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逸音番外——
自大靖王朝分裂以來各國紛争不斷,戰火連綿,各門各派在戰亂中分崩離析,唯有幾個大門派及時抽身,歸隐深山,得以保全。其中歸隐于岐山東麓的玄機子以兵法國策聞名天下,引得各國競相探訪卻始終未果。
岐山遠離中原戰火之地,仙山遺世獨立,仿佛是上天賜予這個亂世的唯一一處淨地。山東麓以瓊花為盛,玄機山莊更是瓊花環繞,每年芳菲時節,漫山瓊花盛放,風揚百花落,淡香萦繞山頭,讓人宛若置身仙地。
四月春雨蒙蒙,正是瓊花時節,素白的瓊花随春風細雨而落,在空中盤旋起舞,清雅而可愛,靈動而溫柔。在爛漫的瓊花飛揚中,一個清秀的小男孩身着青衣、手執桃木劍練習着劍法,不顧素花濕雨落衣襟,一招一式優雅而淩厲,卷起芳菲無數,漫天飛舞。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扶長音,那一日綿綿細雨無盡時,瓊花仿佛盛放到了極致,素花飄飛中小小的青影就這樣悄悄烙在他心裏,成為他這輩子無法抹去的刻骨銘心。
“長音,過來。”玄機子朝那花下練劍的小男孩招招手。
扶長音完美地收劍落地,踏着一路瓊花走來,細嫩的小臉微微泛紅,眉眼溫柔,嘴角輕揚起淡淡的笑容。
“徒兒見過師父。”扶長音規矩地行了一禮,這才注意到玄機子身邊這個俊逸的男孩,比自己矮了一點,應該是個師弟。
“長音,這是你師弟。”玄機子把身邊這個不茍言笑的小男孩牽到扶長音面前。
扶長音溫柔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腦袋,友好地問道:“師弟,你叫什麽?”
小男孩定定看着扶長音,像是失了魂魄,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生病了,要不怎麽會對一個男孩子移不開眼球?意識到此,他連忙捂着眼睛晃了晃腦袋。
“師父?”扶長音将疑惑的目光落到玄機子身上。
玄機子撫了撫胡須,說道:“他叫百裏長逸,長音你要待他如親弟,可明白?”
“徒兒明白。”扶長音點點頭,他年紀雖小但卻心智成熟,從玄機子的眼神中便能推測出百裏長逸的身世不簡單,聰慧的他并沒有立刻詢問。
“以後長逸便和你住一塊罷,你們倆也好互相照應。”玄機子繼續說道。
“是,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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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逸。”
百裏長逸回過神來,模仿着方才扶長音的樣子行禮,聲音稚嫩:“師父。”
“你先随雲清哥哥去安頓好,為師還要和你師兄交代些事。”玄機子喚來一名弟子。
“徒兒遵命。”百裏長逸聽話地跟着雲清離開,還回頭多看了一眼這個一身青衣的師兄。
扶長音沒注意到百裏長逸的目光,他嚴肅地看着玄機子,問道:“師父,師弟的身世……”
“他是前齊皇室的小皇子。”玄機子平靜地說道。
“一年前前齊滅國,他怎麽……”
“為師與他父親有些交情,便将他收為弟子,封了他的記憶,從今往後世上只有百裏長逸,也免了将來的紛争。”玄機子說道。
“原來如此,徒兒明白了。”扶長音垂下眼眸。
“長逸的功課也交給你了,兵法國策、四書五經、武功內力都不能落下,為師怎麽教你的,你便怎麽教他。”玄機子吩咐道,“他起步晚,你得花點心思。”
