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墳頭草寫情書吧

第15章 ☆、15

在吃到櫻桃之前，辛草的電話響了。

“不好意思啊，我接個電話。”

是母親打來的。電話那頭的母親聲音有些啞，她對辛草說：“辛草啊，我和你說一件事。”

辛草靠着醫院的窗，看着樓下深綠色的樹，臉上像結了一層冰一樣。以前哥哥鬧出事情的時候，母親的開場白也是這樣。她的心像被什麽給掐住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你爸想着總不能讓你以後連個家都沒有，試着跑去找你親生父母。可是我們在那邊的醫院問遍了，沒有找到有關你父母的信息。可能你爸媽是為了躲計劃生育跑這兒來的外地人，生下你後就走了......”

“媽，你跟我講這些幹什麽？”

“你以後要是想找他們了，至少心裏有個數，大概知道他們在哪兒......”

“我死都不會去找他們，媽你聽好了，即使他們來找我我也不認。”

“不僅不認，而且我會罵死他們，我要他們一輩子都不安生。”

“辛草，你這說什麽胡話呢。你當他們是什麽，那是你親生父母，給了你一條命的人。你知不知道感恩！喂，喂！辛草！......”

辛草挂掉了母親的電話，将雙手握成拳頭。這兩天剛剛平複下來的心情又變得無比激動。

她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邊的怨靈此刻也受到了影響。當她的恨意強烈起來時，那方才還笑嘻嘻的，嘴角還挂着奶油的小女孩眼睛開始慢慢變紅，而且身形也在縮小，快要變成原本的嬰兒的樣子。

“我要他們一輩子都不安生。”

姐姐的想法，和我一樣呢......

憑什麽他們殺了人卻可以逍遙自在，憑什麽他們做了天理難容的事卻能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兒孫滿堂？只因為他們殺的人，他們毀掉的人是自己的女兒嗎？

不，絕不能這樣，絕不可以。

小萍的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男人。他捂着被戳瞎的眼睛，在哀哀地叫。

對，就這樣，就這樣繼續下去。想要他的命，不，還想要更多......

走廊裏開始彌漫起詭異的霧。

那七個嬰兒要來了。

七對夫婦偷偷地把門打開一點，能感覺出有東西在經過，而且在躲着他們。他們似乎對這些房間裏的人和嬰兒一點興趣也沒有，沿着樓梯往下。那霧氣在樓梯上彌漫開來。

嬰兒們的目标正是辛草所在的走廊。

在那裏，有着很大的怨氣，而怨氣能讓他們更強。

辛草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認不清路了。走廊上盡是霧氣，什麽也看不到。好在電梯上的按鈕還亮着，辛草跑向電梯，趕緊關了門。

然而電梯并不受她的控制，無論她按什麽，電梯都是往頂層而去。她的耳膜裏被灌進尖厲的嬰兒的笑聲，電梯的縫隙裏在湧進一小股一小股的霧氣。

除了婦産科的七個嬰兒的家屬和辛草他們幾個以外，沒人能看到這些。在樓下等電梯的人玩着手機，漫不經心地看着不斷上升的樓層。

江安躺在床上，心想：啊，這麽快啊。

他對着門口道：“袁左，你要不要去看看？”

門口的地上多了一塊蛋糕和一顆鮮紅的櫻桃。

袁左在茫茫的霧氣中一眼便看到正一點一點地恢複正常的小萍。袁左一把将她拉過來：“辛草呢？”

如夢初醒般的，這孩子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喊着姐姐。袁左實在是沒空管她，聽她說辛草是往樓上去了以後，袁左沖向樓梯。

但是樓梯上全是霧氣。

袁左只好一咬牙，上了另一個電梯。那裏這時正好沒有人，只有袁左一個。當電梯門關上時，袁左的心裏泛起巨大的恐懼和絕望。

在黑暗中尚存一口氣的孩子，伸出十指拼命地劃着棺材板，想要出去。十指上鮮血淋漓，如石榴般紅豔。

想要出去。

可是出不去。

誰能來救救我？

袁左的身體癱了下去。她知道再這樣的話她會暈倒，這種事以前發生過。望着密閉的空間，她咬咬牙，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辛草，辛草......

在心裏不斷地重複着這個名字，不斷地想着那個人的臉。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一樣。抱着孩子，在野地裏為了躲避惡鬼而拼命地跑。腳踝和膝蓋被劃傷了也顧不得痛地跑。

不可以碰我的辛草。

電梯和棺材的圖像在眼前交替着出現。袁左大口地喘着氣，快要窒息。終于，電梯到頂層了。

辛草站在電梯外，手裏緊緊地握着玉佛。

如果沒有玉佛，她這會兒早就被那些嬰兒拽得靈魂離體。不，這會兒的她和靈魂離體也沒多少差別了。

辛草的眼前像被人蒙上了什麽，她看不清。只能依稀知道好像跟前有個人來了，她在拼命地撕碎什麽。

“管他在幹什麽呢，”辛草想，“好困啊。”

就在這意識模糊的時候，她聽見低吟的聲音。那聲音十分陰冷，像剛從地獄裏爬上來。

“姐姐和我，永遠永遠在一起。”

是......小萍......

啊，是小萍。原來是小萍救了我嗎？

辛草墜入一個長長的夢裏去。在夢裏，水上有無數浮萍。

吸收了強大的怨氣的嬰兒怎麽可能會很好對付。剛才在電梯裏已經被卸去了大半力氣的袁左體力不支，面對着撲過來的濃霧時已有些力不從心。

就算是在那裏陰冷得不得了的小萍，也只能吓退一部分。

就在這個時候，這濃霧開始被什麽給消融了。從霧氣中走出一個眉眼彎彎，一身白衣的女子。她徑直走到袁左跟前，微笑着把她扶起來。

袁左并不認識她。但她好像早就認識袁左，像對待熟悉的人一樣對待袁左。

她很快便走了。袁左只記得她對自己說了一句話，她說：“小寶做錯了事，但他真的很好，真的......”

似是哀求，并且含着無盡的悲哀。

這個女人，是誰？

感知到怨靈已經散盡的江安嘆了一口氣。

不是因為失望，而是因為另一個人。如果是這個人在插手，那麽，他真的沒有辦法去下狠心阻止。

那是身體裏流着和自己相同的血液的人，也是自己親手殺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