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次日。
屋外細雪紛飛,天寒地凍,屋內卻暖入春日,溫馨甜蜜。衣物落了一地,唯有芙蓉帳中美人淺眠,絨被遮着如玉的身子。
“長逸……”扶長音迷迷糊糊地喚了一聲,睜開眼發現身邊空無一人。他疲憊地撐坐起來,絨被滑落,露出整個細嫩光滑卻吻痕斑斑的身子,可見昨夜的風流。
“長逸?”扶長音撩起帷幔又喚了一聲,卻還是無人回應。昨夜溫存一宿,今日睜眼卻連對方的影子也看不到,心裏不免泛起一陣失落與不滿,更有一絲不該有的擔憂……
想着對方也才十七,不懂照顧人也正常,扶長音無奈地搖搖頭,赤裸着身子下床撿起地上的衣物,走去浴池整理。一盞茶後扶長音整理好衣物走出來,不變的一襲青衣,綢帶束起幾縷發絲,溫暖的狐裘包裹着清瘦單薄的身子,清雅公子如故。
昨夜纏綿後,百裏長逸及時用藥護理着扶長音的身子,故今日扶長音雖困倦但也并未有其他不适,他攏了攏狐裘便出門,在長廊遇見了雲清。
“雲清,你可知道長逸在何處?”
“師兄,好久不見。”雲清欣喜地看着扶長音,繼而說道,“長逸師弟應該在後山梅林練劍。”
“梅林?”
“嗯,兩年前師弟在後山種了一片梅林,在夢湖周圍。”雲清淡笑道,“我帶師兄過去吧。”
“有勞。”扶長音優雅地點頭,撐起傘便和雲清走進風雪中,步伐略急地走向後山。
後山雪積的很厚,依稀瞧見一片還很稀疏的梅林,許是剛剛栽種還未成氣候。
“怎麽不見人?”雲清奇怪地環視四周,忽然察覺到一陣劍氣四散,緊接着是兩個人影在梅林中翻飛對劍,一個是一身黑衣的百裏長逸,另一個是……
“那女子是誰?”扶長音的目光停在那名與百裏長逸切磋對劍的青衣女子身上。
“她呀,就是武閣的小師妹孟伊然,一年前進來的。”雲清開懷地笑起來,“他倆經常來這梅林切磋武藝。”
“哦?”扶長音似笑非笑,藏在袖內的手緊握成拳,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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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師兄?你去哪?”雲清莫名其妙地看着扶長音就這樣轉身離開,連傘也沒打。
雲清快步追上去,幫扶長音撐着傘:“師兄,雪大了,還是撐傘罷。”
“雲清,我閉關的這兩年,百裏長逸和孟伊然是如何認識的?”扶長音冷冰冰地問道,只恨自己昨夜意亂情迷,聽了幾句甜言蜜語便失了方寸,他該知道人心是最容易變的。
“起初的一年長逸師弟整日都沉默寡言,除了練劍就是在後山種梅林,像個癡兒,後來孟伊然進了武閣便纏住他,再後來他倆就開始一起練劍,這個孟伊然确實讓消沉的長逸師弟變了不少。”雲清實話實說。
扶長音自嘲地笑了笑,像被扼住喉嚨一樣幾乎要窒息,心底錐刺的疼。
“師兄?”雲清驚愕地看着臉色慘白一片的扶長音,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失魂落魄的扶長音。
“不必跟他說我來過。”扶長音苦澀地說了一句便飛身離開,不知去向。
在扶長音離開不久,百裏長逸收劍落下,他看着同樣落地的孟伊然,說道:“師妹,今日是我最後一次教你劍法了。”
“是因為師兄回來了嗎?”孟伊然問道。
“嗯,你也知道我等了他兩年。”百裏長逸露出個心滿意足的笑容,“以後的日子我想每時每刻都陪着他。”
“那恭喜師兄,得償所願。”孟伊然笑嘻嘻地說道。
“還要謝謝師妹這一年陪我說話,否則我恐怕要一直消沉了。”百裏長逸感激地拍了拍孟伊然的肩。
“對了,師兄有告訴他,這兩年你為他種了這片梅林嗎?”孟伊然好奇地問道。
“我想過些日子等花都開了再帶他來。”百裏長逸露出個寵愛的表情,“長音該醒了,我要回去陪他了。”
“知道啦,你趕緊回去,遲了要跪搓衣板。”孟伊然笑得合不攏嘴。
“嗯,你也回去罷。”
百裏長逸說完便從梅林回去,他是想着長音昨夜身子累,今早應該不會這麽快醒來便先依約來梅林和孟伊然交代清楚,然後再回房跟長音把孟伊然的事解釋一遍。可當他回到房裏,發現床上空蕩蕩的,暖香也沒點,本來散落一地的衣物都被收拾起來。
百裏長逸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連忙跑出去到處問人,可竟然沒人知道長音去了哪兒,他發狂似的在山莊裏到處找,弄得整個山莊的人都以為他瘋了,又跑到山腳的小鎮上找,一直找到黃昏,他失魂落魄地走回山莊裏,百思不得其解。
“長逸。”玄機子就站在山莊門口,仿佛在等百裏長逸回來。
“師父。”百裏長逸面無表情地行了個禮,也不管禮數周不周全就走了過去。
“你和長音,你們兩個怎麽了?不是一直好好的嗎?”玄機子也是莫名其妙,“怎麽今日一個說要回去閉關,一個又像瘋了一樣瞎鬧騰。”
百裏長逸渾身一寒,他不可思議地看着玄機子,語調也顫抖起來:“閉關?師兄要回去閉關?為什麽?!”
