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秦宏源離開的一段時間,謝瑾每日的生活就是在書房泡着。這幾天,她将秦宏源書房的報紙雜志都細細看了一遍,遇到不懂的字詞就記下來,看到了好的想法也記下來,慢慢的思索慢慢的研究。
直到過了十天左右的樣子,秦二嫂突然打了個電話,問她繡品的事,她這才恍然想了起來。因為太過于關注着學習新東西,太過于關注如何融入這個社會,她倒是把答應過別人的事情都抛在了腦後。
表達了歉意後,謝瑾就将繡品拿出來,将上面松動的線小心翼翼的起開。那些線都是舊東西,早就沒有了韌勁,不管再怎麽小心,還是弄斷了兩截。
“魯媽。”
謝瑾丢下手裏的工具,将線在手指上繞了兩繞,然後喊魯媽。
魯媽走過來,笑着問道,“太太有什麽吩咐?”
“你知不知道哪裏有賣繡線的?最好是那種百年老店。”謝瑾道。
魯媽想了想,道,“長興街那邊有一家,好像叫錦繡坊的。就在太太常常去聽戲的梨園不遠處,那家的店開的最長,裏面的線種類也多,太太若是想買什麽,可以去那裏問問,就是不知道還開不開。”
長興街錦繡坊?
謝瑾想了想,讓魯媽出去叫車,然後換了衣服帶着彩珠出了門。
到了長興街,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因為不知道那家店具體的位置,而街上人又多,謝瑾就讓司機将車停在不遠處,自己帶着彩珠慢慢在街上尋找。
兩人慢慢走着,彩珠不時指着店鋪的牌子跟謝瑾介紹,這家做的果子好吃,那家的花店種類最全,這邊的衣服料子最便宜,那邊的服務态度最周到等等。
謝瑾聽着笑着,不時問些不知道的東西。彩珠也不多想,知道的都跟謝瑾細細的解答了,不知道的也多說,老老實實跟謝瑾說不知道。再說的時候,偶爾還會夾雜一些她聽來的趣事,與其說口若懸河,不如說羅裏吧嗦。
謝瑾忍不住想笑。
不過也因為有她在,謝瑾對這個時代又了解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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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了半天,還是沒有看到魯媽口中說的錦繡坊,問了別人,都說錦繡坊已經搬走了,具體搬到哪裏卻沒有人知道。別的繡線鋪子倒是見到不少,但裏面的線都是嶄新嶄新的,連她手上繞的那個種類都沒有。
有認識線的,就跟她說,那是好幾年前的老線了,現在廠子都散了,早就不生産了,還給她推薦其他的繡線。如果是謝瑾自己繡東西,說不準還真的會買點,關鍵是她現在連周圍的環境都沒有弄明白,哪裏有那心思坐下來好好繡東西呢,于是便笑着拒絕了。
走了一通,彩珠有些受不了了,她掐着腰喘着粗氣,捏着手絹扇着風,跟謝瑾央求道,“太太,這都找了好幾家了還都沒找到,我們找個地方歇歇吧。”
謝瑾也有些累了,她點點頭,看了看周圍,指了指最近的酒樓,道,“就這裏吧,我們就去這裏喝點茶,順便問一問堂官兒,看看他們知不知道。”
兩人進了酒樓,櫃臺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性,面白無須,看眼神長相都頗為忠厚。看到謝瑾,他忙從櫃臺後走出來,笑着道,“秦太太,這是想吃點什麽嗎?”
謝瑾沒料到對方會認識自己,有些愣了愣才道,“不用了,端點茶水點心來就行,我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坐歇歇腳。”
“好嘞,那我讓夥計帶您上二樓。”說着,喊了跑堂的過來。
樓裏跑堂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夥計,頭上帶着頂灰不溜秋的帽子,聽到吩咐,忙把人往樓上領。
到了屋裏,跑堂的笑着詢問,“秦太太,我們這裏有新進的菊花茶,要不給您泡一壺上來?”
謝瑾點點頭,道,“也好。”
跑堂泡了茶上來,正要下去,謝瑾叫住了人。
“我跟你打聽個地方。”謝瑾道。
跑堂的停住腳步,彎腰笑着問道,“秦太太您說。”
謝瑾道,“我聽人說,這周邊有個錦繡坊,專門做刺繡方面的生意。我問了好幾家都說搬走了,但是卻不知道搬到了哪裏,你有沒有聽說過。”
跑堂本來聽說問他地方,臉上還帶着笑容,聽到錦繡坊三個字,臉色就有些變了,等謝瑾問完,他朝門外看了看,關上門小聲對謝瑾道,“這就是您秦太太,我才說上一二,若是別的人問,我是斷斷不敢說的。”
怪不得那些人都是一問搖頭三不知。
謝瑾起了興致,道,“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跑堂道,“那應該是今年的三月份,錦繡坊被督軍府的人拿着槍圍了起來,說是收到舉報沈家窩藏了刺殺督軍的罪犯,還帶着海捕文書,當時就把錦繡坊裏所有的人都給帶走了。後來具體的情形不知道,只知道沈家母女兩個,為了救沈老爺,把家裏的鋪面和房子都賣了要把人撈出來。”
彩珠聽得入神,忍不住問道,“那撈出來了嗎?”
