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河西受降之後,骠騎将軍在朝中愈加如日中天,相反的大将軍在朝堂上也更加謙恭退讓。
皇帝似乎有意要分化衛霍兩家。讓骠騎将軍搬出長平侯府自立門戶不是一次兩次,但每次都被骠騎将軍幾次三番堵了回去。
皇宮家宴,奢靡華麗鐘鼓悅耳。劉徹這次是打定主意要讓霍去病遠離衛家,不管霍去病再如何嚴詞拒絕尚衛長公主,也要讓霍去病滾到冠軍侯府去。
“冠軍侯,不要讓朕親自去請你。”
劉徹喝着酒不鹹不淡的一句,可到了在座人耳裏猶如驚雷落下。霍去病還要争辯,可衛青朝他輕輕搖頭。
霍去病無奈只好答應。
馬車上,霍去病趴在衛青肩頭滿身酒氣,嘴裏嘟嘟囔囔的說一連串胡話。
“舅舅……皇上為什麽要這樣猜忌你?他削了兵權還不消停,就因為這樣還要把我從你身邊逼走!我是衛家的孩子啊!舅舅……舅舅……我不想走……”
衛青嘆了一口氣,拍了拍外甥的肩膀。“皇上這是要讓你獨當一面啊,你老是跟着舅舅,會影響你的前程。”
此話一出口,霍去病立馬像炸了毛的貓一樣。一甩衣袖借着酒勁大聲嚷嚷起來:“我才不稀罕什麽前程,我當這骠騎将軍有什麽用!我從軍,是想……是……”他醉眼迷蒙的看着衛青,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我想跟着舅舅,和你一起打匈奴,去病……想要保護舅舅,想做舅舅的依靠。”
“你現在是統領全軍的将軍了,舅舅真的很高興。”衛青把外甥高大的身軀攬進懷裏,還像小時候哄霍去病睡覺那樣輕拍他的背,溫和的語調放柔放緩好似潺潺溪流。
“舅舅的去病長大了,已經是舅舅的依靠了。”
霍去病搖搖頭,聲音極輕道:“不,舅舅,你不懂。”你不懂,我心裏想的不僅僅是這種依靠。
回了長平侯府,霍去病撒酒瘋不讓任何下人接近他,衛青只得親自把這個酒醉後更加粘人的外甥扶回了他自己住的小院。
“舅舅……我……還想喝酒……”
衛青才推開門,霍去病就踉踉跄跄的進去,翻箱倒櫃的找酒壇在哪。“去病……要陪舅舅喝酒……”
他一手撐着矮櫃轉過身,重心不穩滑在地上。衛青急忙要扶他起來,霍去病賴在地上笑起來。
“舅舅,去病走了……舅舅可不能把這屋子變成雜物房啊,去病……去病要回來的!”
“好好,舅舅這裏永遠都有去病的住處,先起來地上涼。”衛青哄孩子似的霍去病說什麽就應什麽,他拉着霍去病的手架着他的胳膊要把人扶起來。
霍去病手腕一轉,手掌已是牢牢抓住衛青的手,一個用力就将半蹲下的衛青扯到了自己懷裏緊緊抱住。
“舅舅……”霍去病将頭埋在衛青脖頸處,溫熱的鼻息全部噴在敏感的頸項上。他微微翹起嘴角,手下更是用力箍緊了衛青的腰。
衛青只覺得自己跟外甥抱作一團的姿勢太過暧昧,他們舅甥的關系再親密也從來沒有這樣的舉動。他擡手推了推霍去病身前,只聽見耳邊傳來霍去病低低的笑聲:“我好久沒離舅舅這麽近了。”
他抽出一只手,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衛青清俊的臉。衛青此時終于看清外甥的眼神,依然是醉意的松散,卻格外炙熱,那漆黑明亮的雙眸中盛着跳着的火焰。燃燒着,如同快要連同那複雜迷戀的感情一起溢出來将衛青化成灰燼。
“去病,我是舅舅。”衛青一把抓住霍去病在自己臉上流連的手,低聲警告。
“沒錯,是舅舅。”霍去病勾唇,眼神愈發深沉眷戀。手指移到衛青下颌,輕輕挑開颌下發冠的系帶。衛青看到外甥深色的廣袖在眼前一晃,頭上一松,一縷青絲滑落到眼前。
霍去病挑起衛青散開的發絲,輕輕握在手中。他輕輕吟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舅舅為何就不懂去病的心思呢?”冷情的薄唇輕吻上順滑的青絲,一寸一寸。霍去病扣住衛青想要推開他的手,轉而十指糾纏,翻身将衛青壓在地面自己俯身在上。