“嗯,今早他找我,說明日要回去閉關。”玄機子皺起眉頭,“而你,一整天了都在山莊裏鬧騰,又下山鬧騰,到底是要做什麽?”
“我在找師兄……我找了他一天了,師父,師兄現在在哪兒?”百裏長逸急切地詢問道。
“他今日陪為師閱道法,現在應該是回房了。”玄機子詭異地看着百裏長逸,“你是不是又惹你師兄不高興了。”
“我沒有……師父,徒兒告退。”百裏長逸煩躁地抓了抓腦袋,他搞不清楚怎麽一覺醒來長音就對自己這樣絕情,難道是昨夜自己哪裏做得不好……
百裏長逸一路風風火火地回到院子裏,剛進去便看見自己尋了一日的青衣男子正在積雪覆蓋的枯木下站着,渾身冷若冰霜的危險氣息,和昨夜判若兩人。
“長音,我找了你一日。”百裏長逸着急地跑上去從後抱住扶長音,感受到實實在在的人兒,他才松了一口氣。
“你找我做何。”扶長音淡淡地回了一句。
“怎麽生氣了?”百裏長逸溫柔地把扶長音轉過身來,看着對方被寒風吹得發紅的臉蛋便心疼得要命,連忙用溫暖的手心捂上去,“臉冷冰冰的,你是要心疼死我嗎?”
“你不必這樣假惺惺。”扶長音冷漠地拂去百裏長逸的手。
百裏長逸皺起眉頭,用力抓住扶長音的手腕,語氣也有些着急:“長音,你怎麽了?我們不是說好了今日同師父師娘說成親之事……你現在又為何這般?”
“師弟,我該說你多情還是該說你風流。”扶長音苦澀地笑起來:“你既與孟伊然情投意合,昨夜又何必說那些話騙我與你親近,你知道我心裏有你,便如此欺辱糟蹋我嗎?”
“你在胡說什麽?!”百裏長逸不可思議地看着扶長音,“你從哪裏聽來的謠言?我和孟伊然清清白白,我對你從未變過,昨夜也是真心待你……”
“不必多說,我明日便回去閉關,今夜我去別院休息。”扶長音堵着一肚子氣,掰開百裏長逸的手,剛走出一步就被對方拽回來扣在懷裏。
“長音!算我求你好不好,別回去……”百裏長逸害怕地抱着扶長音,這兩年相思成疾、不人不鬼的日子已經變成一個可怕的心理陰影,一想到長音又要離開,他就渾身顫抖起來,連臉色也慘白一片。
誰能想到身為武閣首席弟子的百裏長逸會因為扶長音的話吓得不成樣,就連百裏長逸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如此病态地想要占有扶長音,依賴到仿佛沒了長音就會活不下去,就像魚兒離不開水。
扶長音驚愕地看着百裏長逸,對方像一個被抛棄後苦苦哀求的小孩,那樣驚恐無助的神情是沒辦法裝出來的……
“長音……生氣歸生氣,你別回去閉關,我沒辦法再等你幾年,我真的會死的。”百裏長逸的眼眶紅紅的,聲線也有些哽咽,“我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也不怕師父總說我就知道圍着師兄轉沒點志氣,可我就只想每天都和你在一起。”
聽到“死”字,扶長音心中一滞,他迷茫地看着百裏長逸,已經有些看不懂對方。他能感受到長逸對他的真心,可為何對方又會和孟伊然不清不楚?
