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有秦宏源這樣挑三揀四的老板,原本因為查到消息興奮不已的林舟頓時怏怏,很快就低垂着頭離開了。臨走之前,秦宏源吩咐他,明天去公安廳,問問岳老三,楊麻子賣給他藥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異常。
等林舟離開後,謝瑾才發現,自從她去梨園将事情跟劉四爺推脫之後,劉四爺便沒有再傳過什麽訊息。如果真是把她當做晚輩,應當不會這麽幹淨利落才是。
她應該找個時間,再去梨園打探一番,說不準還能其他的問題。
比如說,秦宏源有沒有去找過劉四爺?
想到這裏,她擡頭去看秦宏源,不料正對上對方看過來的眸子。眸子中有幾分探究,更多的卻是興味。
秦宏源問道:“這第二個問題,已經解決了吧。”
謝瑾這才想起來,他們在林舟來以前正處于問答之中。因為林舟的到來,她竟然有些忘記了,但是她卻沒有忘記自己接下來要問的事情。
聽到秦宏源的詢問,她道:“還沒有啊,三爺還沒告訴我,林舟到底是怎麽受傷的。”
“我已經說了啊。”秦宏源道,“伏擊的時候,只因為我在明他們在暗,如果時機掌控的好,我便可以轉到暗處。既然他們托林舟的口給秦園發消息,那林舟的失蹤自然跟他們脫不了幹系,接下來找到他們的住處,解救林舟,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嗎!”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是謝瑾仍然能從他的描述中想象出其中的驚心動魄。
先不說解救林舟,但說由明轉暗,已經是頗為難辦的一件事了。更何況,沖入別人的老巢中救人,對方的居住地形,人數安排,都是需要考慮的事情。短短的一天一夜,他就能将事情辦好,可見費了大力氣。
謝瑾沉默,她不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反駁,而是她發現,她根本就不想再反駁。
經歷過一遍血腥已經讓人難以忍受,何必再讓對方回憶。
此時外面的北風呼嘯,卷起地上的枯枝細粒打在窗戶上,噼裏啪啦,尤顯得屋內愈發寂靜。
謝瑾看着秦宏源,他的目光幽深,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含着其他的寓意一般,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可是謝瑾卻從他散發得氣息中,看出幾分落寞寂寥來。
受人推崇備至,恭敬景仰的秦三爺,也會感覺到落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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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秦宏源突然站起身,拉開身後的座椅從案桌後站出來,走到窗邊的沙發上坐下道,“第二我已經解釋清楚了,第三呢?”
“三爺,給我說下沈小姐吧。”謝瑾沉默片刻,突然道。
“沈玉筠嗎?”
聽到反問她才反應過來,擡起頭看了秦宏源一眼,卻見秦宏源臉上平靜無波,仿佛說出來的只是一個陌生的名字。
謝瑾點點頭,“對。”
秦宏源勾起個諷刺的笑容道,“其實我最不想提起來的人,就是她了。”
對于做了那種不可原諒的事情的林珊靜,秦宏源也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可見他對沈玉筠的厭惡程度。
這也勾起了謝瑾的好奇,到底沈玉筠做了什麽事,竟然讓秦宏源對她厭惡至此。
“說來,這件事當初也不怪她,要怪只能怪這個社會。”
原本豁達明朗的神情,忽然就變得悵惘起來,仿佛失去了一件極為珍貴的物品,卻又不知道它遺落在何處一般。
“那時候軍閥亂戰,争權奪利,每個人都想着如何打倒對方以控制整個城市,根本沒有人管下面人的死活。”秦宏源似乎陷入了回憶,聲音不疾不徐,缥缈而又摸不到實處,“城裏也是混亂不堪,有些人恐懼過了,就開始尋求寄托。”
“當時軍閥三足鼎立,兩家聯手滅了另外一家,局面就成了兩軍對峙。其中一家為了錢財,将晉東商會一窩端了,那時爸就是商會的會長,首當其中受到羁押控制。可是他們不知道,軍閥混戰時燒殺搶掠,整個商會都岌岌可危,會長不過是用來頂杠的人而已。”
“家裏沒了頂梁柱,家業很快敗落,所有人都要跟家裏劃清界限,媽承受不住,當時就一病不起。那時我正和沈玉筠談朋友,在那種情況下,她還時常去家裏安慰媽和大姐,并掏出錢給媽治病。我感激她所做的一切,告訴大姐要記着沈玉筠的好。”
“可是我沒想到,她竟然拿來煙土給媽用!”