“是。”
“嗯,為師昨日教你的劍法如何了?”玄機子欣慰地看着自己的愛徒。
“師父請指教。”扶長音露出個自信的笑容,青衣一揚,手中的桃木劍仿佛生了靈氣一般在他手中酣暢淋漓地揮舞,一招一式恰到好處,顯而不露,露而不争鋒芒,看似中庸含蓄卻暗藏殺機。
玄機子滿意地看着瓊花下舞劍的徒兒,他此生有三個嫡傳弟子,大弟子藺子呈,雖精通兵法國策且聰慧過人但體弱多病習不得武,二弟子扶長音文武雙全,性子溫雅恬淡又不失謹慎,可成大器,小弟子便是百裏長逸,此人若能潛心修煉,必定也是人中龍鳳。
然而任他玄機子能算盡天下事也算不到那二人這一世的命定姻緣。
晚膳。
玄機山莊分為文閣和武閣,文閣的弟子多數是一些富裕人家少爺或各國皇室子孫,他們并未得玄機子親授,只是在山莊中的一個私塾讀書,由山莊中的先生統一教導治國之道,在私塾裏同吃同住。武閣的弟子便是入玄機山莊的正式弟子,除了基礎的四書五經外主要學習玄機山莊的內力劍法、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飲食起居則是在山莊裏的同德院。
真正得到玄機子傾囊相授的就只有藺子呈、扶長音和百裏長逸三人,也只有他們三人和師父師娘一同用膳,住的院子也只和玄機子的院落有一池之隔。藺子呈已經被其義父接回,故眼下只有扶長音和百裏長逸二人同玄機子夫婦用膳。
玄機子的妻子莫玲兒是當年江湖上有名的俠女,性格豪爽,大大咧咧,如今随玄機子歸隐于此,二人神仙眷侶、不問世事,唯一的女兒已經出嫁,此後一直将扶長音視為親子。
“來長逸,吃多點,長身體呢。”莫鈴兒直爽地把大塊肉夾到百裏長逸碗裏,“乖孩子,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不許客氣,想吃什麽就夾。”
“徒兒謝過師娘。”百裏長逸一板一眼地點頭道謝,像個正兒八經的小大人。
“長逸真懂事。”莫玲兒開心地摸了摸百裏長逸的腦袋。
百裏長逸看了一眼身邊安靜吃飯的扶長音,鼓起好大勇氣去夾了一塊肉放到他碗裏,裝作很懂的樣子說了一句:“師兄,這個好吃。”
“謝謝師弟。”扶長音溫雅地笑了笑。
百裏長逸俊臉一紅,不好意思地低頭扒飯吃,掩飾不住地抿嘴偷笑起來。
“喲,我們長逸臉紅了?”莫玲兒一臉很懂的樣子,意味深長地說道,“是不是也覺得你的長音師兄是個美人兒?”
百裏長逸誠實地點點頭,還一邊尴尬地不停往嘴裏塞飯。
“夫人,你別教壞孩子。”玄機子頭疼不已。
扶長音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面,淡定地吃飯,仿佛被議論的那個人不是自己。百裏長逸則是夾菜夾上瘾了,時不時給扶長音夾菜,還面無表情的霸道樣子。
溫馨的一頓飯後,扶長音就牽着百裏長逸回房念書。
月上柳梢頭,暖閣笛聲幽幽,當扶長音一曲畢時,百裏長逸已經伏在臺案上睡去,小嘴微張,俊臉微紅,睡得很舒服,書可憐兮兮地掉在一邊。
扶長音淡淡一笑,這個小師弟長得糯糯的,卻總擺出一副什麽都懂的冷酷樣子像個小大人,還真是可愛。
“師兄……”百裏長逸睡着了也甜甜地笑起來,仿佛做了個美夢。
“怎麽了?”扶長音笑着捏了捏百裏長逸紅嘟嘟的小臉蛋。他雖然性子穩重,但也才十歲,聲音還稚嫩,軟軟的。
“唔……”百裏長逸睡眼惺忪地趴到扶長音懷裏蹭了蹭,不舍得松開。
扶長音哭笑不得,自己整個身體被這個破小孩牢牢抱住,動都動不了。
“師兄抱起來好舒服……”百裏長逸迷迷糊糊地說道。