“你以前說岐山沒梅花是遺憾,我這兩年在後山為你種了一片梅花,等過些日子花開了,我就帶你去,若你回去閉關就看不到了。”百裏長逸越說越着着急,都有些語無倫次,“等梅花開了,你彈琴我舞劍,我還在梅林搭一個草屋,你肯定會喜歡的……”
“長逸?”扶長音心軟地撫着百裏長逸慘白一片的面龐,對方怎麽會成這樣子?
“長音,我的長音……”百裏長逸癡戀地望着扶長音,兩手抱着對方的身子緩緩壓到枯木上,俯身吻住那紅潤的嘴唇,細心溫柔地舔舐,他不敢深入,只是單純地淺吻着。
“長逸,你先放開我。”扶長音微微側了側頭。
“我不放,死也不放。”百裏長逸冷着臉,固執地抱着扶長音,不讓對方有一丁點兒的機會離開,“長音……你是我的命,我不許你再離開,絕對不許。”
積雪簌簌而落,全都落在百裏長逸身上,他顧不了這麽多,只想用盡滿心的愛意把這個男子留下。
扶長音靜靜地靠在百裏長逸的懷裏,他又何嘗不想與他的長逸平平靜靜地相守相愛一輩子,可有些事解釋不清總會是一個疙瘩。
他深吸一氣,低聲問出來:“你今早去哪兒了?”
“昨夜你那麽累,我想你今早不會醒那麽快就先去了梅林,見了孟伊然。”百裏長逸毫無隐瞞地說道,“她是武閣的小師妹,有時和我一起練劍,她只是師妹,僅此而已,我今日去見她就是跟她說我以後不能教她練劍了。我跟她說了之後就打算回房陪你醒來,然後跟你解釋清楚孟伊然的事,可我找了你一日也不見人,我都快瘋了。”
“為何是她,山莊裏這麽多人,為何單單是她與你如此投契。”扶長音掩飾不住地醋意大發,語氣酸溜溜的。
“長音,你可知道,整個山莊只有她相信我愛你。”百裏長逸吻着扶長音的發絲,哀傷地說道,“那些師兄弟都暗地裏說我心術不正,竟然對自己的嫡親師兄有如此肮髒的想法。那天她誤闖梅林見到我,她讓我振作起來別這麽窩囊,這樣你才不會瞧不起我,之後她時不時會來梅林陪我說話,我跟她說了好多我們從小到大的事,只有她相信我愛你,而不是淫思。”
“他們怎麽能這樣對你。”扶長音心疼地撫着百裏長逸的面龐。
“這也無可厚非。”百裏長逸自嘲地笑了笑,“長音師兄纖塵不染,他們知道我對你有那種想法,自然覺得我心懷不軌。”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經歷了這些。”扶長音懊悔不已,今日被憤怒沖昏頭腦,鑽牛角尖地覺得長逸欺騙自己的感情,都願不去聽對方解釋。
“我只要你相信我愛你,其他人的想法我不在乎。”百裏長逸溫柔地撫摸着扶長音的發絲。
扶長音望着百裏長逸的眼眸,輕柔的語調卻是那麽認真嚴肅:“長逸,我今日既信你,此生便不會再疑你,我絕不準你負我。”
百裏長逸執起扶長音的手,深情地在對方手背上落下一吻,許諾道:“我此生唯愛你扶長音一人,生死相随,若我有負你,定生生世世嘗遍情劫之苦。”
扶長音的臉色柔和下來,他淡淡一笑,溫順地靠在百裏長逸的肩上:“好,一言為定。。”
“若以後再有這種誤會,你莫要什麽都不問便離開,我不想我們因為這些誤會而錯過。”百裏長逸心有餘悸地說道。
“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扶長音尴尬地說道,“但以後我每日醒來,定要第一眼見到你。”
“好,我答應你。”百裏長逸寵愛地捏了捏扶長音的鼻尖,他緊緊懷抱着深愛了許久的男子,這一生至此圓滿。
任春華融融,憑夏花璨璨,即紅葉涼涼,終雨雪霏霏,與卿共飲一杯,煮酒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