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皇帝陛下為了給大勝歸來的冠軍侯骠騎将軍慶功,毫不吝惜的表達了他對這位年輕将領的榮寵。
不僅召令全長安二千石以上的朝官全部到場祝賀,更是安排由司馬相如寫賦,樂府編曲而成本來是要敬獻給皇帝的上林賦轉而改為慶賀骠騎将軍赫赫功勳而特許演奏的禮樂。
然而這位衆人焦點,得天眷顧的大漢的年輕戰神卻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從皇帝宣布宴會開始沒過一會兒,霍去病便一直悶悶不樂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喝酒。其他朝官來敬酒他頭也不擡,理也不理,也不去與人交談,只是默默自斟自酌。
霍去病舉起酒樽,略略擋住自己的眼,他看着對面屬于大将軍的位置,那裏圍滿了敬酒的人。
哼,長安令,哼。
霍去病哼笑一聲。
蘇建,呵。
張骞,呵。
霍去病垂下眼簾,翹起的嘴角卻凝着一股冷意。
老是圍着舅舅,少爺我還沒去呢!霍去病微微眯了眯眼,這個動作像極了他的天子師傅。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常年跟着劉徹近墨者黑他也學會了這一不順心就要準備不讓人過舒坦的危險眼神。
正在向衛青敬酒的長安令和張骞等人莫名覺得後背一股涼意,心想大概是殿外起了風吹進來了吧。他們也不是沒看到上首的皇帝玩味看戲和對面骠騎将軍一副要吃人的陰沉神色,只是一看霍去病那一副別來煩我的樣子就只能繞點路子曲線救國來向大将軍祝賀了。
畢竟他們外甥舅舅一家親,随便跟誰說兩句都一樣,要想安安穩穩的過了宴會回家安生睡覺還是得找出了名好脾氣的衛青才行。
這一場慶功宴就在劉徹似笑非笑和霍去病全程陰着臉中度過。好不容易到了宴席散去,霍去病終于有機會去跟衛青說上句話,結果拉了袖子還沒開口就聽見春坨尖細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霍去病當下心中一股無名火起。
“大将軍,骠騎将軍請留步。”
衛青和霍去病同時回頭。
“春公公有何事?”問話的自然是衛青,霍去病正抿着嘴不發一語,可眼裏的不悅如尖利的冰刃刀刀戳中春坨。
“陛下召見骠騎将軍。”春坨趕忙深彎下腰,他已經聽到骠騎将軍手裏的拳頭捏的咯吱直響,盯着他的目光更是冷冽。
小祖宗啊,您就放過老奴吧。您和那位祖宗都不是好惹的茬啊。春坨冷汗直冒。
衛青聽後在霍去病背後拍了一下,示意霍去病趕緊去。皇帝緊急召見,保不準是什麽要緊的軍務要商讨。
霍去病偏過頭看了衛青眼裏的意思,什麽話也沒說,只是黯了黯漆黑明亮的眸子,随後跟着春坨走了。
……
皇帝近日政務繁重,連日都歇在宣室殿的側殿裏。霍去病到的時候劉徹正喝着溫酒聚精會神看着沒批完的奏折。
穩健有力的腳步聲徐徐而來,寬大的漆黑廣袖擦過宣室殿朱紅的門欄。
“臣霍去病,參見陛下。”嘴裏雖是這樣說着,可動作上卻是随意。霍去病從小就待在皇帝身邊學習文韬武略,劉徹寵他寵上了天,連帶着霍去病不管對誰行禮都帶着一股子沖上天的倨傲也一并看做是有他當年面對那些叔叔伯伯老學究時少年飛揚的心性。
“去病啊……”劉徹朝霍去病招招手指了自己下首,“來,坐下陪朕再喝一杯。”
霍去病暗暗翻了個白眼,但還是規規矩矩坐下端起酒樽喝了一口,完了直接開口:“陛下讓臣前來不是讓臣來陪您喝酒的吧。”那意思是有什麽事快說,完了少爺好回府找舅舅去了。
劉徹瞄了他一眼,不點破那個把不耐煩寫在臉上的小崽子的心思。
“廷尉署前日上報給朕,說衡山國有異動。”劉徹不在意道。
“……”霍去病不語。
劉徹也沒準備讓霍去病說,繼續道:“你押回來的那個軍士,他是衡山王劉賜身邊的死士……”頓了一頓,壓低的聲線更顯陰沉。“他本是安排在大将軍帳下,此次卻恰巧被你出征時選中帶出去了。”
“這不是很好?軍中拔出了釘子,陛下您又拿到衡山國謀反的證據,能一舉鏟除您的心腹大患。說來,陛下用人可真是不拘一格。”霍去病一挑眉,語中帶了幾分怒意。那細作本是在衛青帳下,被他帶去打了河西走廊,若是沒有發現,那後果怎樣霍去病無法想象也不敢去想。
“哼,你這小子!”劉徹知他是何意思,也不生氣,只道霍去病是因為衛青身邊出了岔子感到不忿故意來給他這個皇帝找不痛快。
“此次是朕大意了,本以為誅除了劉安,其他諸侯王會安分點,沒想到啊樹欲靜而風不止啊!竟敢對漢軍統帥圖謀不軌,必須清除,一定要清除!”
劉徹目光狠厲,臉上布着一層不化的冰霜。
“旦請陛下下诏,臣立馬替您把劉賜這老混蛋給從衡山揪到長安來!”
霍去病一撩衣跪在劉徹面前,仰起頭漆黑晶亮的雙眸中滿是嗜血之意。
殿中燈火閃爍,劉徹起身來回踱步忽的頓住腳。他回過頭一揮廣袖,“不!”斜飛入鬓的長眉緊蹙在一塊。
“你不能去!”
“你本來就是外戚,插手這些事只會讓那些宗室的矛頭對準你!你只需安心給朕解決匈奴問題。至于謀逆之事……讓主父偃去!”劉徹朝候在殿外的春坨一招手,“即刻宣主父偃進宮!”接着又對還跪着的霍去病道:“你速回大将軍府,給朕把府中雜役一幹人等都察一遍,若有異樣,即報廷尉署!”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