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坐在那個咯吱響的椅子上的時候,辛草問趙勝:“這是什麽鬼地方?”
“我和人真正地想說些什麽時,會來這裏。”他看着牆上方形的洞。那裏原本是窗子,據說有着很好看的彩色玻璃。但這裏要拆遷了,房子裏除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外,只剩下砂礫和水泥。
遠處傳來工地機器的轟鳴聲。辛草揉下額角,道:“等會兒挖掘機要是過來了,我會跑得比你快的。”
“你說那邊啊?那邊的人和我有交情。嗯,你曉得的吧,老宅動不得,因為誰也不知道老宅下面有什麽。我幫了次忙,就這樣。”
“神棍。”
“不,是商人。”趙勝換了個更為舒服的坐姿。他穿得很休閑。要知道,這個城市是一個二線城市,平時很少見有人西裝革履地走在路上。有時辛草還會憂心忡忡地想城市裏的年輕人都在哪裏上班啊,這裏除了事業單位就是紗廠。
“你知道阿丁的弟弟是怎麽死的嗎?”趙勝冷不丁地切入正題。
辛草當然不知道,只會幹坐在那裏聽他自言自語下去。他一邊講着一邊用手指輕輕地在桌上彈着。
“去年,有次我和幾個朋友吃飯。男人之間也是喜歡八卦的,大家在聊誰賺了多少錢誰又背着老婆找了情人之類的。接着呢,話題突然變了。有人說,啊,我一個小兄弟剛出獄,說牢裏面死了個孩子。被別人欺負的時候不小心撞死了。”
說到“欺負”兩個字時,趙勝的聲音抖了一下。
“這時我的兄弟就說我們先出去了。出去以後他問我是不是想起自己以前的事了。在他們對我動手動腳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為我說話的人。他知道我十四歲時遭過多大的罪。”
于是辛草就懂“欺負”這兩個字大概是個什麽意思了。趙勝說那人背後有關系,他努力了以後也不過要到了賠償款而已。
辛草多少能懂趙勝幫那孩子的動機。無非是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想要得到一種心理慰藉罷了。但是無論他怎麽做,過去的傷害是永遠存在着的。
趙勝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蜷曲起他的手指。他對辛草說:“這次辛草還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報酬是可以讓阿丁永遠都不知道他弟弟到底怎麽了。”
“沒有什麽事是可以永遠瞞下去的。”
“不,可以。”他篤定地說着,語速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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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草頓時無語凝噎。辛草是很想幫阿丁的,不過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很不爽。辛草說:“行,但我要多要點報酬,我問你,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事情的?”
“這個啊。我無意中和阿丁說起辛草有個房子需要人看着,他就想起你來了。因為是阿丁介紹過來的,雖然你是個女人但我也勉為其難地去見。但是,從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絕對可以做這件事。”
他似笑非笑地對辛草說:“我也沒什麽能耐,最多......算陰陽眼?辛草,有沒有人告訴你,你曾經死過一次?你一點也不命大,在你出生後,你死過一次,連我這個只有一點點異能的人都看得出來。你應該是亡靈,上天會想辦法把你弄回到你該去的地方的。那就是你的劫。”
辛草并不相信他的最後一句話。辛草命裏的劫數絕不僅僅如此而已。辛草模模糊糊地意識到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但在辛草知道身世後的這段日子裏,辛草怎麽想也想不想出來。
他又接着說:“你身上的怨氣怎麽這麽重。你恨你的父母,是嗎?”
什麽事都沒做錯的辛草,卻要被扔在外面,要被人稱為“別人家的賤種”。
被養父母說:“你感謝你自己吧。如果你小時候不乖,我們早就趕你出去了。”
不恨嗎?怎麽可能。
提起他們便會哭。無論以後的日子會過得多麽好,都會牢牢記住自己被人嫌棄的事實。
辛草沒有吭聲。
見辛草不肯回答,他聳聳肩膀後繼續說他要辛草幫忙的那件事情。合着他見辛草在那房子裏活得好好的,便動了幹脆讓辛草幫忙找傳家寶的心思。
那是一個古樸的梳妝匣。
辛草記得小的時候,哥哥經常整自己。比如過年時,辛草拿了壓歲錢,開開心心地把它藏了起來。哥哥就大搖大擺地對辛草說:“哎呀,辛草把你的錢拿去花了。”
受驚的辛草趕緊去櫃子那裏看辛草的錢。辛草剛一把錢拿出來,還沒來得及嘀咕“不是還在嗎”,就聽見身後哥哥的爆笑聲:“哈哈哈,原來藏在這裏啊。”
這方法的确簡潔有效,可辛草總不能回到那屋子裏,對那女鬼說:“嘿,我昨天用了你的梳妝匣了!”那女鬼肯定比辛草智商高,心地比辛草狠。她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先把辛草撕了,然後再去找她的匣子。即使辛草身上有着女嬰的怨靈,也招不住一個憤怒的女鬼的攻勢。
辛草和趙勝道別之前,趙勝欲言又止地看了辛草一眼,最後叫住了正要走的辛草。
“辛草,以後千萬別輕易對別人說你的身世,尤其是你的男朋友。被抛棄就意味着你在這世上孤身一人,誰都欺負得了你。尤其是婆家,他們會仗着你沒有娘家而折磨死你的。”
趙勝一時間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給這女孩說這些。婆家,結婚?半年後她怕是已經死了,而且絞死她的網和自己有直接關系。
趙勝突然覺得可惜。這麽一個死裏逃生的姑娘,最終卻沒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只能說,來世,不要再攤上那樣的父母了。
辛草回到小區時已是晚上七點,小區裏有燈,很亮。辛草路過正往金毛身上跳的泰迪,目不斜視地進了單元樓。
辛草住的這棟樓在這個小區裏有點特殊,只有六層,大家都是走樓梯的。辛草上了幾個臺階後聽見門響了,另一個住戶噠噠地上了樓梯。
辛草拉開自家的門,準備關上的時候又看見了那個女孩子。
戴着帽子的女孩子。
辛草關上門,鬼使神差地沒有換鞋,沒有走到客廳那裏去,而是貼在門上,靜靜地聽着。
門外沒有任何動靜。
也就是說,她沒有上樓或者下樓,而是......就呆在原地。
這時辛草聽見對面住戶的門開了。傳來的是父母和小孩子的說話聲。他們漸漸走遠,樓道裏又恢複了寂靜。
那個女孩子不是對面那家的。
不,她應該都不是這棟樓裏的居民。
那麽,她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