“還撈出來?”跑堂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那可是刺殺督軍的罪犯,就是跟督軍作對的人,就算是沈家本來不知道,督軍也不可能放過他。別說撈人了,使了大把的錢進去,連面都沒見到。”
說完,他還對謝瑾道,“秦太太,您可別再去打聽了,這可是城裏的禁忌。若是被督軍府的人聽到,說不準會給您帶來麻煩。”
彩珠慌忙捂住嘴。
謝瑾點點頭,從包裏拿出兩塊錢遞過去,“謝謝你的提醒,拿去買杯酒水。”
“哎呦,謝謝秦太太,下次您有什麽想知道的,盡管問我。”跑堂沒想到還能得到賞錢,立刻點頭哈腰露出滿滿的笑容。
謝瑾就道,“也沒什麽要問的,你要是知道,就把沈家母女的地址留給我吧。我手頭上有個繡品,正需要些繡線,聽人說,他們那裏可能還有些存貨。”
跑堂樂呵呵道,“這個沒問題。”
……
從酒樓出來,謝瑾正按照着手裏的地址去找人。
身邊有個女子從她的旁邊跨過去,進了酒樓。謝瑾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跟放在秦公館櫃子裏洋裝上散發出的香味一模一樣。
那女子的聲音傳過來,“周老板,我要的鵝脯呢?準備好了嗎?”
謝瑾轉過頭,見那女子一頭波浪卷發垂在腦後,身上的旗袍勾勒出完美的身材,因為是背對着,看不到女子的長相,但謝瑾還是有片刻的恍然。
這個人,她好像在哪裏見過!
“太太,怎麽了?”彩珠回過頭看謝瑾。
謝瑾笑笑,道,“沒事,走吧。”
她還有正事要做,不能在這耽擱了時間。
就在她離開以後,酒樓裏的女子突然轉過頭,看向謝瑾的背影,眼中露出思索的神情。
“沈小姐,您的鵝脯。”看起來忠厚的周老板将一包油紙交給沈玉筠。
沈玉筠笑着接過來,從包裏掏出錢遞過去道,“吃了多少家,還是你這裏的鵝脯最正宗。”
周老板道,“沈小姐想吃盡管過來,別的不敢說,鵝脯絕對給您留着。”
沈玉筠笑着,然後手撐在櫃臺上,略微前傾身子問道,“剛才那個,是秦三爺新娶的太太吧?她來做什麽?”
周老板道,“不過是逛街累了,過來喝杯茶水歇歇腳。”
“是嗎?”沈玉筠明顯不信,目光落在周老板的臉上。見周老板點點頭,臉色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她輕輕挑了挑眉,勾起唇角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出了門,她就朝着謝瑾離開的方向走去。
……
謝瑾拿着紙條,看着路上的門牌號,還沒等她看清楚多少號,就有個身穿長衫的男子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謝瑾吓了一跳。
彩珠在旁邊道,“是梨園的人。”
“秦太太,我們四爺給您留了票,一直沒見您過來取,想讓小的給您送去秦園呢,可巧就在這碰到了您。”那男子是個禿頂,笑起來嘴邊帶着邪笑,樂呵呵的看起來不是個正派的人物。
謝瑾上下打量着這人,見他雖然對着自己點頭哈腰,眼裏卻是沒有一點恭敬,再加上彩珠所說的情況,心裏便有了點譜。
她淡淡笑着,“既然這樣,也不用你跑一趟了,那就直接把票給我吧。”
“喲,看秦太太說的,為您跑一趟豈不是應該的麽。”男子露出點苦惱的神色,道,“不過,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您,票沒有帶在身上。要不,您跟我去一趟梨園,我給您拿出來?”
“這就不必了,我現在還有事。”謝瑾說完,就要離開。
那人伸手攔在謝瑾面前,道,“秦太太,您這樣可就不好了吧?我們四爺給你留了這麽多天的票,不過是讓您過去等一會兒您都不願意麽?”
彩珠去拉那個男子,道:“你這人怎麽回事?知道我們太太是什麽人麽?”
那人眼一邪,将彩珠扯開,“跟你有什麽關系?我是跟秦太太說話呢,你算哪根蔥!”
謝瑾靜靜地等他說完,臉上的笑容漸漸散了。
“讓開!”謝瑾冷冷呵斥道。
“喲,秦太太好大的威風。”那男子啧啧兩聲,上下打量着謝瑾道,“這才多長時間,就耍起威風來了,你別忘了,你還有把柄握在我手上呢。小心我一生氣,把事情都給你抖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