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袁宅離秦園不算近,開車過去也花了半小時。
到了袁宅,彩珠過去摁門鈴。
開門的傭人認出了謝瑾,忙把人引到了客廳,讓人給她倒茶,自己去了二樓喊人。
這是謝瑾第一次到這裏,她粗略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跟秦園的格局差不多,可能因為沒有位于繁華地段,倒是比秦園看着還要寬敞,尤其是窗臺位置,還建造了臺階,上面擺滿了花花草草。
正在觀察着,二樓想起嘩啦啦的聲音,接着就傳來袁太太尖利的嘶喊聲:
“袁弘志,你要不要臉?千人騎萬人枕的東西,你也想娶到家裏來?”
“你喊什麽?怕人聽不見是吧?”是袁弘志壓低嗓子的聲音,可即便壓低了嗓音,那聲音還是清晰的傳到了謝瑾的耳中。
謝瑾站起身,彩珠臉色也有點不好,建議道,“太太,要不我們先走吧?”
來都來了,這樣離開,豈不是擺明了聽見了兩人吵架的事?可是不離開,見面的時候也會免不了尴尬。
謝瑾左右為難。
二樓的袁太太的聲音又響起來,“你敢娶還怕人說?你只要敢把人娶進來,我立刻跑到大街上,将這件事都傳出去,讓大家看看,你袁弘志頭上到底帶了多少個綠帽子!”
袁弘志的聲音高起來,“春蓮她是戲子,又不是妓子,再說,春蓮是清倌,賣藝不賣身,哪來的綠帽子!我告訴你別再說了,再說一句小心我打你。”
“你打你打你打!袁弘志你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就跟你拼了!”
屋內又是嘩啦啦一片響,接着是個響亮的巴掌聲,二樓頓時亂作一團。
謝瑾立刻出了屋子,彩珠緊緊跟在後面。
剛剛打開大門,就見袁弘志從屋裏沖了出來。他是個三十多歲的青年,長相還算英俊,乍然一看,比秦宏源還要吸引人的目光。只是他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抓痕,從眼尾一直延伸到嘴角,平添幾分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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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謝瑾在,他愣了一下,随即話也沒說,低頭就從謝瑾旁邊經過就沖了出去。
謝瑾和彩珠對視一眼,面面相觑。
“太太,我們要走嗎?”彩珠問道。
謝瑾嘆了口氣,吩咐彩珠,“插上門,我們進去吧。”
在客廳等了一會兒,才看到袁太太從樓梯走下來。
她的身量嬌小玲珑,一身旗袍恰到好處的勾勒出細細的腰肢,踩着高跟鞋走起路來袅袅婷婷,十分好看。如果不是微紅的眼眶,以及敷得厚厚的胭脂,就會更完美了。
看到謝瑾,她首先露出笑容,“你過來怎麽不提前說一聲?萬一我不在,你豈不是要撲個空?”
見袁太太不提剛才的事,謝瑾微微松了口氣。
謝瑾道,“我就是在家呆悶了出來走走,又沒什麽事。”
“那正好,我早就預約好了去暢聽園聽戲,有你陪着我正好。”袁太太拉着謝瑾的手,道:“我正想着找個人陪我呢,可巧你就來了,這可真是緣分。”
是去暢聽園見袁弘志想要娶進門的人吧?這種緣分,她可真的不想要。
不過這樣也好,省了她開口。
一路到了暢聽園。
暢聽園人如其名,果然就是個大園子。不過園子最大的地方,也就是個類似酒樓的模樣,只是比普通的酒樓大上很多。今天底下開戲,門口擠滿了人圍在門口,謝瑾跟在袁太太的身後走進去。才發現何止大上許多,像梨園那樣的地方,也不過是暢聽園的三分之一。更何況,這暢聽園還是個兩層的。
不過裏面人山人海,擡頭看過去,烏壓壓全是人。
跟着走了沒幾步,謝瑾就被人叫住了。
“這位太太是跟誰進來的,有沒有定好的包廂?”跑堂的攔住謝瑾道。
謝瑾還沒來得及說話,擎霆就把謝瑾擋在身後,前面的袁太太回過頭道,“是跟我一起來的,放人吧。”
那跑堂忙點頭哈腰,喊了人帶着謝瑾和袁太太上樓。
袁太太跟謝瑾解釋,“你都是去梨園,倒是很少來這裏,他們不認識你也正常。等會兒我跟他們提幾句,下次過來就不會有人攔你了。”
謝瑾聽了笑笑,不解釋也不推拒。
到了二樓的包廂,謝瑾帶着彩珠和袁太太進去,留擎霆在門口并不進來。關上門,外面的聲音頓時就小了起來,仿佛是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包廂不是很大,靠窗處擺着個寬敞的矮榻,榻上擺着方桌,不遠處放着個展開的屏風,屏風後只放了一把椅子。
兩人進去後就坐在矮榻上,帶她們進來的人幫着倒了茶水擺在桌上。然後從旁邊的小幾上拿了戲折子送到袁太太面前,彎腰小聲問,“太太今天要聽什麽戲?我喊了人來單獨給您唱。”
袁太太看也不看戲折子,掏出随身的象牙小折扇,緩緩往脖子裏扇着風,淡淡道,“聽說你們這裏有個叫小春蓮的,一口民間小調唱的驚為天人,就把她叫來吧,給我唱一段拿手的。”
那跑堂臉上就露出為難的神色,“要不,您再換個?”
