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苦厄01
我們這座山有一種土特産叫做鳳吟果,主要功效是美容養顏。按照這個道理,我應該膚如凝脂手如柔荑才對得起每天澆灌它們的辛苦,如果一個凡人明星用這種果實一定可以省去她果酸換膚的錢,但是我沒用,所以肉眼可見我的皮膚就不像我師姐那麽細膩光滑。
我師姐也不用鳳吟果,她全靠天生麗質和靈氣運轉一個周天的循環來保證內分泌不失調。我師姐常年閉關不見太陽,所以用後天的辦法造就了一副令人豔羨的冷白皮。
時間已經流轉到了華夏歷200年,人間已經不是斧钺鈎叉的年代了,曠日持久的百年戰争讓人類的科技突飛猛進了好多好多步,步子太大扯着了蛋,有好幾個國家因此消失在世界上。凡人痛定思痛開始反思戰争和文明,最終在一群偉大的凡人領導下,華夏星建立了統一的聯邦制國家,建國那天定為華夏歷1年1月1日,從此我們修真者就跟着踏上了現代化的步伐。
科技這種東西說起來還是比修真有用的,就算我師姐那樣的天縱之資,讓她去扛核-武器的傷害她一定會先提劍抹了我的脖子,但是修真界聯合起來非要和那種武器硬碰硬也不是打不過,何況人類應該不會動用這種級別的武器,所以我們和聯邦并存。
為了跟上時代的步伐,我們修真宗派聯合起來建立了俠士聯盟,一大堆守則要求每個靈根覺醒的修真者都要熟讀背誦。
但是說來慚愧,我還沒有覺醒靈根,是修真界裏濫竽充數的南郭先生。
我師父撿了我還不如撿塊廢鐵,廢鐵還可以打成個鐵人被我師姐打一下,但我師姐要是打我一下我就要當場升天。
所幸從小到大我師姐不是在閉關就是在閉關的路上,如果不是這次拍照她可能都不知道有我這麽一個師妹存在。
比起我來,我覺得我師兄應該更慘,他之前因為放屁太臭太響被我師姐看了一眼,他立馬就初戀了,笑得肥肉顫顫,心花怒放地努力睡覺,用神秘的功法修煉自己的肥肉,直到他變成一團堅實牢靠的肉盾,可以橫在山頭,這樣等師姐渡劫時天雷就砸不到師姐美麗的容顏。他這樣勇于犧牲敢于奉獻,把自己二米長二米寬二米高的肉一點點夯實再拓展邊界,争取有朝一日真的像一座山一樣高大巍峨,用他的影子把師姐罩在下面。
師兄從門口路過,我想起屁股下還有一張詭異的照片,立即笑得谄媚,請我師兄把我撬開的那鳳吟果獻給師姐。
我師姐肯定用不上,但我支走了師兄,四下無人,我掏出照片想看看那個女人是個怎麽回事,是否應該拿去俠士聯盟請出照妖鏡照照她是個什麽東西。
照片捏在手裏,我旁邊師姐面容冷峻依舊,另一側,那個铠甲女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我反複搓搓照片再搓搓眼睛,确信女人真的消失,由此得出廢柴當久了是會當出幻覺的,我居然在想象有個魔頭撺掇我幹點兒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事,而我居然內心黑暗,居然想要毀滅世界!
我再介紹一下我自己吧,我叫苦厄,一個晦氣的名字。我師兄說我師父為我取這個名字是反向祝願,就像人們給孩子取名貓蛋狗剩一樣,苦厄這兩個字是天大的祝願。
但我仿佛被這兩個字下了降頭,在靈能充裕的這個時代,我師姐那種十六歲結丹的天才在抓周的時候靈根覺醒就不說了,我師兄那副嘴臉居然也在8歲時通過了靈根測試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修真者。
只有我在面對巍峨矗立的靈根測試石時大腦空空雙手發抖,就快給它跪下了,但是它每年都一動不動連個光也不冒,證明我還是個普通的凡人。
或許是靈根始終沒有覺醒使我産生心魔,我謹慎地打坐,默誦靈能決二十遍。
默誦靈能決啦,打坐啦,這種看起來是正經修士會幹的事情我做起來感到渾身不自在,仿佛我就是南郭先生本人對着竽渾水摸魚瞎吹。我又不是修士,只是個凡人,做這種事就像是個故意穿一身山寨的女人溜達在一群名流中大肆炫耀自己身上這件衣服花了多少錢一樣丢人。
最舒服的事是到後山,行走在鳳吟果樹中間。
鳳吟果一年四季都開花結果,每棵樹都有不同的時間與節奏。它未結果時,花萼伸出一對中空長翅,風穿過這些火紅的翅膀,仿佛吹動結構精妙的口哨,長翅随風拂動,仿佛鳳凰浴火而鳴。我穿過它們時可以聽見它們聲音細微的吟唱,我以為是它們感念于我每年用心的澆灌對我獨有的呼應,直到我發現師父來後山,它們也吟唱。
原來是我寬袍大袖帶起風,它們這種果實就是有風就能唱的混賬,我為我在它們身上浪費感情感到一陣不值。
我師父來後山有一件重要事情,她灰白色的頭發和她冷峻的面孔加起來就讓我害怕,我急忙倒下磕頭,不小心磕到了石頭。
“靈根測試過了麽?”師父問。
我沒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鳳吟果又發出了細微的吟唱,吟唱聲越來越遠,我知道師父走了才擡起頭,那顆石頭給腦門嵌出個紅印。
