續低氣壓,段明章卻心情很好的樣子,還招呼我:“懷真怎麽不動筷子?”
我趕緊松開叼着筷子的牙齒,卻忘了要先用手接住……噼裏啪啦,銀鑲象牙的烏木筷子掉在桌上,把我面前那盞肉羹給碰翻了。
灑了一桌的湯湯水水,還有幾滴落在衣服上,我也顧不得擦,連忙起身告罪:“臣失儀了。”
段明章擺擺手:“依朕想來,懷真怕是還沒睡醒吧,飯桌上都還在忙着神游呢。”
我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燒,樂平忙上來要帶我去更衣。我忙說:“不用不用,只沾了一點湯,我自己擦擦便好。”
段明章也看着我笑:“等換罷衣服再回來,菜都該涼了,還是先吃吧。樂平,把這個端給長安侯吃。”
他指了指他自己面前那盅魚翅羹——那似乎是皇帝每日都要吃的,不過這會兒我實在是誠惶誠恐不起來,謝了恩就坐下吃了。第一口入口,怎一個鮮滑了得……
……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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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毒了。
毒就下在原本皇帝必吃的那碗魚翅羹裏。
聽說段明章為此雷霆震怒,不過很可惜的是我沒見到。我醒來的時候,只遠遠地望見他伏案小睡的側臉,修眉入鬓,容顏清俊。
他真好看,就算是皇帝也一樣那麽好看……我睜着眼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睡過去了。
我是被段明章弄醒的。再次睜開眼時,我發現他的手居然停留在我臉上,似乎正要撥開我汗濕的額發,吓得我差點連滾帶爬翻到床底下跪給他看。
不過段明章沒喊我跪。他沉着臉說:“懷真,我一定把下毒的人找出來,絕不讓你白白受苦。”
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皇上,這毒是下在皇上的湯羹裏的!”
他摸摸我的頭:“是,你是代朕受過。”
我終于找到了突破口,立刻孜孜不倦地勸導他:“竟敢對聖上下毒,想來是什麽人起了不臣之心,才會铤而走險!”
看他沉吟,我馬上再接再厲:“如今大軍出征在外,京城防衛空虛,皇上一定要謹慎提防,切莫被小人鑽了空子!”
我白天也念,晚上也念,一見到皇上馬上就念,念來念去無非就那麽幾句話——勸他嚴防亂臣謀反。
我猜我是把段明章煩得不行了,因為他無奈地說:“懷真就這麽擔心朕的安危?”
那可不嗎,我的性命全都系于您一人之安危啊——我點頭如小雞啄米。
“可是這次,并非有人蓄意謀反才加害于朕。”
“……”啥?!
段明章拍拍手,兩個侍衛押着一個人過來。秋風拂過,卷起他淩亂地垂在臉前的幾縷發絲,我頓時被某種近乎灼熱的眼神刺痛了,不由得瞪大了眼。
是……陸貴卿?
“毒是陸子維下的。他不是為謀反,只是想要我的命而已。”段明章淡淡說。他又拍了拍手,那兩個侍衛又把滿身狼狽的陸貴卿,不、陸子維押走了。
我呆在原地,幾乎不敢置信。
那個……那個從前錦衣斓袍如清風明月的貴公子、皇帝後宮裏唯一的男妃,和剛才那個,以怨毒眼神盯着我的狼狽男人……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我還記得上輩子,他吹了一只笛子,然後說:“無論如何,我是聖上身邊最特別的。”那個時候,他唇邊的笑容皎潔如月。
這樣的一個人,如果不是為情……我低下了頭。
後來我請求段明章讓我去看看陸貴卿。他坐在牢房裏,面前擺着一杯酒,看見我來,連頭都沒有轉一下,卻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
——“情之一字,不是比誰對誰認真,而是看誰把誰當真。”
他沒再猶豫,一仰脖喝了那杯酒;我手腳發涼,忙背過身匆匆離去,沒敢再看。
我想我不懂陸貴卿的情——倘若真的心愛一個人,為他上趕着去死還來不及,又怎會忍心下手毒害呢?
……等等。
我忽然想到一個非常非常非常嚴肅的問題——毒是陸貴卿下的,不是為了謀反。
那,那,那……我這段時間以來對着段明章的絮絮叨叨,豈不全都做了無用功?!
蒼天吶,我簡直想痛哭一場——完了完了,弄了半天,還是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