“怎麽?難不成以為我聽不起她唱?”袁太太頓時挑起了眉。精致的眉眼吊起來,漫不經心的樣子卻是格外的不敢讓人多惹。
“不是的,袁太太。”那跑堂道,“小春蓮嗓子不舒服,告了三天假,今天才是第二天。”
袁太太看了管事一眼,道,“我怎麽聽說,她昨兒晚上還唱了呢?好像是鄭督軍親點的,她打扮的漂漂亮亮,鬓角還帶了朵大紅色的玫瑰。”
沒想到竟然把事情都打聽清楚了。
聽了這話,那跑堂的臉都黑了,知道拒絕不得,忙弓腰下去讓人準備。
看到跑堂離開,袁太太冷笑一聲,對謝瑾道:“這裏的人就是這樣,知道小春蓮跟我家那位的關系,怕讓人過來我會為難她,就編出這樣那樣的謊話來,真真惡心人。即便是他們關系好,我也不會多說什麽,不過是個玩意兒,不值得我上心,關鍵是這次她逾越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那就別怪我不給她臉面!”
聽了那一番吵架,謝瑾也了解了個大概,聽到袁太太這麽說,她就想起如今自己的情形,忍不住嘆了口氣。
但是自古以來,勸和不勸離,再說袁太太似乎也沒有離的打算。謝瑾想了想,道,“你也別想太多,也許只是一時糊塗,你們還是要私下說明白的好。如果真的鬧到面上,反倒讓外人得好處。”
“我知道。”袁太太道,“但是我總得過來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竟然把人都給迷住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他要娶人進門,我總要摸清對方的底細,這樣才公平。”
說完嘆氣道,“你也知道我,從來都不會把這些人放在眼裏。這次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總覺得要發生什麽大事。”
“那我先出去……”謝瑾站起來,打算給袁太太留個空間。
袁太太卻開口阻止她道,“你坐下,反正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怕讓你知道笑話。正好你在還可以給我壯壯膽。”
謝瑾無奈,只好又坐了下去。
暢聽園的管事很快帶着小春蓮進來了。
小春蓮是個十六七歲的姑娘,穿了件碧綠色的改良旗袍,因為肩膀上的那一塊是針織镂空的,動作之間,還能看到隆起的鎖骨。她抱着琵琶走進來,先是彎腰行禮,起身後在兩人的臉上掃視一眼,然後露出個淺淺的笑容,目光落到了袁太太的臉上。
“太太想聽什麽小調?”
小春蓮的聲音清脆,如同珠落玉盤,格外婉轉。
袁太太放下茶盞,道,“你是哪裏人?”
小春蓮道,“是從南城過來的。”
袁太太道,“怎麽到了這裏,什麽時候來的?”頓了頓,又道,“我記得我夏天過來的時候,還沒有你這號人物。”
小春蓮仍是帶着淺淺的笑容道,“奴是六月份過來的,剛來的時候不知道這裏的規矩,跟着管事學了幾天,七月初的時候才正式上臺唱曲。太太過來的時候,應該是奴跟着管事學習的時候,太太不曾聽說過,也是有可能。”
又是個伶牙俐齒的東西。
袁太太臉上的狠厲一閃而過,她拿起桌上的扇子展開看了看,道,“既然是南城來的,那就唱首《南城景》吧。”
小春蓮聽到後,就走到屏風後面的椅子上坐下,将琵琶放在腿上,清咳兩聲潤潤嗓子,婉轉的歌聲就響了起來。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跟她剛才說話的聲音一點不相符,唱出來的歌也是婉轉動聽,聽在耳中,如同喝了一杯小酒,馥郁芳香,惹人沉迷。
一曲終了,小春蓮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來,“太太還有什麽想聽的嗎?”
“有啊,多的是。”袁太太道,“我聽說,你昨兒晚上陪着人唱了一晚上的小調,又是郎啊又是妹的,你就把昨天唱的,從頭到尾再唱個五六遍吧。”
小春蓮還沒有說話,旁邊管事就急了,上前湊到袁太太身邊,小聲道,“太太,可不能這樣。真要讓她再唱這麽多遍,那她的嗓子可就得啞了。”
“啞了又怎樣?我還付不起醫藥費嗎?”袁太太說着,從随身的小包裏拿出兩張票子拍在桌上,道:“唱,唱啞了嗓子醫藥費我全包。”
小春蓮瞬間從座子上站起來,道,“太太如果有氣,盡管說出來便是,不用找這些借口來磋磨我。我雖然是出來賣藝的,也不是沒有拒絕的權利。”
袁太太冷笑,“我說呢,怪不得他會對你上心,原來這脾氣正對他的胃口了。”
管事急得臉色發青,一邊呵斥小春蓮不準亂說話,一邊跟袁太太說好話。好話說得他口幹舌燥,依舊沒能打消袁太太的顧慮,正在他左右為難之際,敲門聲響了起來。
“進來!”
管事直起腰緊緊盯着門口。
門被打開,原本帶她們進來的跑堂走進來,打着千兒笑道,“陳爺,秦三爺那邊催呢,說是早就排好的場次,怎麽人還沒到。”
話音剛落,袁太太和彩珠的眼睛都頓時都落到了謝瑾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