“我,愛你啊!”他一字一字說着,緩緩低下頭,雙唇顫抖着覆上夢中已經嘗過千百次的柔軟。輾轉舔舐,舌尖輕掃着抿的緊緊的唇瓣,只想将之撬開掠奪更深。
衛青緊咬着牙關不讓霍去病的舌進來,霍去病笑笑也不勉強,薄唇向下吮吸着舔過衛青的下唇,下巴,順着喉結慢慢移到頸項,用牙齒輕輕啃噬留下一個個紅紅的牙印,一手拉開衣襟在不算寬厚的胸膛上一點點留下自己的印記。
衛青就那樣靜靜躺在地上,外甥扣住他手的力道漸漸減輕,知道霍去病是沉迷了下去放松了對他的警惕。衛青一皺眉,曲起一條腿狠狠頂到霍去病腹上将他一掌推了開去。
“混賬!”衛青滿臉怒容,眼裏震驚失望皆有。他厲聲呵斥道:“我養了你十幾年,把你教成個什麽東西!”
霍去病低着頭咳嗽幾聲,仰起頭緊緊盯着衛青,危險的眼神與在戰場上如出一轍。
“舅舅惱了?”他站起身,胸膛急速起伏。“就因為我喜歡你,所以舅舅惱了!就因為我告訴你心裏話,所以你惱了!”
“你還要說什麽混賬話!”衛青搖着頭,對霍去病的失望更甚。他不明白,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突然變了一副模樣,變得他都不認識了。
“為什麽他就可以?”
“什麽?”衛青沒聽明白。
“為什麽未央宮的那位就可以,我就不行!我從小就跟着你,可你卻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你眼中永遠只有他!我争不過他!争不過他!”說到最後霍去病幾乎是吼出來,他的不甘憤怒自他知曉自己喜歡上衛青開始就在一直埋藏積累,壓的他的心都快碎了。
一聲清響回蕩在室內,霍去病偏着頭,嘴角滑下一道鮮明血跡。他急速喘着氣,掩在廣袖下的雙手緊捏成拳骨節作響。
衛青抖着手指着霍去病,幾乎語不成調道:“你要什麽?你霍去病只是我衛青的外甥!我對你好,只因為你是我姐姐唯一的兒子!”
他說着能剜掉他外甥心的狠話,親眼看見霍去病猛地瞪大眼,那張俊美有時還帶着稚氣的臉上心痛有之,絕望有之。那雙眼睛裏躍動的火焰跳動幾下,漸漸似屋裏即将燃盡的燈燭一般緩緩暗下熄滅。
“明天一早你就走吧,沒事就不要來了,我府上供不起你霍去病這尊大神。”
“舅舅!”霍去病如遭雷擊般怔住,半晌他扯住衛青衣袖求道:“別趕我走!你答應過去病,不會不要我的啊!”
衛青甩開他背過身,閉了眼,一行清淚自眼角滑下。他深吸一口氣,冷淡道:“走吧。”一手撐在門框上,渾身顫抖着仿佛失了力氣般。
“你好自為之。”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舅舅!”霍去病待要追出去,手指還未觸到門把,全身就立即僵在那裏。一股劇烈的絞痛自心髒處傳向四肢百骸。他一把撐在屋內劍架上,手指用力到将木頭掰了一塊下來。用手緊緊捂住痛處,擡眼只覺得難以呼吸,視線內天旋地轉,漆黑屋內只剩從窗邊灑進的清冷月光。
“舅舅……”他撲到在地,緊緊蜷成一團,腦內除了衛青就是一片空白。
……
天色剛剛微明,王叔剛起身拿了掃帚準備清掃長平侯府門前的落葉。遠遠看到一個人影緩緩走來,人影走近了,王叔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霍少爺。
這一看之下王叔驚訝的睜大了眼,往日沉默寡言的霍少爺此時像是失了魂一般,嘴唇發紫,臉色慘白的吓人。
“少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霍去病不答,只等王叔開了侯府大門,自己攜着劍一腳踏出去。
身後,已沒有他能回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