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幾個姑娘約好要互報平安。辛草到得最早,在群裏吱了一聲,很快就有人回了話,叫辛草趕緊回去。辛草站在火車站外面,低下頭想:回去?去哪裏呢?不如買個可折疊的床,搬到敬老院去住吧。
辛草和哥哥差了足足十四歲,完全無法溝通。辛草要是親生的還好,還能講講血緣關系,講講兄妹親情。但是辛草是撿來的,是被農村父母嫌棄的賠錢貨,她出生後便被從溫暖的房間裏扔出來。
辛草吃的每一口飯,花的每一分錢,都是在占用哥哥應該有的。他年紀比辛草大,開竅也早,到了最後突發奇想,覺得辛草會搶房子。他跟他媳婦一合計,哄辛草爸媽說要做生意,把房子拿去抵債了。
他們是這麽想的:不還錢。
爸媽疼兒子,要是把錢還上了,他們白得了幾十萬,最後等父母死了,還能用男丁的身份搶房子,這樣一來拿了雙倍的錢。要是爸媽不還錢呢?也不賴,房子給了銀行,而他們已經把錢拿到了,辛草一毛錢都沾不上。
哥哥真的是沒想到爸媽多愛他。銀行要債時辛草快崩潰了,問爸媽:“你們考慮過還在上學的我嗎?”
媽媽紅了眼說:“這房子,這家裏的錢本來就該是你哥的,他敗完了又怎樣,花的是他自己的錢,你管不着。”
說完後她又補充道:“我跟你說實話吧,你是我撿來的。我養你這麽大,夠意思了。你要覺得這個家對不起你,回去找你爸媽,我不攔着。”
辛草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知道自己的身世的。而且那時的情況讓辛草很尴尬。辛草仿佛屁股上長出了尾巴,雙眼發白,腦門上貼了張紙條,上書:“白眼狼。”好像賭博的是辛草,算計房子的是辛草,從小乖到大的是哥哥,考上大學的也是哥哥一樣。
從那以後辛草老實多了。家裏面時不時地鬧得天翻地覆,但辛草可以安穩地坐在自己的房裏一動不動,因為知道這是別人家的家事,辛草不能管。後來銀行的人勸辛草的爸媽還錢保房子,把話題扯到辛草身上:
“你看看你女兒,才上大三。她以後還要出嫁的啊,沒了房子,你讓她以後怎麽出門?會在婆家跟前擡不起頭的。”
辛草淡定地道:“沒事,我不介意的。我爸媽做主。”
爸媽做主後就住到敬老院了,還是辛草幫他們看好的。辛草的表現很讓他們滿意,說辛草終于懂事了。
但辛草知道真正的懂事是要自食其力,以後辛草還得把他們從敬老院接出來。辛草出嫁沒地方不是什麽大事,但辛草爸媽要是在養老院裏去世,那就是辛草這個做女兒的沒有盡到責任。
所以,暑假時辛草找工作去了,不求包吃,只求包住。那張農村的炕臭烘烘的,有老鼠有蟲子。別的母親知道心疼孩子,會過來要人。而辛草縮在上面,卻覺得這樣已經很好。
辛草站在火車站外面,看着來來去去的車輛,後悔自己辭職的決定。現在辛草還能找個什麽工作?包吃包住的應該還能找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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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朋友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辛草左拐右拐的,去了一條小巷子。現如今的網吧很有意思,要麽叫網咖,要麽起個特文藝的名字,比如工業時代。辛草望着二樓工業時代那四個字,無奈地笑了一下後蹭蹭地上樓了。
收銀臺後面的人貓着背,正在拿貨架上的東西。辛草一看到他的後腦勺就想哭。真的,人在落魄的時候一看到熟識的人,哪怕只看到對方的一根頭發絲都想哭。
他轉過身,看到辛草時明顯地愣住了。
“阿丁,你們這兒缺人不?”
阿丁是辛草高中時認識的。他不是學生,那時他跟一只小老鼠似的,天天在街上溜達,辛草經常會給他一些吃的。辛草聽別人說他還有個弟弟,那個弟弟十分勇猛,一刀捅進了自己父親的肚子裏。從那以後父親那邊的人就很不待見他們兄弟倆。辛草問阿丁他弟弟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然後說了很簡短的幾個字:“他打我媽。”
阿丁和他弟弟最恨的就是男人打自己的老婆。辛草猜那應該已經不是打那麽簡單了,他父親的行為最後竟引來了兒子的仇恨,這絕不僅僅是家暴。
此刻阿丁看見辛草,咧開嘴笑了:“有,要人。”
接着他又問:“你還好嗎,大學上得怎樣?”
辛草正想回話,眼角的餘光瞟見一個穿着蕾絲裙子的女孩子。她看了辛草們一眼後走過來,人還沒到,聲音先到了:“寶寶,這誰啊?”
辛草再蠢也知道這時候該怎麽回話。辛草趕緊說:“辛草是他以前一朋友,今天路過這兒,看看他而已。”
他現在總算安穩下來了,還有了女朋友,真好。
接着辛草慶幸自己把行李擱在了門口,不然一定會引起別人誤會。辛草笑了下後快步走出去,帶着東西下樓。辛草下去後還沒走多遠,只聽後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辛草回過頭,看見阿丁後問他:“女朋友?”
阿丁眼睛裏發着光:“明年結婚。”
“好好對人家。”
阿丁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想起什麽似的,從褲兜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卡片:“你和我說過你們家的事。辛草,你現在要是急着要錢,可以試試這份工作。那個人我認識,人還可以。”
辛草接過卡片,沒怎麽看就走了。辛草能信任的朋友并不多,交際圈子很小。辛草信任阿丁是因為辛草在他困難時拉過他一把,他至少不會置辛草于死地。而別的人,那真的不一定。即使是阿丁介紹的人,她也不能完全信任。
但是,人生總是有變化的。
辛草在路邊站了好一會兒。紅燈亮了滅,滅了亮,在第四波人從辛草身邊走過去時,辛草捏着那張卡片,撥通了電話。
“喂,您好。”
接電話的那個女人正坐在一個煙霧缭繞的房間裏。她舉着手機,面色蒼白。
因為她本來就是一個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