說到這裏,秦宏源的眉頭蹙起,放在腿上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整個人都變得激動起來,他咬牙切齒,似乎想要咬下誰的肉,“可恨我,我竟然在媽死之前才發現!”
謝瑾始而細聽,聽到這裏她頓時駭然,不敢置信的盯着秦宏源,眼中全是震驚之色。
秦宏源臉上痛苦和悔恨交雜,眼中閃着晶瑩,但他緊緊的控制着自己——那時一種令人震撼的掙紮,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用來阻止自己的喉嚨,防止他發出聲音。
仿佛發出了聲音,他這麽多年的堅持都付諸東流一般。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謝瑾熱淚盈眶,她站起身,一步跨過小幾,蹲下身緊緊握住秦宏源帶着顫抖的雙手。她想說點寬慰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她發現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也不能說說不出來,只是她覺得,在秦宏源的面前,她根本什麽都不用說,這個男人,跟她說這麽多,并不是在尋求別人的安慰。
她只能緊緊的握着他的手,透過手心不斷地像他傳遞熱量……
時間一點點過去。
外面咣咣下起雨來,料峭的寒風夾着雨滴打在窗戶上,噼裏啪啦格外嘈雜喧鬧。
秦宏源收拾好心緒,反手将謝瑾的手包在掌中,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抱在懷裏。然後擡起下巴蹭蹭她的臉龐,聲音低沉道,“其實,我早就發現你不對了。”
謝瑾低下頭,拇指摩挲着秦宏源握住她的手指,沉默不語。
“謝瑾麗性格內向,看見我的時候就像老鼠看到了貓,我碰她一下她都恨不得縮到殼裏。可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被我拉到懷裏,竟然只是微微紅了臉。這麽大的變化,你當真以為能瞞住我?”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拆穿我?”謝瑾抿了抿唇問。
秦宏源也在想,他為什麽沒拆穿呢?
可能是因為那時她臉上的笑容,也許是因為她的甜言蜜語,或者,是他心底的那份期望。
謝瑾麗的性格,比較像他的母親,嬌花一般,不經世事。看到她,他就仿佛看到了母親仍然活在世上的樣子,他不想讓這樣的人,再次死在他的面前。
這是私心!他想。
可是初始看到謝瑾的時候,他發現了變化,然後覺得,如果他的母親也有所變化,是不是現在仍然活着?
他期望看到不一樣的結局。
“因為我沒有證據啊。”秦宏源低笑起來,說得理直氣壯。
謝瑾想起後來的事情,他說話總是模棱兩可,甚至還故意說些科普的話,頓時恍然,“你後來,就總是在試探我?!”
“是。”秦宏源點點頭。
謝瑾有些糾結,“可是,既然試探,肯定知道我不是謝瑾麗,為什麽還不戳穿?”
秦宏源挑挑眉,道:“或許你可以想成,我被你吸引了。”
糾結的心頓時豁然,雖然知道秦宏源說得不盡是事實,但她發現,這個回答當真是讓她高興。
她側過頭,斜睨秦宏源,勾起抹笑容,“什麽時候開始的?”
秦宏源還真的細細的想了想,略微皺起眉頭,“這個,還真不好說什麽時候開始的,就……”
他思考着,該用什麽樣的話來說明。
謝瑾接口道,“不知不覺?”
“嗯?”秦宏源頓了頓,露出個笑容,“可以這麽說。”然後他看向謝瑾,目光中含着期許問道:“既然我都回答了三個問題了,你是不是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
謝瑾想了想,點點頭,“勉為其難。”
“啧。”秦宏源露出嫌棄的神色,“真是小氣啊。”
謝瑾低低的笑起來。
秦宏源湊到謝瑾耳邊,如同蜻蜓點水般輕啄了一下,輕聲問道,“你的名字?”
謝瑾一愣,“這麽簡單?”
秦宏源露出笑容,緩緩道,“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