“胡言,趕緊起來。”扶長音無奈地敲了敲百裏長逸的小腦袋。
百裏長逸死活不肯松手,就這樣緊緊摟着扶長音半睡半醒,好像生怕別人跟他搶人。
這時莫玲兒走進來,看着兩個黏在一起的小男孩便樂了:“你師父還擔心你們師兄弟合不來,我看啊,他就是瞎操心。”
“師娘。”扶長音喚了一聲,狠心掐了一下百裏長逸的腰。
百裏長逸疼得“啊”的一聲,猛然清醒,小眼淚還在眼眶裏打轉,他看見莫玲兒便把眼淚憋回去,像模像樣地行禮。
“你們兩個小家夥,該沐浴更衣了,早點睡,明兒個還要上早堂。”莫玲兒一邊說一邊幫兩個徒弟整理換洗衣物,就像照顧自己的親生兒子。
“長逸你先穿着你師兄的,明日再下山幫你裁些新衣。”莫玲兒把兩套幹淨的衣物分別遞給那師兄弟二人,然後一手牽一個走進浴池。
“師娘,讓師弟先罷。”扶長音說道。
“你倆一起,我可不想這麽麻煩,都是小男孩,不用避諱。”莫玲兒開始着手幫百裏長逸脫衣服,“長音乖,自己脫。”
扶長音莫名地有些臉紅,不好意思地躲到屏風後面。
莫玲兒好笑地說道:“你倆是師兄弟,這有何好害羞的,你看你師弟多淡定。”說着就手腳麻利地把百裏長逸扒幹淨牽到浴池裏。
扶長音脫了衣服別扭地出來,乖乖走進浴池裏坐在百裏長逸身邊,小臉蛋都憋紅了。
“師兄,你臉怎麽這麽紅?”百裏長逸調皮地朝扶長音潑了潑水。
“胡說。”扶長音哼了一聲,立刻反擊潑水。
二人本質還是單純無瑕的小孩子,沒一會兒就玩開了,可苦了幫小孩子擦身沐浴的莫玲兒。
“你們兩個不許鬧了。”莫玲兒佯裝嚴肅。
“喔。”兩個小孩立刻蔫了,乖乖坐好,還偷偷相視一笑。
莫玲兒好不容易才把這兩個小娃娃洗幹淨趕回床上,她體貼地幫二人蓋好被子:“不許說話了,閉眼睛睡覺,知道嗎?”
“是,師娘。”二人異口同聲,乖乖地點頭。
“這才乖。”莫玲兒難得溫柔地笑起來,吹了燭臺便離開房間。
只有一束幽藍的月光照進來,溫馨的屋裏傳來兩個小男嘀嘀咕咕的說話聲。
“師兄,我想抱着你睡。”百裏長逸期待地看着身邊的扶長音。
“嗯?師弟你怕黑呀?”扶長音奇怪地問道。
“算是吧……而且我冷。”百裏長逸狡黠地笑了笑,可惜屋子裏太黑了,扶長音看不見。
“那好。”扶長音挪了挪位置,靠近百裏長逸。
百裏長逸直接壓到扶長音身上,短短的小手臂盡力把他完全抱住,還嘟起嘴唇突然親了親對方白皙的小臉蛋。
“師弟你親我幹什麽?”扶長音懵懵懂懂地看着百裏長逸。
“因為我喜歡師兄啊。”百裏長逸眨眨眼睛,誠實地說道,“師兄好香,抱起來軟軟的。”
“你不也是嗎?”扶長音笑着捏了捏百裏長逸的手臂。
“等我長大了就不是了。”百裏長逸堅定地說道。
“知道啦,睡罷。”扶長音寵愛地摸了摸百裏長逸的腦袋。
“等我長大了,要師兄當我的新娘子。”百裏長逸突然認真地說道。
“書上說,新娘子是姑娘。”扶長音耐心地解釋起來。
百裏長逸冷哼一聲:“我才不管,我就要娶你。”
“你啊,不許胡謅,睡覺。”扶長音一板一眼地教訓起來。
“哦。”百裏長逸吐了吐舌頭,乖乖閉上眼睛。
扶長音側過身體,幹脆蜷縮到百裏長逸懷裏,安然地閉眼睡去。
誰也沒意識到今夜無意間的暧昧像一顆種子,小種子會随着日子的流逝,漸漸長成參天大樹。
從那開始,百裏長逸每夜都得抱着扶長音才能睡着。春去秋來,兩人的性格截然不同但卻異常合拍,每日一起讀書上堂,彈琴對弈,形影不離。
暖春山花漫野,百裏長逸便每日到後山為扶長音摘一束放在屋裏;炎夏雨水瀝瀝,百裏長逸又為扶長音一路打傘;涼秋萋萋,二人在紅木林中煮酒對飲;凜冬茫茫,又在暖閣裏賞梅看雪,從不刻意去愛,卻已深情難負。