我後來才知道我給我師兄一枚鳳吟果哄他送給師姐,他在路上遇見師父,師父看見師兄這副尊容不知道經過了什麽心理活動就想起了我,略一打聽得知我在後山才過來問問我。而她難得地想起了我師兄的存在,給我師兄安排了一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妖狐沉睡千年再次蘇醒,因為靈能的特殊性還有妖狐所在地人群比較多,凡人求助于俠士聯盟,發布了一項天字號任務,剿滅妖狐,時間在2月15日到3月10日之間。
我師姐她天生帶着三分正氣淩然,聽見妖魔作祟就領了任務,我們今天合影完沒幾分鐘她就下山去俠士聯盟的集合點了。
雖然我師姐是個天才,雖然我師父對她沒有三分好臉色,準确來說我師父對誰都沒有好臉色,但我師父畢竟是個正常人,如果我師姐不幸隕落,鳳吟山就靠我師兄和我撐門面了。她翻出了壓箱底的一件不知道幾代傳下來的神器交給我師兄,讓我師兄追上我師姐的步伐,把這件保命神器給她。
“這是千載難逢的獨處機會!我的辛苦修煉終于感動上蒼了麽!”師兄眉飛色舞向我炫耀,那件神器用黑布包裹,捆仙索捆紮,不知道裏面是個什麽乾坤。
“就讓你見識見識。”師兄拆布包,臉上帶着三分猥瑣的笑意,我相信在他的幻想中他已經和我師姐颠鸾倒鳳無數次,不然笑不成這個德性。
這是一幅景色圖,各色雲彩仿佛随風流動,轉瞬即逝又換了副新的面貌,層層疊雲下遮蓋着一座青黑色的山,沒有一棵植物,碎石枯藤不少,一片荒蕪之景,山腳霧霭重重,也是恍若實體。
“這是流雲千裏圖,專克妖邪,只要在一定距離內,打開圖,就能把妖狐困進來。”
“能困人嗎?”
“能,不過流雲千裏圖有靈性,不會主動捉人,比如說,你和妖狐打起來了,我打開圖,把妖狐困進來,但妖狐抓着你不放,你也會跟着進來。”
“那怎麽放出來?”
“這我哪知道,這是神器,大家都知道用法的那不叫神器,那叫家用電器。”師兄一陣臭屁,合起圖重新卷好,塞在被子裏,看來和它共眠四舍五入就是和我師姐共眠了。我剛看完他就急着送客,我估計他明天要早起,也就不多打擾,擡腳往外走。
那個女人突然又出現了。
不是在照片中,而是在門口,抱着胳膊往裏一瞥:“不錯的神器。”
我一個大扭頭看師兄,師兄抱着畫軸一陣憨笑,見我回頭好像壞了他好事似的,趕蒼蠅似的:“去,去,回去休息。”
我再回頭,女人換了一身裝束,青灰色褲子,穿得像個礦工,手上還戴着白線手套,握着一把鐵鎬。
我們突然不是站在師兄的門口,而是站在一片玻璃棧道上,底下是萬丈深淵,開滿了能吃人的花朵,女人跳下棧道,像猴子一樣攀在崖壁上:“記住我現在走的路線。”
我不想看,但是她逼着我看她表演攀岩,她靈巧地穿過一叢叢猙獰的食人花,跳到了一叢草堆深處。
被吃掉了嗎?
“喂!發什麽愣!”師兄把拖鞋扔到我身上趕我離開。
無論是那個女人,還是玻璃棧道,都仿佛是我突然的幻想,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心事重重地回屋躺下,還不到五分鐘,師父突然推開了我的窗戶。
我師父是相當直接的人,她曾經在宗派大會上說某個長老旁邊的女伴是個小三,重要的是她面前就是那位女子,她仿佛看不見,以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把那個女人趕出了視線之外。就像現在我師父要找我也不會敲敲門等我下去,最近的當然是窗戶,一推就開,她低頭看我,看得我在床上彈起來就要行禮。
“苦厄,你從你師兄那裏回來嗎?事情的經過都知道了嗎?”
“妖狐嗎……是的。”
我心裏七上八下,怕我師父說出點兒什麽特別直接的難聽的話來。
“我仔細想了想,你師兄去那裏會死。”
我一陣冷戰:“那師父——”
“你去。”
師父從來沒有任何解釋,她離開的時候已經從窗戶扔進來一個黑布包,我想得到她從我師兄那裏拿過來時我師兄悲痛欲絕的神情。
但我師兄是築基期修士诶,連靈根也沒覺醒的我平時只會種種樹取快遞,妖狐打來時我師兄尚且有一身肥肉可擋,我只能拿起花灑和妖狐拚命。
如果不是我特別了解我師父不會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法來清理門戶的話,我真的會懷疑她是早就看我廢物嫌棄得不得了趕緊找個理由把我趕出山門。
那個黑布包是個黑色的事實,停在桌上灼灼地晃着我的眼,我凝視它,它也凝視我。
我收拾了床底唯一的武器,一把小匕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把流雲千裏圖送到就跑,這是師父的命令,我就算反對也說不了什麽。
車站安檢人員從我兜裏摸出我的匕首,當場沒收。
“不是啊我是要去霞落山找我師姐的,我是修真者的!這是我的武器!”
“武器啊,證明材料呢?介紹信呢?”
我沒有介紹信,所以我只好空着手到了霞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